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情劫
简絮云的昏倒是毫无预兆的事情，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脸朝下摔到地上，骆长廷才扑到她身边将她翻过来。
叶裁衣与白轻沉、方灵亦是立刻围到她身边。
她双眸禁闭，睫毛纤长，脸上有擦伤，却并未损失她的美貌，反而更显出一种白瓷裂釉般的清绝。
骆长廷只是将她放到锦垫上以后处理了她脸上的擦伤便未再有任何施救行为。
他将目光落在简絮云身上，愣愣地坐在一边。
叶裁衣看着心里着急，催问道：“师父，师姐如何了？”
骆长廷抬起头来，眼眸深处还有着一点儿痛惜与茫然，却安慰般地说道：“没事的，是有人在用千龙箭，不用担心。”
也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叶裁衣听的。
白轻沉站起身来恨恨地说道：“我去看是谁敢在渺云峰周围用千龙箭！”
方灵斜眼瞪了他一样，兀自往骆长廷身边凑了凑，面含担忧地说道：“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的，千龙箭本就是太元山日常修炼会用到的，总归不能因为师姐就禁了，让人家觉得我们……”
她看到骆长廷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责备与不赞同，师父从未这么看过她，于是她心里一酸，心中委屈又尴尬，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渐渐噤了声。
师父果然……
不是只在乎她的……
师父在乎每一个弟子，之所以待她特殊些，只是因为大师兄爱钻到藏书阁里，因为师姐性子淡泊少言，因为白轻沉喜欢钻研修炼，而她，不过是喜欢陪在师父身边，所以显得偏爱一些。
大师兄每次说要回来之前，师父都要特别开心，会亲自为他做吃的。大师兄天生于乐理上有障碍，那么难听的箫声，师父每次都乐意听，听完都会夸赞，还能听出大师兄比小时候进步了多少。
还有师姐的名字，就是师父最大的期望，她是师父无情道的第一位传人，修炼天赋极高，絮云、絮云，一峰之名，她一直都被师父寄予厚望。
即使是白轻沉爱与人争个高低，在外与人比试时气焰格外嚣张，他之前被人打败都会回来偷偷在师父身边抹眼泪，师父也从未苛责过他。
就连叶裁衣，师父也是喜欢的，否则不会去与其他长老争夺，也不会让师姐与白轻沉去“明我”等着。
她心里是清醒的，可却不愿意接受，师父神仙一般的人，为何不能有男女之爱？为何不能……只爱她呢？
白轻沉站起身来抱臂看着她，冷笑一声，说道：“禁千龙箭十年本就是师父求过掌门后，掌门立下的规矩，凡用千龙箭者都需在桃源中练习。你不知道师姐的状况吗？你别在这里给我讲理卖乖。”
师父说得她，白轻沉可说不得她，方灵向来与白轻沉不对付，便忍着即将决堤泪反驳道：“可现在已经第十二年了！”
叶裁衣看着骆长廷的表情，怕这两人吵下去他会生气，忙说道：“小师兄，小师姐，莫再争执了，师姐还在这里躺着呢。”
骆长廷却没有太过生气，而是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今日先这般，你们都回去吧，莫去找事。”
三人都乖乖地退了出来。
刚一出门，白轻沉瞪了方灵一眼之后就拉着叶裁衣往后山走。
因遭到嫌弃而被故意丢在这里的方灵终于被激的哭了出来，在后面跺着脚喊道：“白轻沉，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吗！你以为就你担心师姐吗！可太元山的规矩不会因师姐就彻底改了。”
白轻沉冷哼一声，“就你懂规矩，就你讲道理，那怎么没见你好好修炼啊，仗着年纪小不好好修炼到处撒欢的是不是你？你跟我讲太元山的规矩，太元山要求弟子勤于修炼可是写在山规里的。我师姐听不得龙吟，那就不许有这种声音！”
方灵气红了脸，边呜呜地哭着，边用衣袖擦泪，眉心的护灵诀都被气得更鲜艳了，“我没有偷懒……”
白轻沉见不得她狡辩，直截了当地说道：“有没有偷懒，你自己知道。师父一向娇纵弟子，你自己对自己若没个要求，如何学有所成？”
方灵本就没有想学有所成，她就是因为喜欢师父，就是想要与师父待在一起，每日都想看着他。
白轻沉扯着叶裁衣御空而去，落到后山的深林之中，他一落地就恶狠狠地斩断了一颗极为粗壮的大树。
叶裁衣看着那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少个秋冬的大树轰然倒地，心里难免有些可惜。
“小师兄你何必与小师姐吵，你应该也是清楚太元山不可能为了师姐再也不用千龙箭的。”
白轻沉红着眼睛回首看她，眸中的凌厉尽然展现，“我知道，但她太假了，她巴不得师姐出事，巴不得我们都死，好叫师父只疼爱她一个人。”
叶裁衣一愣，她没想到白轻沉对方灵已经积怨至此。
白轻沉情绪有些激动，“师父最疼爱大师兄，若不是她当时总与大师兄争夺让师父为难，大师兄怎么会自行久居藏经阁？”
看他又要抬手砍树，叶裁衣连忙扯住他的胳膊，劝道：“草木有情，这树的年纪恐怕比你我加起来都大，无缘无故，又何必伤它？”
白轻沉收回手，颓然地坐在被砍下的树干上。
叶裁衣坐到他旁边，问道：“师姐到底是怎么了？”
白轻沉用剑杵着地，有些落寞地说道：“师姐原本早都可以渡过无情劫踏入无情道了，可如今这般，是因为身上还带着劫印。
她的无情劫应在瑶山龙族少主林初明身上，只是渡劫时出了岔子。那时师姐去了瑶山，隐去出身与名姓，做了林初明的丫鬟。只是后来她冲到劫云中救了承受天劫的林初明，被雷雨之中的龙吟震碎了识海，掉入瑶山深渊。
他醒来之后却以为是一只狐妖救的他，他恨师姐在他历劫之后就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师姐一步一步从深渊爬出来回瑶山时，他便要剖她的内丹来助那狐妖修炼……”
叶裁衣诧异地说道：“他以为一只狐妖可以救他？”
白轻沉没有听到她的话，双目放空，似乎在回想着很遥远的记忆，呆呆地说道：“那时候我年纪还不大，只记得师父那天风尘仆仆地抱着师姐回来时，她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满身都是血和伤口，腹部还有一个被生生撕开的血洞，那是我唯一次见师父和大师兄哭……”
叶裁衣从未想到简絮云那么一个清净旷远，沉静淡泊的人，竟然受过那么重的伤。
“师姐的识海是师父织补好的，抹去了那些记忆，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到瑶山和林初明。”
叶裁衣亦有些激愤，攥紧双手，说道：“那为何不杀了害她的人！”
白轻声音沉闷地说道：“师父说劫数未尽，不能插手，恐天道在师姐身上将杀意，等到师姐渡劫成功，一定会杀了那妖龙与那狐妖。
再不济……师姐活着就好，平平安安就好，师父当年对师姐是寄予厚望的，他一直希望师姐也能成为一峰之主，瑶山之后，师父便再也不曾提过此事了，也从未让师姐再出过瑶山。”
原来简絮云便是与瑶山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原书之中白轻沉赴死之前都不忘求掌门去瑶山帮他找一找他的弟子。
方灵边走边哭，哭得呜呜咽咽，未曾注意到前面有人。
忽而听到有人问她：“方师姐这是怎么了？”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中是一抹深蓝色的身影。
太元山不太有人穿这种深蓝色的衣裳，深蓝与月白，只有一个人惯用。
她飞速止住哭声，低着头就走，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在哭。
卫疏风挡到她面前，语气柔和，安抚道：“方师姐向来心地善良，活泼开朗，又不爱与人计较，一定是有人做错事惹你生气了。”
方灵心里虽还存着气，今天却难得被人认同了，心中不免向他倾斜了一些，想要同他多说几句，“我没事，你怎么到渺云峰来了？”
他回道：“哦，方才有位小弟子不懂规矩，修炼时用了千龙箭，师父让我去查明原因之后到渺云峰说明情况。一来就碰到你边哭边走，是絮云师姐怎么样了吗？”
方灵紧紧抿着唇，想起方才因为师姐，师父还那般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不免又委屈起来，眼泪盈满眼眶，“师姐没事，还与之前一样晕过去了，师父不让别人去殿里。”
卫疏风颇为担忧地说道：“希望絮云师姐没事，那就劳烦方师姐向长廷仙尊说明一下情况。”
方灵点了点头，“好。”
卫疏风微蹙着眉看她，似乎对她这会儿不太稳定的状态有些担忧挂怀的意味，“方师姐，怎么近来不常见你？上次偶尔碰到的还是叶师妹去给景师兄送东西。”
虽然方灵对给景昭送东西并没有多少向往，但他这一问成功把方灵最近积攒的冤种之气引了出来，她眼中犹带着泪，却恨恨地说道：“她什么都不懂，师父近来最关注她，还让我教她。”
“啊，这样啊……”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疑问与不解，有些不太赞同地说道：“我记得长廷仙尊最是看中你啊，我师父也觉得长廷仙尊对你，是最特殊的。”
方灵一时激动，猛地抬起头来，“卫师弟，掌门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少年眸中含着两汪清澈见底的清净泉，唇角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真挚得如同世间最善良热心肠的人一般，“是啊，方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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