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未央夜


  裴乐嫣趁机挣脱李潺,打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雪白的狮子璁踢踏而来,裴乐嫣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李潺不知道裴阙和裴乐嫣的关系,被打的莫名其妙,说道:“阿阙,你做什么?”

  裴阙怒道:“李潺,这么多年,我算是白认识你了。”说罢抽出佩剑,割断了一截衣袖,丢到李潺面前,说:“你我以后就如这衣袖一般,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裴阙就去牵了马,朝裴乐嫣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潺被裴阙搞的莫名其妙,一脸茫然问向武梓安:“那姑娘莫非是阿阙的心上人?”

  武梓安一脸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显然李潺并不知道裴乐嫣的身份。如今看来,李潺显然是唐突了佳人。但是他却摸不准裴乐嫣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否该告诉李潺,裴乐嫣的身份。犹豫再三,武梓安还是决定等问过裴阙之后,看看裴阙的意思,再做打算。

  虽然心中有了决断,作为好友,武梓安还是少不得提醒李潺一下。武梓安叹了口气说:“我并未听说,阿阙中意哪家的姑娘,至于其他的,你还是等阿阙气消了,直接去问阿阙吧。”

  见闹成这样子,众人纷纷告辞。

  李潺手中还抓着那个黄金面具,他现在所有的心思,依然是在那个黄金面具上。

  这个面具,是先帝赐予李潺母亲韦贵妃的物品。母亲过世后,这个面具就下落不明,如今,这个面具的再次出现,又在一个轻易识破自己伪装之人的手上。李潺不由地怀疑,是否是当年害死母亲的那些人,又将目标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潺暗下决定,此后,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

  裴阙既不放心裴乐嫣,又不敢跟的太紧,只是远远的驭马跟着。直到裴乐嫣进了长乐坊,裴阙才调转马头去了东市的谪仙楼喝闷酒。

  长乐坊内玉暖生烟。

  长乐坊内院有一处别致的小院,小院内梧桐森森,正是杨婉清的绣楼辛安小筑。

  院内香风拂过,隐约可见女子婉转的轻笑声。

  院门未闭紧,裴乐嫣敲了几下,未见有人来开门,便推门而入。

  院中并无婢女,裴乐嫣眉头微皱,觉得杨家下人有些失了规矩。正欲揭帘子入楼时,正好撞上掀帘而出的莺哥,莺哥是杨婉清的贴身婢女。莺哥见到裴乐嫣吓了一跳,连声说:“这么晚了,女公子怎么一个人来了?那些下人越发的没规矩,您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裴乐嫣不愿多言,只问她:“你家姑娘呢?”

  “我家姑娘在里间,女公子请。”莺哥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里面并无外人。”

  辛安小筑里间。

  杨婉清黑发如缎,一身绿色睡服齐胸而裹,似脂的肩膀和脖颈上的肌肤带了点点汗,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对金丝缠花白玉镯。

  杨婉清见到裴乐嫣,顺手拽过一件水绿色的披帛裹住肩膀。亲自起身给裴乐嫣斟了杯茶,又嘱咐莺哥准备荔枝糕和芙蓉马蹄酥等茶点。

  裴乐嫣接过茶,撇了撇嘴说:“你是多喜欢葱,一天到晚把自己穿的跟棵葱似的。”

  杨婉清掩面而笑,说:“你大晚上的跑我这儿,不会是就为了笑话我穿的像葱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裴乐嫣说,本来,来之前,裴乐嫣是一肚子的火,恨不得立刻见到杨婉清,把李潺从头骂到脚。可真见了杨婉清,裴乐嫣反倒冷静了下来,思量了一下,说了句:“那颖王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少与他来往。”

  杨婉清被裴乐嫣的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懵,“颖王虽然算不得什么谦谦君子,倒也是个磊落之人,他,这是怎么得罪你了?”

  “磊落?”裴乐嫣冷笑着说:“他若是磊落之辈,这天下变没有轻浮之人了。”

  裴乐嫣却怎么也不肯说,自己被李潺给非礼了,只是强调,“你也是名门之后,跟他来往没得污了名声,何苦来给他的风流账多添一笔。”

  杨婉清与裴乐嫣相识多年,知道她脾气,自己问了三遍,她都没说跟颖王有什么事儿,这是不会说了。杨婉清明白裴乐嫣也是为了她好,便说:“好,好,好。都听你的,只是我这长乐坊开门做生意,颖王也好,谁也好,进门就是客,我自然是不能撵他出门。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和他打交道,会尽量注意分寸的。”

  裴乐嫣抬手在杨婉清下巴上一撩,说:“如此才是我的好美人。”

  杨婉清翻了个白眼给她,说:“你这一天到晚,怕这个污了我的名声,怕那个扰我,你自己倒是调戏的顺手。”

  裴乐嫣大笑,说:“那是,要不是我跟你一样同是女儿身,我必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杨婉清笑着调戏回去,“那你退了武大公子的婚约,竟是为了我不成?”

  裴乐嫣一愣,反映过来,自己在长乐坊与武梓安商议退婚一事,杨婉清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她既选在长乐坊谈,就没打算瞒着杨婉清,裴乐嫣笑笑说:“杨老版消息倒是灵通。”

  “我不信你不知道,武梓安是京师多少名门少女心中的良配。如今你竟将这良配拱手推出去,我只问你,你是怎么想的。”杨婉清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裴乐嫣的表情。

  “你也说了是京师少女的良配,却未必是我的良配。”裴乐嫣神色不变,随手拈了块荔枝糕,送到嘴里,口齿有些含糊不清地继续说,“我这姓氏,是有家族责任的。”

  “你这话,蒙蒙别人也就算了,我是一个字都不信。”杨婉清似笑非笑地说,“你们裴家早有一个执掌后宫的贤妃,裴大人为皇上所倚重,又不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依你的性子,若是你不愿意,谁能逼得了你。”

  文宗皇帝适婚的时候,只是个刚得封地的王爷,彼时裴乐嫣尚年幼,慈宣太后便从裴家选了一个性情柔雅,秀色聪慧的姑娘做了江王妃。文宗皇帝登基后,各方势力的支持者为了争夺后位,把后宫搞的鸡飞狗跳,文宗皇帝为了不被后宫辖制,索性下诏,效仿宪宗皇帝,不立后,只封了江王妃为贤妃,主管后宫事务。

  一个太后,一个贤妃。何况这个裴贤妃不是皇后,却掌皇后之权,裴家自然不需要再送一个女儿进宫。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裴乐嫣说,“武梓安年少有才,他日必为国之栋梁,可他却非我之良人。自安史之乱之后,虽然代宗皇帝、宪宗皇帝几代励精图治,但始终受制于藩镇、宦官。大唐终归不是那个贞观之治,万朝来贺的大唐了。从小,姨母和外祖母说的最多的就是治国安邦之道。既然皇兄想要重振朝纲,重建大唐盛世,我就想着帮他做些什么,不以后妃的身份,只以裴乐嫣的身份。”

  对于裴乐嫣的心思和抱负,杨婉清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她未曾想过,裴乐嫣心中装的,竟是整个大唐。

  “被我的心思吓到了吧。”裴乐嫣自嘲地笑笑,说,“有这样心思的我,不会是任何人的良配。既然不是良配,我又何苦耽误人家。退婚,放武梓安去觅良配,是我对他的尊重。”

  “他们说,女子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我却不信。武皇做皇帝,比男子做的还好,上官昭仪的文采连男子都甘拜下风。我要做生意的时候,家里也说,我一个女孩子,做不得。如今,我做的并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杨婉清的豪气也被激气,她认真地说:“乐嫣,我愿与你一起,成就这大唐盛世。”

  见杨婉清这般认真,裴乐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这不过是我的痴人说梦罢了,你倒是捧场。”

  “乐嫣,我信你,你一定可以实现你的理想抱负。”杨婉清说。

  裴乐嫣笑笑,说:“但愿吧。”

  杨婉清翻出一瓶醉仙酿,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裴乐嫣,说:“敬裴大公子。”

  裴乐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杨婉清也饮了,又斟了两杯,杨婉清就那么看着裴乐嫣,忽然说:“乐嫣,若你是男子,便是死乞白赖,我也定要嫁你为妻。”

  裴乐嫣见她盯着自己半天,就来着这么一句不正经的,一分神被嘴里的酒呛了一下,咳了半天。杨婉清也连忙上去,手忙脚乱的帮裴乐嫣顺气。

  裴乐嫣挥了挥手,一边儿咳,一边说:“你这么看我,我,我还当你想跟我说什么,结果你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乐嫣,我是认真的。”杨婉清说,“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抱负,可我也有梦想。我也想让这天下的百姓能够有屋避雨,有衣可穿,有饭可吃。”

  “所以,”杨婉清话锋一转,说:“我是真心喜欢你们这种胸怀天下的人阿。”

  “唔,胸怀天下之人阿。”裴乐嫣又捏起一块糕点,一边儿吃一边儿说,“那个武梓安也是阿,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我帮你和他撮合撮合。”

  “啪”一声,杨婉清手里的青瓷酒杯跌落在地上,碎成渣,酒溅了她一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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