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思君欲狂
风过竹林,竹叶飒飒。
卫疏风收了笔,看着书案上并不算很满意的一副字。
他的字写得并不好,师父评价他的字曾说过:“字形尚可,法度也算合格,只是全是匠气,毫无意境,你摸笔的时候已经九岁了,到如今练了将近十年,期间最多的时间还是放在修炼上,字能写成这个样子也不算无药可救。
他其实也并不想注重这个,只是他哥哥的字是写得很好的,所以他也没有彻底放弃过习字,只是,到底也并不是很喜欢。
他没有关门,冷风一直穿堂而入,灌进左边的书房与右边的卧室里,与窗边进来的风交融,又四散开来。
在细微的风声与林叶声中,有小动物的爪子踩着地飞速向这边跑过来的声音。
他也不再管书案上的纸张,几步走到门边去看月下逐风而来的毛茸茸的途途。
两只。
虽然多了一只,不知是谁的来信,但是其中一只必然是他在等的。
等两只途途端正地蹲在他身前叼出信件时,他蹲下来揉了揉它们两个的脑袋,从它们口中取了信,又喂了一些准备好的吃的给它们,原本是给一只准备的,这下只好让它们分享了。
两封信的封面,一个字迹娟秀,一个是狗爬字体,他清楚了来信的人,等途途们走后,他进屋去将两封信扔在书案上,看了一眼,直接拿起了字迹娟秀的那封。
方灵的信里诉说着她与师兄妹们意见不合的痛苦,围绕的中心人物当然就是长廷仙尊,他约摸想了想该怎么回信。
看完方灵的信之后,他意念一动,那封信便消失不见了。
另一封狗爬一般的“卫疏风收”四个大字,像是一个衣着邋遢的乞丐大摇大摆地走进皇家宫宴并要当场给所有人表演一个徒手摔泥泡一样,明明难看又怪异,却又那么自信又张扬。
这让他直接对京都贵族教育产生了浓厚的怀疑。
等拆开信,看到信上的内容时,他瞬间瞳孔微缩,眉头紧锁。
“卫师兄,一日不见,思君欲狂。闻君有他意,妾愿筑高堂,迎君入妾房,千古良缘系,何故忧思长。”
他忽然觉得应该在她进太元之前就杀了她。
叶裁衣又在虚无地的那个小房间里修炼了一整晚,那里的灵气充裕纯粹,她的伤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了。
清晨等景昭和白轻沉带着饭菜和药过来后,她喝了药,又抢了方灵的活儿,喂了简絮云喝药之后,她借故回到了渺云阁,将一些东西搬进了虚无阁。
她不能直接没有任何理由地就跳出去把卫疏风关到虚无地里,这样显得她就是个疯子,要是系统那天突然又说攻略任务完成之后可以回家,那到时候就难搞了。
所以她接下来的几天特别地关注方灵的一举一动。
“从前有一个人喜欢他的嫂子。”
她冷不丁地一句话,直接骇得屋里几个人浑身一震。
白轻沉原本正在打坐,周身的环绕的灵气都因为她的这句话抖了三抖。
“你说什么呢?”白轻沉惊讶地问道。
景昭半握着书册看着她,也是已经愣了,方灵虽也震惊,但是却觉得她说的话有些不知羞耻。
叶裁衣笑道:“从清晨到现在咱们都没再聊过天,我觉得有些无聊,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或许是因为她那句开头过于惊世骇俗,三个人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听这个故事,她就已经开始讲了。
“以前有一个男人,喜欢他嫂子,最后到竟然敢私下调戏嫂子,他那嫂子设计让他被泼了冷水,在冬夜里站了一宿。”
景昭仍是惊讶的样子,白轻沉却说道:“这也是他活该了。”
叶裁衣继续说道:“这一夜之后他缠绵病榻,总也不见好转,路有游方道长赠了一面宝镜给他,嘱咐他每日照镜,不久就可以康复,只是千万只能照反面。”
白轻沉轻嗤了一声,“这种人也会有道人来渡化?”
景昭却已经稳定了心神,说道:“只要有仙缘,即便是犯了杀孽之人,也会有仙人渡化,这是以往有过的例子。”
景昭的话让叶裁衣忽然就想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的来由。
方灵虽然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显然是想要继续听的。
《红楼梦》的情节现代人虽已经耳熟能详,可景昭他们确实第一次听,叶裁衣扫视了一眼三人,说道:“道人走后,他拿起镜子反面一照,是一具骷颅,惊得他扔了镜子,又好奇去照了正面,却见正面里他嫂子招他进镜中世界共游,你们说,他之后会照哪面?”
白轻沉轻笑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景昭自然而然地说道:“自然是正面。”
方灵忍不住,说道:“当然是正面,那道人只是用反面骷髅吓唬他的,可是他有了宝镜之后可以与喜欢的人生活在镜中世界,那不是很好吗?”
叶裁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景昭,问道:“师兄为何觉得是正面?”
景昭缓缓地说道:“道人渡他,有心让他认清美色本身也只是红粉骷颅,不要耽溺其中,宝镜反面正是他的一副良药,可是他却偏偏也看了正面,自然会只照正面。”
听他这意思似乎是贾瑞选择去看正面这件事他是理解的,于是叶裁衣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兄为何这么说?”
景昭放下手中的书正了正衣襟,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师妹知道什么人是最好渡化的吗?是已经失去所有陷入绝望中的人,可是你所说的的这个人,他对他嫂子是从未得手的‘求不得’。
一个‘求不得’,很多时候会令人疯狂,若是那宝镜是在他得到他嫂子之后给他,那便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
白轻沉说道:“我只觉得他罔顾人伦,合该受死。”
方灵的嘴唇瞬间有些发白。
叶裁衣看着她的神情,说道:“师兄说的对,这人此后每日照正面,不久便死了。若是有那仙缘还尚且不知珍惜,对不该想的人动邪念,且屡屡被提醒又不知悔改的,甚至行邪事者,必将会迎来灭亡的那天。”
有一瞬间,方灵觉得自己的内心被叶裁衣看透了,可是当她心虚地看着叶裁衣时,对方却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道:“小师姐,咱们可是已经得到仙缘的人,可千万不能做那等死到临头却还不知悔改的人。”
方灵不悦道:“我入门比你早许多,轮得到你来教化我吗?”
白轻沉嘲笑道:“是吗?那你可真行。”
方灵此时心中烦乱,她怀疑自己的心思被叶裁衣窥破了,不然她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讲这个故事?
可是,她又觉得,即便是被看破心思,那又如何,她就是喜欢师父,她自己又有修为,不是故事里那个凡人,她怎么可能因此而死。
叶裁衣不知道这个故事会不会扭转方灵的心态,但是希望能给她一点警醒,至少能在卫疏风挑唆她时有一些畏惧。
正想着呢,方灵却说自己要出去,叶裁衣眉头一跳,却并不多言,在她离开后又借口自己有事跟了出去。
方灵虽对喜欢师父这件事理直气壮,却也因为这两日所听到的话有些心神不定,她在渺云峰徘徊了好一会儿,真的十分想向别人倾诉自己的想法,可她在太元山又没有朋友。
只有卫师弟理解她,可是昨夜给卫师弟写了信他还没有回复。
于是她腾空而起,往清静台去了。
叶裁衣笼着一件鹅黄绣繁花的斗篷避到一颗早已秃了的大树之后,仰头看着方灵离去的方向。
卫疏风在临华殿听训,南华端坐在宝座之中问他何时下山。
他双手垂在身边,恭敬地说道:“徒儿还想在师父身边孝敬几日。”
南华却讥讽一笑:“你怕了?你若是怕了,我也不是不能留你,只是以后你就只是个只敢躲在太元,不敢手刃仇人的丧家之犬。”
卫疏风摇了摇头,“不曾怕过。”
南华继续说道:“如今听天简已毁,你手上又有宜人灯,只要你足够聪明,也不至于报不了仇。”
卫疏风垂眸掩住即将抑制不住的嘲弄,恭敬地说道:“师父所言极是。”
南华看着肃立在阶前的少年,眸中划过几分蔑视,说道:“何时下山。”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眸如星子,笑意无邪,“那就,明天吧。”
方灵来找卫疏风时,他正从临华殿出来,看到已经走到临华殿前广场的方灵,他便觉得他想做的事情基本上已经稳妥了,至少到了明天早上,师父就已经不能安稳地坐在临华殿里了。
长渊是太元山中少有人涉足的地方,那里是一片荒林,又有结界,基本除了卫疏风以及南华和骆长廷,很少有人会去那里。
卫疏风与方灵站在往长渊去林间小道上,北风呼啸而过,却很难带走两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卫疏风裹着斗篷安静地倾听完方灵絮絮叨叨的话,大约了解了她如今的心思,不过就是担忧恐慌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罢了。
少年眸中都是叹息,似是那一直养在温室之中柔软温和的心灵被现实的风沙磨破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于是他便痛惜了起来,“方师姐,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会坚持本心的人,我觉得还是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的心意自己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方灵听到了别人的认同,自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自然是清楚的。”
卫疏风又说道:“只是最好也让长廷仙尊知晓你对他的情意,否则,你们如何能明了对方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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