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斛律夫人

　　武梓安叹了口气，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良人二字说来容易，得来却是不易。世道艰辛，女子更为不易。”

　　杨婉清唇畔绽出一抹嘲讽，说：“良人？都叫一声良人，哪有那么多良人？”

　　武梓安不知说什么合适，默默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茶口感顺滑，清淡很甘甜，一股栗香花香萦绕在唇舌间。武梓安又看了一眼茶碗，淡黄色的茶汤，与平日里常见的茶很是不同，问：“这茶，口感好独特，不知是什么茶？”

　　杨婉清笑道：“这茶是我家寿州那边的铺子送来的，就是当地的特色茶，不是什么名茶。我见它口感甘甜清淡，花香重夹杂一股果香，就留了一些，没想到，莺哥竟拿它来待客。”

　　武梓安淡淡地说：“品茶如品人，有人喜欢喜欢子建的敏锐，有人喜欢嵇康的风度，各花入各眼，你若喜欢，它便是名茶，你若不喜欢，名茶又如何？”

　　听了武梓安的话，杨婉清莞尔一笑，说：“那这茶可讨了你的欢心？”

　　武梓安道：“这茶很好，不骄不躁，温润清淡，最适合读书的时候喝，要……”

　　武梓安话未说完，就见孔雀又来了，孔雀给二人行了一礼，说：“大姑娘，斛律夫人带着张家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前来拜访。”

　　武梓安伸手，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说：“既然婉清有客，我就不叨扰了。”

　　杨婉清看着武梓安，狭绌一笑说：“别呀，人家是专程来见你的，你走了，人家看谁去啊。”

　　“婉清不要笑话我了。”武梓安虽然是自嘲的语气，但微皱的眉头，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了。武梓安虽然素日里修养极好，但张婉泋这一二再而三地纠缠，很明显是犯了武梓安的忌讳。

　　杨婉清对孔雀说道：“你难道没跟斛律夫人，家中有客，不方便接待她，请她改日再来。”

　　孔雀急忙分辩道：“我拦了，那斛律夫人说，既然家中有贵客，那她身为一家主母，更该出面接待，不然倒显得她们不懂礼数了。”

　　其实孔雀在院子里看到斛律夫人领着张婉泋、张婉洳、张婉泠和几个仆人过来的时候，就拦过了。只不过毕竟斛律夫人是张家掌家夫人，孔雀顾及到她的颜面，也不好说的太重，倒被张婉泋顶了一句：“你不过是杨家的一个下人，谁给你的胆量敢阻止我母亲见客？就算是大姐在这儿，也不会拦着我母亲见客的。”

　　这话，孔雀自然是不能当着武梓安的面，学给杨婉清。这边孔雀话还没回完，就听见门外，一片吵杂之声。

　　莺哥掀帘而出，说道：“杨家的客人，用得着她张家的夫人来待客？真当自己是正头夫人了。”

　　莺哥怀里还抱着药箱子，明显是送药箱的路上，听说了这事儿，敢过来的。

　　莺哥一向护主，一向看不惯斛律夫人摆夫人架势。杨婉清无奈道：“莺哥，她到底是那院的掌家夫人，你不要瞎说。”

　　莺哥撅着嘴，很是不服气，说：“姑娘就是顾虑太多，裴姑娘说啊，这种人你越给脸，她越不知分寸，还当你怕了她了。”

　　杨婉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性子，早晚得吃亏。乐嫣是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这话乐嫣说得，你却说不得。回头有人告你个不敬主母的罪，将你发卖了，你就知道轻重了。”

　　“有姑娘呢，她怎么敢。”莺哥对杨婉清倒是很有信心。

　　杨婉清说道：“我总有不在你身边，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到时候怎么办，你还是可趁早收了你这性子吧。”

　　莺哥笑着说：“好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门外一个尖尖的声音说：“你们这样拦着母亲是什么意思？莫非大姐姐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么？大姐就不怕人说闲话吗？”

　　杨婉清见张婉泋的话越说越不像话，只能喊了孔雀去领她们进来。杨婉清其实心中也是动了气的，让武梓安见识到父亲妾室和妹妹的失礼行为，已经很尴尬了，她却不能让武梓安在搅在中间，给他招惹是非。

　　杨婉清稳了稳心神，强压下心中的火气。闭了眼睛，再次睁开后，她还是那个优雅的杨婉清。

　　“武大人，还真是巧啊，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大姐的客人。”张婉泋人为到，声先到。张婉泋笑望着坐在桌前的俊美无比的男子，心中是越看越喜欢。

　　张婉泋自然是知道武梓安已有了婚约的，但是她却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万一武梓安看上自己了呢？万一裴乐嫣被赐婚给别人了呢？京中那些还在锲而不舍地追求武梓安的姑娘们大多也是这个想法。

　　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武梓安起身朝斛律夫人行了一礼，又坐下心无旁骛地喝茶，并不肯搭理张婉泋。

　　杨婉清说道：“怎么还把夫人给静动了？”

　　“小丫头们不懂事儿，你这来了贵客，也不通传一声，这知道是的武大人怕麻烦长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张家不懂规矩呢。”斛律夫人边说边挽了一下她身上的披帛，杨婉清注意到她头绾高髻，斜簪一朵用金箔做成的芍药花，身上是一件浅青色联珠大袖衫，一条七破锦缎裙。

　　杨婉清看到这条七破裙，心中腹诽：这斛律夫人和张婉泋真是亲娘两，可真是招摇。唐代贵族女性间最流行的，就是破裙。因为布料大小是有限的，为了让裙摆更大更飘逸，贵族女性们也是绞尽了脑汁，破裙据说就是武则天根据留仙裙改良出来的。

　　所谓破裙就是用梯形的布料拼接而成的裙子，因为上窄下宽，层层叠叠的，风一吹另有一股风韵，风靡整个皇宫。贵族女性开始互相攀比，你做个八破，我就做个九破。到玄宗天宝年间，甚至出现了三十六破裙。本朝贤妃不喜奢华，平日里穿的破裙也不过是九破裙，张韶羽不过是个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他的妾室穿七破裙，庶女穿六破裙，其实是僭越了的。偏偏斛律夫人和张婉泋并不在意，反而时常穿着出街。

　　杨婉清耐住性子，堆出一脸的笑容说：“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今天我去行辕探望裴家女公子，刚巧遇到了裴家大公子和武大人，裴家大公子托我给武大人从西域捎了份东西，裴家大公子走不开，武大人不愿给人添麻烦，就亲来来取了。”

　　杨婉清这话不软不硬，却是将斛律夫人给暗暗地顶了回去——武梓安是来取东西的，并不是做客的，那她们口口声声说的迎客之道，是说不过去的。

　　张婉泋虽然被斛律夫人和张韶翰给娇宠的不想样子，却不是个没脑子的，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杨婉清的意思，反驳道：“大姐，武大人的客气之话，你怎么也当真呢。”

　　武梓安冷淡地看了看张婉泋，说：“我并不是客气。”

　　斛律夫人笑了笑，想要缓和一下滞住的气氛，说道：“不知道武大人怎么认识我家婉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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