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长夜
李俊行眸中带着疑惑,心里全是怀疑,不知道她又在装模作样演什么良善,还是准备给他希望之后又将他交出去,“你相信我?为什么?”
李飘萍并未看清他的神色,她抱膝坐在原处,低头拨着火,眉眼里全是怀念,“我回到李家时,是哥哥你最先带着我熟悉李氏的,我初入灵修界,也是你为我答疑解惑的。我在李家无依无凭,只有你对我温言细语,我也只把你当做榜样。”
李俊行眸中倒映着火光,当时,他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有多么亲切,多么不居高临下,赌一赌家主有多重视这个女儿,可后来发觉连家主都真的不甚在意她时,他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她。
李飘萍脸色微红,用拨火的棍子撑着手,低头说道:“反正我不喜欢那里,也是因为你我才愿意留在李家,勤奋修炼也是因为想要跟哥哥一样厉害。
哥哥不是说过嘛,等我能打赢你的时候,你就会带我去放纸鸢,我这三年来每天每夜不间断的修炼,就是为了等下一个春三月杏花飘飞时,可以跟哥哥一起去苍青山放纸鸢。”
李俊行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李飘萍还是个土愣土愣的乡野丫头时,看着别的女弟子热烈地讨论着趁春风去放纸鸢时,自己默默坐在一边。
他为了示友好,为满足居高临下的心思,佯装激励道:“小飘萍,不必羡慕她们,她们这是疏于修炼不务正业,你好好修炼,若是将来你能打过我,我就带你去苍青山放纸鸢去,我亲自给你做纸鸢,好不好?”
好像,一直沉默寡言,不愿修炼的李飘萍,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愿意修炼的……
可是,她是真的傻吗?苍青山高木林立,山道狭窄曲折,根本放不了纸鸢,放纸鸢要去广阔的郊外,苍青山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地方……
怪不得她突然奋起直追,竟然将他打败
李俊行的目光悠远,似乎看到了那个缩在角落里沉默孤独的身影在看到他时,眼里迸发出的绚烂。
他怔怔地看着李飘萍的身影,“原来,你一直以来是这么想的。”
李飘萍讶异地回首看他,“哥哥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每一次我在族中比试打败别人时你都会鼓励我。”
李俊行轻蔑的笑了一下,不过是简单地一句话而已,谁赢了他都会鼓励,不过却让她借此敢将他打落在地。
他轻轻叹了一声,从破败的衰草中爬起来靠在墙上,眼中带着几分轻佻,“小飘萍,你喜欢哥哥吗?”
李飘萍的脸瞬间快要红得滴血,头也快低进衣襟里了,声音微颤,“可我们是兄妹。”
李俊行冲她招了招手,哄道:“我们只是同族,早出了五服,原本就没有亲缘,你过来,到我身边来,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曾经无数次默默仰望着的人,她拒绝不了他,不由自主地扔下手中的木棍,裙摆蹁跹,走到他身前。
李俊行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李飘萍心里一阵恍惚,她从来都没有敢想过他会将她抱在怀里,今日经历之事,宛如一梦。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她性格沉闷,并不有趣,容貌在李氏族人之中并不算出挑,所以在面对英俊耀目的李俊行时,总是格外自卑,又异常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注意和赞许。
所以她才努力地修炼,她其实不喜欢修炼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可是他喜欢修为高的人,他的目光也总在修为高的人身上,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看向她时,目中的光芒。
今日之后,俊行哥哥就只有她了,他终于看到并接受她了。
李飘萍心如擂鼓,一动不动地靠在李俊行怀中,他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借给哥哥一样东西,等哥哥杀了那个骗我的人,就送你纸鸢。”
李飘萍还沉浸在夙愿得偿的惊喜中,激动得头晕目眩,忽然一阵剧痛席卷而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眼中有过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最终又似认清现实,接受命运一般呆呆地抬头看着李俊行。
对啊,她这么普通,还在肖想期盼什么
李俊行干净利落地一刀划开她的丹田,掏出那颗内丹,果然见内丹外笼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真是一颗稀世难得的内丹,能结出这样的内丹,怪不得她只用三年就能打败李氏的多数子弟和他自己呢。
他喜不自胜,握着还滴着血的内丹将之吸收殆尽,顿觉体内灵力暴增,他一把将怀里的李飘萍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奔出破庙。
“哥哥,回来……”
李飘萍捂着腹部,眼睛死死地看着门外,期盼他能回来用灵力护住她的伤,不至于让她死在这里,她都不会怪他的。
只是夜风温软,不送归人……
在她即将消弭于人世之时,看到一抹玄色衣摆轻轻掠过就快要燃烧殆尽的火堆,一道温和的灵力落在她已经没了知觉的伤口上。
李飘萍的眼睛渐渐失了焦距,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但她嗅到了一阵柏木的清香,有人轻柔地抱起了她,不断将灵力输送给她,试图救她。
她静静地沉浸在这陌生的清香之中,第一次感到何为安心。
她这一世已经如此凄惨,她发誓,若是这一次能活下来,她不会再去仰望李俊行,她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在她濒死时还对她珍重万分的人,永远永远都要握住这份珍重
李怀信从暗道出后的洞里爬出来,远远地望见月下的旷野中立着一个提着灯的白衣公子。
那公子惬意地仰望着漫天星河,夜风对他也算温柔,只微微撩动着他的衣摆和两缕垂在襟前的鬓发。
这般仙灵俊骨,却令李怀信如遭雷击,他虽看不清这白衣公子的脸,但这一身碎玉谷的衣裳装扮和这个熟悉的身形姿态,以及喜好提灯夜游的习惯,分明就是那个已经死在他手中的人……
那个人当时浑身染血,脸上、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却死死抱住他的腿,用最后一丝气力做最无用的哀求,“李叔叔,求你放过我母亲和妹妹……”
夜风对李俊行也很温柔,只是他却并不能惬意地观赏星空,只感受到了什么叫心惊肉跳。
一夕之间,他从堂堂姚阳李氏的家主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野狗,难道是因为当初他没有能杀死那个人,他回来报复了?
不,不可能的,当初自己不仅杀了他,还将那翩翩少年公子砍成无数块喂了猪狗,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们……他们当初已经把姜宴一脉灭尽了的啊!
就连那个当晚出生的女婴,也是被扯出襁褓扔给野狗分食,他亲眼看着那饿极了的狗如何饱餐了一顿,姜家根本不会有人了……
不……
不对……不对……
还有一个,说是死在路上的,那是唯一一个他没有亲眼看着从世上消失的人……
他喃喃地说道:“二公子……”
卫疏风收回目光,转身面向他,提着被风吹得轻轻飘摇的白色灯笼,仿若游园一般闲庭信步而来。
灯光微漾着衣上繁复的暗纹,一双鱼佩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撞击,发出清脆悦耳,不疾不徐的声音。
李怀信想要缩回洞中,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他睁大双眼看着他,双手死死地扣着地上的泥土,指甲里传来尖利的疼痛。
他走近了些,李怀信才发觉他与大公子长得只有五分相似,若非这一身相同的衣衫,又是在夜色中,否则很难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大公子有一双同夫人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他却似家主一般长着一双酿着春水的凤眸。
大公子爱笑,笑得明朗而单纯,他也笑,只是那笑里却是疏离与淡漠。
卫疏风像是见到了熟络的人,言语间带着几分怀念,“李叔叔,好久不见,我最近时常能梦到,小时候你带我去逛庙会时的情景,不知道这么多年未见,李叔叔有没有想到过我?”
李怀信心凉如冰,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呆呆地看着卫疏风,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卫疏风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旧事,笑道:“哦,对了,那夜是你先带人回来的吧,我母亲当夜为我生了弟弟还是妹妹?”
夫人夫人
她真的很美,即便是因生产后匆匆逃命,她衣衫浸满汗水,发丝凌乱地躺在满是尘土的山洞里,还是如明月一般皎洁美丽。
他们都恨她,恨她眼里只有姜宴,明明他们虽觊觎封魔场禁物,却更多是为了她才甘愿不做世家公子,反而到姜家为仆,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啊。
虽然姜宴向来以礼相待,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奴仆。
他之所以会有李飘萍这个女儿,便是因为李飘萍的母亲与夫人有几分相似,可相似终究不是,差得真的很远,所以他很快就厌弃了那个女人。
夫人卫婉
她为何不肯相信姜宴是个试图揭开封魔场封印的恶人,为何不愿跟他走,如果跟他走,后来也不用落到南华手中
卫疏风声音沉了沉,“我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李怀信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是个女婴。”
卫疏风合掌,十分满意,“与哥哥打赌时我猜的就是妹妹,哥哥欠我一份酥皮点心,对了,当时还是你帮我们做的见证,你还记得吧?”
李怀信被他这种诡异的表现弄得内心凄绝,厉声问道:“论什么狗屁,姜听梧,你究竟要做什么!给个痛快!你怎么比南华还会装!”
卫疏风眸中闪过几分厌恶,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满意他的粗俗,抬脚踩在他头上,将头踏进了松软的泥土中,“我如今病弱得很,听不得太大的声响。”
脚下的脑袋不断挣扎着,卫疏风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张狂,在月下的旷野里,招惹了一阵阵狼嚎。
他抽出腰侧长剑,宛如从未拿过剑的人凭借着本能不断刺下,越来越多的血溅上他的衣摆,他却笑得愈加肆意。
等脚下的人已经不再是人的模样,他定睛看了一眼,一把扔了剑,退开几步,呆呆地立在原地……
叶裁衣刚睡下,便听到有人敲门,她问了一声:“谁?”
门外没有人回答。
她狐疑地看着门的方向,门却自己开了,月光下,一道白色身影走了进来。
叶裁衣心里一个哆嗦,差点没被吓死。
那个身影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
叶裁衣感到有些不安,“卫师兄?你怎么不等我开门就闯进来?”
他转身关了门,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因没有点灯,叶裁衣只能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勉强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她缩在床里,警惕地说道:“卫师兄,你有什么事我们明天说。”
有悉悉索索解衣裳声音,她也嗅到了一股血腥气,试探地问道:“师兄,是你的伤需要包扎吗?”
忽而一阵温凉,她被卫疏风紧紧抱在怀中,一同倒在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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