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逼上贼船

一众官员的表现，大大出乎了秦蒙的预料。

他们非但不说话，反而是彼此看了一眼，齐齐沉默不语。

这就有些尴尬了，本来，长官问话，说你们想不想听听，不过是客套之话，实际上就是暗示你们得赶紧表示，大人有何高见，卑职洗耳恭听。

这可倒好，一个个闷声不语，等于是把秦蒙晾了起来。

秦蒙笑道：“各位不语，那就是不想听我的办法了。那好，杨胜，给我记下来啊，武威边贸，成果斐然，此乃圣上圣决之英明，监军大人督导之功劳，当然，也有我为政有方，地方同僚戮力合作的结果。”

说到这里，秦蒙陡然面色一变：“但丰硕成果之背后，却是处理税收物资的难题。我提出了方案，但下属官员全然不予理会，因此，若是年底清库的时候有所损耗，全部记在武威官员头上，与我无关。”

包括杨广在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万没想到，秦蒙甩锅的本领，居然是如此的登峰造极。

这都什么啊？你提出的方案大家不予理会？那敢理会么？

你提出来的好办法，都能办到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话里再多了赚一笔的字眼，谁敢跟着附和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胡作惯了不说，还有个老王爷宠熊孩子一样护着？

你犯的事，搁别人身上，还用往刑部送么？直接就地正法就完了。

我们脑袋可没您硬，好好做事都战战兢兢，别因为您犯浑栽了。

跟您一起赚一笔？还是先想想有命赚，有没有命花吧。

可是，这锅甩得好像也没毛病啊，长官有好主意，下属连听都不听，到时候出了事情，好像是下属的责任更大啊。

关向犹豫半天，拱手道：“大人，卑职等并非对大人意见心存疑虑，而是大人但有所讲，皆为天人之语，卑职等惶恐，欲清心肃容，聆听大人教诲，大人是误会了。”

中原文官这一套拍马，有时候看上去真的令人不齿。可有的时候，听上去确实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

秦蒙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就说了啊。咱们收上来的东西，太过驳杂，如果兑换成银钱，那就不怕消耗了，对吧？”

一众官员感觉这是个坑，但是，谁也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见大家都点头认可，秦蒙道：“现在，我有办法，可将收上来的物资兑换成银钱，那就是跟商家交易，只收现钱，咱们收税可是按照实物收的，变现的价钱，当然也是咱们定的，这里面有差价，咱们可以填补损耗，另外，咱们在这个过程中干活了，是不是得小小收一比手续费啊？这样，不就能小赚一比了？”

听了秦蒙的方法，所有人的嘴角，都不觉抽抽了一下。

知道这位小上司会有作死奇思妙想，可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干！

别看古代时候商贸收税因为法制不健全，会有诸多的漏洞，相关人员会捞取不少油水，但收缴上来的物资，一旦记录在册，就是不可动用的了。

除非是向管理部门申报，得到正式批复才能用，否则，动了要上缴朝廷的物资，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啊。

秦蒙的设想肯定是没问题的，比方说，一个毛皮商人做交易，被收税，没有银钱，就只能以皮货抵税收。

你收上来五张羊皮，就是五张羊皮，然而，价格却是随时波动的。从价格波动中赚取部分利润，那是一般商贾才有的事情。

轮到官营，哪里仅仅是补亏空？分明是能赚一笔啊！

就这，秦蒙还不满足，还要手续费，这不等于是拿朝廷的东西，倒买倒卖么？

杨广眉头轻蹙，观察了一下武威官员的表情，知道大家伙是不敢附和秦蒙的想法的。

但想想武威这里积压的大量物资，杨广又是十分作难，他是刚刚写了奏陈的，请求朝廷帮忙消化物资。

可是，奏陈上去，最快也得一月来回，再加上来往运输，物资在那堆着，还不知道能不能碰上类似于雨灾这样的状况，损耗，肯定不是一般的小。

而秦蒙这么违规一操作，让商贾参与进来，把货拉走，而且是现钱交易，是减少物资损耗的最佳办法。

杨广沉吟道：“长官，您的方法虽是可行，也是减少损耗的最佳方法，但这需要直达朝廷才行。卑职刚刚可是刚刚写过一份奏陈啊，难不成前一份奏陈不发了？”

秦蒙诡秘笑道：“发，当然要发了。你好不容易写那么多字，不发这不是浪费朝廷纸张，和你辛勤的劳作么？前一份奏陈，是言明武威大好形势，后一份奏陈，是说明武威具体情况，为什么会有如此密集的奏陈上达？这说明我们武威面对的情况复杂不是嘛。大家伙就说吧，干不干？”

谁特么敢附和秦蒙啊，这事别说是敢干了，就是敢想，都算是一条好汉啊！

秦蒙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怎么都哑巴了？不敢干是吧？那好，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解决武威收缴物资堆放，会产生巨大亏耗之事。有比我好的主意，尽管拿出来，一旦你的办法可行，奖励银子一千两！”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谁特么有好办法啊？过去，看着府库空空，愁得就差卖身了。

现在，物资都堆满了城外，就不说物资损耗，给朝廷造成多大损失了。想想过去难时为各种物资愁得大把大把掉头发，眼看着物资不可避免亏耗，这心里肯定也是疼啊。

有好办法早就使出来了，还用秦蒙召集大家伙想办法？

杨广忽然一脸坚毅道：“长官，干了！咱们这么操作，涉嫌违规，可不这么干，就是对朝廷犯罪！物资自老百姓辛勤劳作而出，白白堆放任其亏耗，还有什么，能比坐视不理更有罪过的？”

关向几个，虽然不知道杨广身份，但在政务处理接触中，发现这个年轻人相当了得，无论多么繁杂的事情，只要经了他的手，过目过耳不忘，处理一件事情，往往连带着相关的事情一并解决。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感觉秦蒙怎么会把这么年轻的人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可人家上午还需到健卒营训练，仅仅是下午处理政务，都比一般能干的官员强上数倍啊。

秦蒙和这个年轻人，彻底颠覆了大家对后辈的看法，还是孔圣人说得对，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者？

杨广的话，确实是引发了众官员心里的共鸣。但是，想想要干的事情，大家伙还是感觉肝颤啊。

秦蒙斜视一眼众人，缓缓道：“大家不过是怕出了问题上面追究，这样，若是出了问题，可都推到我的身上，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犯错了，再犯一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杨广起身拱手道：“卑职愿与长官共同担负责任，长官就说，该怎样操作吧。”

关向是官场中的老狐狸了，他对秦蒙重用这个杨胜，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思考的。

以杨胜的气度做派来看，绝非一般的世家子弟，而且，秦蒙喊人殴打元密，杨胜可是第一打手，达奚暠和豆卢远那样的身份背景，都排在杨胜之后。

事后，钦差跟监军来调查打人事件，杨胜还在钦差面前，给秦蒙作证，一举扭转了局势，这里面没猫腻的话，就出来鬼了。

仔细斟酌半天，关向一咬牙道：“大人，卑职也愿与大人共同担责，干了！”

关向的表态，是决定性的。

随即，李应和其他官员，也纷纷表示，愿与秦蒙共同担责。

秦蒙笑道：“大家都开心点，看你们一个个的，就好像是被逼上贼船一样。咱们做的事情，利国利民利自己，这有啥可担心的？”

武威官员暗暗咧嘴，难道不是被逼上贼船的么？不上船就是坐看朝廷物资亏耗，上了船，可就是有倒卖朝廷物资的嫌疑了。

秦蒙却是没理会大家的各自盘算，朗声道：“杨胜，再写一份奏陈，言明武威处理库存建议。抄录五份，圣上，监军大人，钦差大人，户部，兵部都要送奏陈。李应，给你件差事，让李家出人手，负责整理武威收缴所有物资。”

杨广领会意图最快，马上差人把前一份奏陈发出去，然后立马开始写下一份奏陈。

李应有些愕然，起身拱手道：“大人，要卑职家族帮忙，是李家莫大的荣幸，可是，这，这毕竟是朝廷物资，李家乃是民，动朝廷物资，只怕不妥吧？”

秦蒙脸上再次浮现出了诡秘的笑容：“有何不妥？李家差人，整理物资时，需贴上武威府衙封条，打上官印，再加两个字，官卖！嘿嘿，官卖是什么概念？质量肯定是最好的啊？给朝廷收缴物资，谁不是拣最好的收啊？加上这两字，就可以把手里物资价格提高不少，李家参与进来，就说明民间可以参与，到时候，民间有钱的人，谁不会盯着这块肥肉啊？等太多人参与进来，物资价格想不高都不成。”

包括杨广在内，所有人看向秦蒙的眼神里，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位小上司，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可以想象，让他这么一折腾，收缴物资肯定会看涨啊。

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了，这么弄违规不违规的，先扔一边吧，实实在在把钱赚了再说，万一，有命赚也有命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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