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匣子
冷风中的叶裁衣遥遥回望着被光明照彻的天空,只觉得那光明落在身上,十分亲切,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简絮云亦望着那光明,有微微金光落在身上,她肩上的烙印渐渐消失不见。
她将林初明定在原地,向还飘在无垢崖之上的叶裁衣招了招手,唤道:“小师妹,过来。”
叶裁衣收了宜人灯,飞过去落在简絮云身边,将身上那件赤红斗篷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简絮云执着她的手,原本淡然至极的人此时已是泪流不止,“小师妹,师父要飞升了。”
叶裁衣一愣,反应过来后先是无比欣喜,后来又开始觉得不舍起来,她入门虽晚,师父却极为照顾她,不厌其烦地把修炼要诀给她讲清楚,又赠她修炼的宝地,这样好的人,便永远也见不到了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泪水从她下颌滑落,落到衣襟上,她向东而跪,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木叶风动,景昭与白轻沉已经赶到他们身边,四人翘首立在崖边,谁也不曾说话,皆是默默地看着那明彻的夜空。
住在客栈的方灵站在窗前,似是被剜了心脏一般的难受,师父要走了
若是她当时能狠下心,师父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了?
可是这般光明,似乎才是真正属于师父的。
难道她之前的想法都是笑话吗?
光明越来越盛,有一人衣袍遍是金光,缓缓往天心飞去,站在任何地方的领袖者都能看清他的模样。
天心之处,忽开一道射出万丈光芒的天门来,骆长廷被云霞接引,飞至天门处,回首望了望人间,便有许多灵修者在这一眼中参悟了许多,亦有那积累丰厚的修为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世间生灵被能感触到的大道轻轻抚过,再一次激活了生机。
“徒儿们。”
景昭领着三人跪地,连在客栈中的方灵也立即跪在地上。
“为师身轻不能再留于世,留修炼之法在你们识海之中,自我走后,务必勤加修炼,为师于三十三重天外等着你们。”
五人顿觉识海清明一片,有无数金字沉进他们识海之中。
骆长廷重新看向天门,飘飘然入天门之中,再不可见。
天心处宏伟壮丽的天门眨眼之间化成一道金光隐于苍穹,西边天际霞光收敛。
冷月扔挂在东边,暗夜沉沉。
叶裁衣心潮澎湃,仍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之中,那是从未想象过的震撼,灵修界的波澜壮阔,就这般从容不迫地展现在她眼前。
四人情绪都不高,景昭起身看了一眼林初明,说道:“絮云,你准备如何处理他?”
简絮云抬袖擦了擦眼泪,淡淡地看着林初明。
林初明有些落寞地看着她,问道:“鸢鸢,我那么爱你,你当真不在乎你我之间的情意?”
骆长廷飞升,白轻沉虽为师父高兴,但更是觉得不舍,本就心情不佳,听闻林初明的话,不由得冷笑道:“爱?你爱她会令她遍体鳞伤,会在她腹中剖一个血洞?”
林初明眼神有些癫狂,他目光灼灼看着简絮云,“鸢鸢,我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为了我们再也不分开,即便龙珠换内丹,你也渡劫成功了,这便是天道也不让你我分开了。”
景昭有些不可置信,他诧异地看着林初明,又看向简絮云,“那血洞是他生剖了你的内丹?”
简絮云像是对待一见极平常的事一般,点了点头。
她这么云淡风轻,景昭更是生出一阵心疼来,眼中渐渐聚起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水光,回首看向林初明时却是带着恨意,他轻蹙着眉心,有些呢喃地问道:“你觉得我师妹当年孤零零一个人便可以随意欺辱是吗?”
林初明红衣烈烈,张扬地看着景昭,“景昭,我们二人之间的牵绊,你懂什么?”
白轻沉很少见到师兄这样,便忍住了想要说话的欲望。
景昭静静地说道:“百年之前,我出太元历练,从泥沼中拽出来了一个被顽童们赶进沼泽里等着喂鳄鱼的乞儿。
她尚是还不知恐惧的年岁,以为沼泽是个玩耍的好地方,拍打泥水把自己弄得像个泥娃娃一般,也不知自己已经泥足深陷,不得动弹,看到我时还笑嘻嘻地邀我一同玩耍。
我想啊,这孩子又傻又可怜,我想带她回去,让她不必再受人世之苦了。”
景昭抬手轻轻摸了摸简絮云的头发,轻声说道:“是师兄不好,叫人那么欺负你,还好,如今你渡劫成功,我便替你杀了他。”
还不等众人反应,景昭飞身钳住林初明的脖子提到空中,林初明踹出去一脚被景昭躲过,二人分立于圆月两边,不一会儿又缠斗到一起。
简絮云急急唤道:“师兄,快回来!”
叶裁衣忽见雷云遮月,那云黑得透不出一丝月光,越聚越多,不时有闪电如蛇一般忽隐忽现。
她惊得睁大双目,与简絮云、白轻沉一同跃至空中把景昭连拉带扯地拽离了林初明。
林初明看着简絮云抱着景昭离开,嫉妒地近乎发狂,他疯狂撕扯住简絮云的衣衫,身后的劫云又不断将他往天空带去。
简絮云眉目微冷,抬手割断了林初明拽着的衣摆,冷眼看着林初明被劫云卷入雷电之中。
“鸢鸢”
“林初明,原本我该观你历劫之苦有所顿悟才能渡过无情劫,可当年我便是因为过度心软,以为自己可凌驾于天道之上,参不透世间万物如一,各有涅槃的必经之路,与天道相向而行,救你于劫云之中,才有后来的一切。
你性情暴戾偏执,我从未爱过你,虽你曾伤得我遍体鳞伤,但既然你我有缘于人生大劫,我上次自以为是的施以援手亦阻了你成功历劫,过往一切我不再与你计较,愿你此次渡劫成功。”
震耳欲聋的雷电声中,有龙吟声传来,痛苦而狰狞。
只是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回天元山的路上,叶裁衣看着简絮云的身影,约摸明白了简絮云的无情劫的真意是什么,大道的无情与有情之间有一个平衡点,就像天有久旱之甘霖,它给万物以生存,又给予挑战,不会永远极端。
师姐原先应该是太过善良心软,已经心软到阻碍她进一步发展的程度,所以无情道便是要让她参透这一点。
若是她未曾参悟,而是一味心软,过度善良,那结果或许就是疼惜林初明那偏执又全是伤害的爱意,成为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深陷地狱,却以为自己被幸福包裹。
叶裁衣转头看向与她并行的白轻沉,忽然问道:“小师兄,师父当年的无情劫是什么?”
白轻沉抬头看了看天空,略带了一些伤感,“听闻师父早年踏上无情道后走偏了一段时间,认为大道绝对无情,练得冷心冷肺,毫无悲悯之心。”
叶裁衣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父的无情劫,便是要承认大道有情。”
“对。”
“那小师兄呢?你能猜到自己的无情劫会应在什么哪一方面吗?”
白轻沉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或许过于嫉恶如仇。”
嫉恶如仇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叶裁衣咀嚼了一下他这个说法,忽然了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小师兄果然天赋极佳,想来你已经在慢慢改变了,到时历劫必然顺利。”
白轻沉笑了笑,“希望吧。”
执掌太元山护法大阵的任务此时已经落在简絮云身上,她一回太元便受骆长廷留存在识海中的指令去了长渊之下闭关。
太元山所有人都聚在长渊外,叶裁衣趁夜色去了照雪轩,想要收整一些卫疏风衣衫放进虚无地里。
只是他的衣衫似乎也就那几件,她一手就把他的柜子拿了个见底,柜子底下放了一个木匣子,她将木匣子拿上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枚青玉环内放着一枚平安扣,一旁是一个面具,面具底下压着一叠纸。
她把那些纸抽出来,全是她之前写给他的信,最后一张,是一幅画。
是她在长川时画的他。
都是可爱的卡通画,但是一看就能看出来他的特征,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些都留存了下来。
她再看了一眼那匣子,却见原来放纸的地方还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正是那枚刻梧字的。
这些东西他原本都可以放在藏宝囊中,为何又会放在这里呢?
叶裁衣将匣子里的东西都放好,一同拿进了虚无地里。
卫疏风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一手拄着桌沿托腮静静地看着即将烧尽的蜡烛,银丝冠带软软地打在他手腕上。
叶裁衣一进去,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并没有任何反应。
“卫师兄,我拿了你的东西来。”叶裁衣将他的衣衫和那个匣子放在桌上。
卫疏风恍若未闻,从一旁椅子上装满蜡烛的小匣子里再拿出了一根蜡烛点亮,按在烛台上那支快要燃尽的蜡烛上,换了只手继续托腮看着烛光。
叶裁衣伸手挡住蜡烛,“别看了,会伤眼睛。”
他眉目疏淡,抱起她带来的木匣子,起身坐到离她最远的椅子上,淡淡地问道:“你可曾打开过?”
叶裁衣觉得自己许是有些心虚,直接说道:“没有。”
“这些原本是昨日下山前要扔的。”
许是要熬过那药劲太过耗费人,他此时看起来有些蔫蔫的,双手轻轻拂过那个匣子,薄薄的眼皮低敛着,说话也有些没有气力,“可你既然帮我拿来了,那便不扔了。”
叶裁衣掩在袖中的手轻轻攥着,“我以为你可能很长时间不会理我。”
“呵”他的眼眸仍旧留在那个小匣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匣子边沿,“你要关我多久?”
叶裁衣正色道:“等我的修为高过你时。”
他轻轻笑了一下,似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抬起头时,眼中却是一片星河灿烂,唇边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叶师妹,你说,我要是出去了,你会不会很惨?”
“会。”叶裁衣笑道:“这里与我的意志相连,你是伤不到我的,所以,我希望师兄无论如何都要安心待着这里啊,小心我一不注意先杀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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