第321章

早朝后，一辆马车从皇宫开出，在暗卫的保护下，出了城门，往西山尼姑庵的方向驶去。

寒冬瑟瑟，道旁的树林黄叶落尽，只剩空空的枝丫和鸟巢。

裹着狐裘，戴着皮帽的宣文帝，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摆，他的脑海中忽然跳出风烛残年这个词。

这具身体老了。

他以为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养好了，实则只是昙花一现，阳气亏空，随着冬日的来临，颓势骤显。

不能人道，只是一个开始。当年，他的父皇也是如此。他当年不理解父亲的疯狂，现在理解了。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王图霸业终难留。死过一次，他对死亡充满了生动的恐惧。

躺在棺材里，逼仄的空间，灵魂出离身体，三魂七魄感觉到真实的窒息。

如临深渊，如坠地狱，他甚至一度看到恶鬼跟自己索命。他想跑，但肉身沉重，跑不动，巨大的恐惧让他想挣脱肉体的束缚，化作青烟而去。

这样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他愿意付出所有，换取生命的延续。哪怕要走父亲的老路。

山路渐渐崎岖，盘过两座山头，尼姑庵到了。尼姑庵很大，占据半个山头。

上京的百姓几乎无人不知西山有座尼姑庵，因为西山桃花是上京八景之一，每年三月，尼姑庵周围山头的桃花，分外妖娆，吸引游客驻足。

只是尼姑庵是太妃带发修行颐养天年的地方，有官兵看守，不对外开放。说是尼姑庵，更像一处别宫。

护卫上前叩门，出示令牌，门卫放行。

宣文帝从马车下来，在门房的引领下，前往小窦太妃打坐念经的禅房。

禅房的门是开着的，屋内一张炕，炕上铺坐垫，小窦太妃玉簪束发，身穿长衫，盘腿而坐，手拿一串佛珠，慢慢转动，嘴里低声念经。

听到脚步声，小窦太妃抬头，看到了披着狐裘大氅的宣文帝。宣文帝，帝王的威仪更甚了，面容也更老了。

四目相对，宣文帝吃了一惊。小窦太妃和八年前别无两样，明明快五十岁的人，看起来依旧是30左右的样子，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只是原先美艳的面容变得柔和了。

宣文帝知道这是纯阳丹的力量。无论如何，他必须得到。

穿缁衣的侍女拿来一张凳子，放到炕前，福身退下。

宣文帝走进禅房，挪了挪凳子，侧对太妃坐下，“太妃别来无恙？”

小窦太妃似乎能看穿他的来意，问：“陛下终究未能免俗吗？”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咸不淡，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面对奚落，宣文帝不觉得她冒犯，他很乐意跟彼此共享秘密的人交谈，似乎这样，心里的压抑能减轻一些。

他回应了一句，“太妃不也不能免俗么？”

是啊，她也一样。她早该死了，却眷恋红尘，舍不得抛下亲情的羁绊，舍不得割弃这具年轻的肉身。她也不过是俗人一个，念再多的往生咒也赎不清今生的罪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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