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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掌掴兰菱儿,姜哥哥宠妻


034  掌掴兰菱儿,姜哥哥宠妻

后面的话越骂越难听,宋妤儿心里委屈极了,嘴上却不敢反驳,只生怕又招来一顿打。

姜大娘骂够了,又瞪着眼,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恶狠狠的支使她,“武儿房里就这一条被子,你弄脏了它武儿晚上盖什么,还不下来将被子拆洗了去,天黑之前必须弄完!”

“我知道了,娘。”宋妤儿含着泪,慢吞吞的从炕上翻下来,抱着被子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她身后,她的婆母向兰菱儿赔笑,“婉娘又馋又懒,被武儿宠坏了,我已经给你出过气,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

“姜大娘,您对我真好。”兰菱儿声音里带着娇俏和轻快。

她婆母却叹气起来,“谁让我看中的媳妇儿是你呢!唉……”

之后两人再说什么,宋妤儿就不晓得了。

她在东间炕上,一面委屈的低声啜泣,一面将被子上的线一根一根完完整整的拆出来,再缠起来。

姜家穷,这些棉线都是要反复用的。

被面拆出来后,她又白着脸下了炕,去院子里打水,将被面泡进木盆。

冬天的水是彻骨的寒,她白嫩纤细的手指刚一放进去,就渗的泛起红来,指节处像是有细针在扎。

她眼眶一红,眼泪像珠子一样不停砸在水盆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适应了很久,她才敢将手放进水中,轻轻柔柔的搓起被单来。被单洗好,晾好,两只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进屋暖和暖和,可想到兰菱儿方才的加害,脚就怎么都迈不过这门槛去。

正犹豫着,姜大娘领着兰菱儿说说笑笑的出来了,看见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里,又是一阵不悦,没好气的问,“被单洗了?”

宋妤儿忙点头,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晾衣竿。

姜大娘哼了一声,又看了眼她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角的淤痕,冷冷道,“菱儿有些绣活要你帮忙,你跟她去,要是晚了就别回来了,在兰家住上一晚。”

“我记下了,娘。”宋妤儿答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兰菱儿往外走去。

兰菱儿回家路上,什么都没有解释,一直到第二日午后,她脸上的痕迹全部消下去,她才送她回去,姜武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红糖水的记忆戛然而止,宋妤儿倏地收紧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冷声质问兰菱儿,“当日的你,是故意的?”

“我今日来,便是为当日的事情跟夫人道歉的。”兰菱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宋妤儿说的话,她站起身来,突然在宋妤儿面前跪倒,以头触地,语气诚恳道,“当年我年纪小,见的世面少,竟因为争风吃醋伤了夫人,算是我的错,还请夫人原谅。”说着,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宋妤儿听到争风吃醋四个字,便已明了一切。

当年她一介孤女,没有娘家做后盾,不得不再三忍耐,对谁都唯唯诺诺,可是现在,她的爹是太尉,母亲是郡主,她不该再忍。过去所受的戕害,无人提起也便罢了。

可兰菱儿。她既然敢提起,那就不要怪她无情。宋妤儿柳眉微挑,冷笑了一声,反问兰菱儿,“若真是你的错,你以为你这一跪三磕头便能抵消当年我所受的委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真以为我仍是当年那个没有娘家照拂,不管什么时候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孤女吗?”

“那夫人想要如何?”兰菱儿抬起头,直视宋妤儿的眼,汹涌已久的怒火和嫉妒已经将她的恐惧全部燃烧殆尽。

宋妤儿眸色暗沉,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十倍偿还。”话落,她侧首看向碧痕,冷静道,“替我掌嘴二十。”

“……是,夫人。”碧痕应承了一声,朝兰菱儿走去。

兰菱儿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冷淡。似乎并不在乎被一个婢女掌掴,可袖子里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她的不甘心。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碧痕也不含糊,一手挑起兰菱儿的下巴,另一手便左右开弓的掌掴起来。

她习过武,力道极大,两三巴掌下去,兰菱儿的嘴角就溢出血来。宋妤儿不说停,她就只当没有看见,啪啪啪啪……又是一连串的响,二十下终于掌掴够了,兰菱儿的脸也肿的不成样子。

“谢夫人开恩。”兰菱儿敛去眼中煞气,又磕了个头,然后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宋妤儿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想到行恪,忽然不放心起来,略作思量,吩咐碧痕去准备笔墨纸砚。

她心事重重的休书一封,吩咐碧痕派人将信送到太尉府去。

碧痕带着信出去,却没交给正院的小厮,而是直接递去了前院书房。

姜武看过信后,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冷声问她,“洛神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碧痕略一思索,将兰菱儿到来的始末说了一遍。

姜武听闻宋妤儿使人将兰菱儿打成猪头,眉峰忍不住皱起,就在碧痕以为,他会怪罪夫人的时候,姜武却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好好伺候夫人。”

“……是,侯爷。”碧痕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僵了身子,意有所指的看向被姜武捏在手里的信封。

姜武瞧出她的意思,轻咳了一声,道,“你先回去,这信我自会让人送去太尉府。”

“是,侯爷。”碧痕躬身又行了一礼,低头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姜武出现在子衿院。

兰菱儿正肿着脸收拾行李,看到他进来,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哽咽道,“侯爷,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受伤了,便过来看看。”姜武轻描淡写的说道。

兰菱儿眼泪流的更凶,违心道,“小伤而已,不打紧的。”

“这是东宫前些日子赐的药,效果很好,你且收着。”姜武没有应她的话,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药瓶,客气的递给她。顿了顿,又轻声道,“婉婉年纪小,孩子气了些,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莫与她计较。”

这……

兰菱儿一脸懵逼。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武在得知她被宋妤儿暴打后,画风竟然是这样的。

难道从小到大,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他就没有一点心疼她吗?

“姜武哥。”她越想越委屈,再开口时忍不住用了旧时的称呼,难过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不会和夫人计较的,也不敢。”

“你向来稳重明理。”姜武不咸不淡的称赞了她一句。跟着看了眼她脸上的伤,大概觉得实在有碍观瞻,于宋妤儿的名声也不利,想了想,说道,“你的伤恐怕不便出门,不如在府里多住些时日,等伤好了再去行恪那边,左右了结方丈也不急着回圆音寺。”

“我怕夫人不愿意。”兰菱儿怯弱又委屈的看了姜武一眼。

姜武含笑,“婉婉良善大度,怎会不愿意。你且安心住下吧,有什么不如意的,便去与管家说,他自会替你周全。”

“那姜武哥,你就不想知道,夫人为何掌掴我吗?”兰菱儿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

姜武摆手,“婉婉行事,素来有自己的章法。”言下之意便是,她会打你,那定是你惹恼了她。如果今日没惹,那肯定就是以前惹的。兰菱儿被他堵的无话可说。只是眼泪淌的更厉害,眼睛肿的如桃子一般。

姜武叹了口气,“你若无事,我便回前院了。”说着,转身便要走。

兰菱儿再忍不住,扑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伤心欲绝的问,“我真的就没有一点机会吗?姜武哥,你和宋妤儿分明就不是一路人,你明知道,她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的,你七尺男儿,莫非真要与她貌合神离的过一辈子,被她万般嫌弃也不放弃?”

姜武没有说话,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兰菱儿心痛得很,带着哭腔朝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姜武哥,我们才是一路人……我们才是……”

姜武出了子衿院,才停下脚步,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烦躁,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果然女人的人情是欠不得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欠兰菱儿的所有,都在此刻还清楚了。他不与她计较当年陷害婉婉的事,她也休想再挟恩图报。

兰菱儿的脸是在半个月后才消肿的。

离开时,她去求见姜武,姜武却没露面,只让人给她拨了两个武婢,一路护送她和行恪。

倒是宋妤儿,让人给她送了一包干粮,几套衣衫。

兰菱儿揣着那些东西,五味杂陈的离开……

当晚,姜武没忍住,又去了正院洛神阁。

当时,宋妤儿正在用晚膳,看见他踱步进来,立刻起身,容色淡淡的唤了声“夫君”。

姜武走过去,捏着她的手腕,道,“我听闻,你新聘了一个厨子。”

“是新聘了一个。”宋妤儿说着,眼神移向面前的膳桌,道,“梁厨子擅做咸辣、荤腥,这五彩鸡丝、宫保兔丁、龙凤酥鱼片都是他的拿手菜,夫君可要试试?”

“嗯。”姜武应了一声,与宋妤儿分坐两边,将她提及的三道菜各夹了一筷子。尝过后,点头道,“的确很不错,比军营伙夫做的好吃。”

“……”宋妤儿噎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

两人沉默的各自用膳。

姜武胃口不错,连着吃了三碗,他放下碗后,宋妤儿也跟着放下筷子,吩咐人将桌上碗碟撤走。

之后,碧痕又上前服侍两人漱口。

漱过口后,碧痕离开。

屋子里就只剩下宋妤儿和姜武。

宋妤儿生怕姜武对她做些什么不轨的事,便有意冲他温和的笑了一下,询问道,“夫君可要去后花园里走走消食?”“你若要去,我便陪你。”姜武说着,便领了宋妤儿。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到了后花园里,宋妤儿却有些尴尬,实在是,姜武这定国候府太简陋了。

别说池子,就是花枝他这院子里也没移栽一棵。

“似乎有些空旷。”她尴尬的没话找话。

姜武是见过太尉府的后花园的,那里面,就算到了冬天也是姹紫嫣红。

他脸色沉了沉,试探着问宋妤儿,“婉婉喜欢什么花儿?”

“如今正是冬日,夫君要移栽,便移栽些红梅罢,待下了雪,白雪红梅,应该很好看。”宋妤儿思量着提议。

姜武暗暗记下,顿了顿,又问,“你爱吃什么果子?”

“石榴,荔枝,葡萄。”宋妤儿随意说了三样。

姜武心里有了谱,那就再移栽几棵石榴树,最好是十年以上的,能直接结果……另外再搭个葡萄架子,夏天纳凉,也是不错。

“夫君你喜欢什么?”宋妤儿投桃报李,也问了他一句。

姜武眉眼骤暖,开口,露出一行雪白的牙齿,如沐春风道,“我最喜欢婉婉。”

“谁问你这个了!”宋妤儿脸颊绯红,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我是问你,喜欢……什么果子?”

“……樱桃。”姜武迟疑的说道。

宋妤儿拧眉,“你吃过樱桃?”她记得,东宫对樱桃过敏,所以整个京城都不会出现樱桃的。

姜武唇角一勾,放肆的打量着她,目光里似乎有别的深意。宋妤儿见他但笑不语,这才后知后觉了然他的意思,一下子窘迫起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怒道,“你无耻!”说完,转身就往洛神阁的方向跑去。

姜武耸了耸肩,缓步跟了上去。

回到洛神阁后,宋妤儿还是气的很。

姜武不忍心看她生闷气,抿了抿唇,上前哄道,“婉婉,是我失言,不气了行不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孟浪,让你难堪。”

“我不信!”宋妤儿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以前在槐树村的时候,你还次次都说不弄疼我,可结果呢……姜武,你就是个骗子。”

“是是是,我是个骗子!”姜武麻溜的承认,心里却不以为然,暗暗道,那几年哪里是他粗暴,分明是她娇气,亲一下都跟要了她命似的的,更别说做那些爱做的事情了。一开始,他还觉得她的抗拒令他心烦意乱,到后来干脆就当成两人之间的情致了,偶尔顺从了还不习惯。想起从前,他的脾气又软了几分,扯了扯唇角,好言好语的问她,“那你说要我怎么样!”

“你以后不许再碰我。”宋妤儿脱口而出。

姜武一听,正要义正言辞的否决,可在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时,又着实舍不得让她再哭。狠了狠心,承诺道,“行,听你的,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说到做到?”宋妤儿还有些怀疑。

姜武挺直了脊背,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就再信你最后一次。”宋妤儿小声道。

姜武见她消了气,唇角一扬,想了想,挑眉道,“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是不是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宋妤儿一听他要提条件,立刻防备的看向他。姜武见她如此胆战心惊,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一个急色小人吗?让你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防备于我!”

宋妤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撇起嘴,暗暗道,你可不就是个色中饿鬼。

姜武带过两年兵,也算有些识人的本领。一眼就瞧出宋妤儿心中所想,摇头道,“我并没有强迫你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忘记槐树村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就当我们重新相识,过去我欠你的,我来还,我娘欠你的,也由我来还,婉婉,我保证会一辈子待你好,我的命给你都行,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要因为怨着过去的人,就将自己封闭起来,好吗?”

“你说你娘……莫非你都知道了?”宋妤儿听他提起姜大娘,忍不住追问。

姜武点头,坦白道“我让流风去查了,就是接兰菱儿进京那回……我知道我娘以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承认,是我娘不对。我也不对,我不够细心,没有及时发现你在我家生活的那几年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婉婉,知道那些事时,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恨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赎罪,让我照顾你……”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姜大娘就像宋妤儿心里的一个创口,因为太深,便永远不会愈合,每一次提起来都是钻心的痛,刻骨的心酸。她真的很忌讳这个人。

“婉婉……”姜武还想再说些什么。宋妤儿却已经别过头去,背对着他软软的哀求,“你先出去好吗?”

“那好吧。”姜武无力的应了一声,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他走后,宋妤儿趴在榻上低声的哭道,“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的伤疤撕开,为什么一定要提起当年的事。不知道我有多恨吗?不知道我每次想起她,都恨不得与她玉石俱焚吗……”

宋妤儿心伤到极点,眼泪都宣泄不了心中的痛苦时,她突然一挥手,将罗汉床榻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守在外面的碧痕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见宋妤儿又是泪流满面,还在摔东西,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敢走上前去,低声关心道,“夫人您怎么了?”

“你也出去!”宋妤儿对着碧痕冷声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可是……”碧痕还想再说什么。

宋妤儿却已站起身来,眸光如寒铁一般冰冷的看着她,厉声道,“出去。”

碧痕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动了动嘴唇,却没敢再多说,麻溜的退了出去。

宋妤儿在她走后,整个人变得更暴躁,她赤着脚下了罗汉床,开始拼命的摔打东西。整个暖阁,所有她能抱动的东西,全被她摔了个底朝天。

走到妆镜台前,她还要再摔,却在触及到那些精致的首饰盒时住了手。

她的理智并未完全失去,知道这些都是东宫赐下的,摔了便是大不敬,干脆又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踩到瓷器碎片,白嫩的脚心扎的鲜血淋漓也不曾停下……

一个时辰后,碧痕放心不下,战战兢兢的再进来,却发现宋妤儿竟然倒在暖阁中间,浑身都是血迹。

“来人呐!来人呐!”她一边大叫,一边朝宋妤儿扑去。

麻利的检查了一番,确定都是皮肉伤,才放下心来,回头吩咐冲进来的青瓷去请太医,又吩咐另一个婢女素月去请姜武。

姜武先太医一步到洛神苑,看到暖阁里那一片狼藉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夫人怎么样?”他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来,问碧痕。

碧痕不敢隐瞒,将宋妤儿前后的变化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姜武听完后,只觉得左胸口像针扎一样的疼痛起来,憋闷极了。他以为,她能笑对他,就是能接受他,可没想到,他还是太冲动了,他一股脑的把所有心里话都说出来,图了自己痛快,却从没想过她是否能够承受。

姜武看着浑身都是血迹的宋妤儿,心疼如刀绞,只恨不得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他,而不是宋妤儿。

“婉婉,是我对不起你!”他在塌边跪下,颤抖着抚上她苍白的脸颊。

宋妤儿眉头紧皱着,就连沉睡时,也不曾舒展。“婉婉。”姜武低沉而又沙哑的喊了一身,根本没注意到,他跪倒的地方也有一片碎渣。

良太医在一刻钟后,匆匆走了进来,他还没顾得上瞧躺在榻上的宋妤儿,就先瞧见那个让他胆寒肝颤的煞神定国候正冷冷的看着他。

良太医被他看的,只想夺路而逃。

他忍不住扪心质问苍天,为什么每次受伤害的都是他,为什么每次定国候府的人来捉人时,太医院里只有他一个是无所事事的。

“还不过来给本候的夫人诊治!”姜武瞧着良太医犹如便秘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冷声哼道。

良太医想着走也走不掉了,只能认命的走上前去,打开医箱,掏出脉枕,替宋妤儿把脉。

号完脉,他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冲姜武哈腰,拱手禀道,“回侯爷的话,夫人是因为心中抑郁,又失血过多才晕死过去的。”

“那要用什么药?”“止血,好好养着,便能醒过来了。”良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

姜武哼了一声,让他去开药。

良太医开完药后,却没像以往一样立即逃走,而是站在原地,间或忧心忡忡的看姜武一眼。

姜武五感灵敏,直接一记冷眼扫向他,“你还有什么话说?”

“回侯爷,下官想说的是,夫人这郁结在心的毛病,您得当回事儿,不然长此以往,容易伤神……终至早夭。”良太医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一字一句,认真严肃的交代。

听他说前面几句,姜武脸色还绷得住,但最后一句入耳,他脸上立刻铁青一片,目光凝滞许久,才回神,看着他问,“那你说,该用什么药?”

“心病还须心药医。”良太医无奈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说白了,就是您得让夫人身心愉悦,别再让她想一些不愉快的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候记下了,有劳太医。”姜武客气的颔首,然后吩咐青瓷送客。

良太医背着药箱离开。

他留下的那些话却在姜武脑中挥之不去。

要让她身心愉悦,不得让她伤神。

姜武叹了口气。

可她这一生最伤神的就是槐树村那五年,最不愉悦的就是看见他。

莫非,他只能放手?

想到这里,姜武只觉眼眶温热的很。

他拿命换来的重逢,他以一生真心相待的人,竟然只有这短短一个半月的貌合神离吗?

放弃她,那是要他的命。

姜武合上眼,不敢再想下去。宋妤儿是在次日辰时醒来的,暖阁里的狼藉已经被打扫干净,睁开眼也没有看见那张让她恐惧的脸。

“碧痕……”她轻轻唤了句贴身婢女的名字,疲惫的问,“我睡了多久了?”

“回夫人的话,现在辰时,您睡了有六七个时辰。”碧痕说着,停了下,又问,“您饿了吧,我去帮您拿点儿吃的。”

宋妤儿肚子确实空的很,她点了点头,看着碧痕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她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搁着一只瓷盅,一只青瓷碗。

“是秋纹姐姐的手艺,熬了两个时辰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碧痕放下托盘,一面舀粥,一面同她解释。

宋妤儿脸色苍白的笑了笑,由着碧痕给她喂了一碗粥,喂完后,她将托盘端走,她则合上眼,感受着身上各处伤口传来刀割一般的痛感。

跟那一波一波的痛感相比,她心里头的那点痛苦、怨念反倒不算什么了。

之后的几日,她一直静养着。每日除了吃睡,便是看看书。

姜武一直没有过来,宋妤儿也不曾向碧痕打听过。

等她将伤养好时,已经到了腊月。

初七那天,下了场大雪。

宋妤儿原不晓得,她是在看到碧痕身上的有些未消的雪花才知道的。

“夫人,花园里的红梅开了,您可要出去看看?”碧痕兴冲冲的说着,两手跟她比划,“那红梅可漂亮了,映在白雪中,就跟画里的景色似的。”

“是吗?”宋妤儿淡淡笑着,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距离她的伤痊愈已经有些天了,她却一次都没出去过,像是有意逃避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些什么。

“真的很漂亮。”碧痕不死心的游说,“再说,您病好也有些时日了,就不想出去透透气,恕奴婢直言,夫人就没发现自己现在变得丰腴了很多吗?”

“你……说我胖?”宋妤儿从小美到大,哪能允许别人说她……丰腴。当即下了榻,朝妆镜台走去,在铜镜前转了两圈,然后掐着自己的腰身喃喃自语,“好像真的是胖了一圈。”

“所以夫人,我们出去走走吧!”碧痕突然出现在宋妤儿身边。

宋妤儿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点头,“那便去吧。”

她话音刚落,碧痕便兴冲冲的去拿斗篷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特意拿了一件正红色的,只有帽子上缀了一圈白色兔毛的斗篷。

穿上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后花园离洛神阁并不远,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梅花园里。

如碧痕所说,院子里的红梅是真的极美,每一枝都旁逸斜出,透露着勃勃的生机,红极傲极。

不知不觉,两人迎着风雪往梅园深处走去。

谁也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姜武正负手凝望,眼里是望穿秋水的浓浓思念。

“婉婉……”

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嗓音一片沙哑,话落,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又重重的咳嗽起来。

“侯爷,回去吧。”流风在他身后,轻声提醒。

姜武却舍不得走,他既不能陪在婉婉身边,那么就是远远看一眼,也是极好的。

只是,如此解相思却让相思更苦。

“咳咳!”他又咳了几声,苍白着脸问流风,“流风,你可会作画?”

流风打小习武,是个粗人,哪里会这些,摇了摇头,“回侯爷的话,卑职不会。”

“哦。”姜武失望的叹了口气。

立在原地,又看了许久,知道宋妤儿逛够了,折了几枝梅枝往回走,他才不得已绕了小路离开。

回到前院,他一面咳嗽,一面吩咐流风,“去……咳咳……找个画师来……咳咳……我要学作画。”

学会作画,就能时时刻刻看见他的婉婉了。

姜武难得勾起一丝笑来。

流风能说什么,只能领了命,出去给他找画师。

当天晚上,前院书房的烛火彻夜亮着,书房中,画师谆谆教诲,姜武学的认真。

后来画师困了,去客院休息,姜武还在继续练最基本的画工。

流风看着,心疼极了,第一次,他对宋妤儿生出怨念来。

他很想去找宋妤儿将姜武这些日子以来受的苦,所付出的的努力说清楚,可姜武却早就对他下了死命,绝不能擅自去找宋妤儿。

后半夜的时候,他端着治疗风寒的药和厨娘做的八宝粥进了书房。

姜武没有客气,药和粥都一饮而尽。

流风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过深的鸦青色,忍不住劝道,“侯爷,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你先下去。”姜武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声,继续作画。可让流风看着,他画的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却没什么区别。

对了,有个词语叫天赋,他想,他家侯爷便是没有提笔的天赋的,不管是写字还是作画,他都做不来。

可偏偏,他铁了心的要学。

就像……宋妤儿这种高门贵女本来就不是他这种大老粗该觊觎的,可他却拼了命的去占有。

结果再怎么劳神费力,终究也只是一场空……

只可惜这些道理,他这个旁观者明白,姜武这个当局者却半点都不明白。

“侯爷……”流风没有走,他实在忍不住,想再次开口,劝劝姜武。

可姜武好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冲他摆手,“你出去吧,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可您这样是没用的。”流风也不管姜武愿不愿意听,他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全说出来,“您注定了征战天下做将军,那写诗作画这种文雅事就跟您没缘,就算穷极一生您都学不好,因为您没这个天赋。夫人是好,可她跟您就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她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把您放在心上过过,俗话说的好,这强扭的瓜不甜,您再强求下去,怕是你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下去。”任流风怎么说,姜武就是不点头。

流风也执拗起来,死活不走。

姜武无法,只好暂时搁下手中画笔,抬起头,凉凉的看着他,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懂并不代表一定做得到。”

“流风,你什么时候能碰上一个令你倾心的女子,你大概就懂我现在的心思了。”

“下去吧,晚安,不要再烦我。”他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流风就是想继续赖着也没了理由,只能默不作声的往外走去。

开门时,姜武抬起头,又肃然叮嘱了他一句,“记住我说的,不要去打扰夫人,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做出一些令你后悔一辈子的事。”

“卑职记下了。”流风无奈的答应,转身将门合上。

书房里,姜武叹了口气,将自己画的几百张线条比对了一下……不得不说,还真让流风说对了,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进步。

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天赋?

姜武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不过很快,他又哂笑了一声。

比起天赋,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他就不信,他连敌将的首级都能轻易取来,连东宫的命都救得了,还学不会画自己心爱的女人。这般想着,他又劲劲儿的开始练习。

初八一早,太尉府那边递了话过来,请大小姐和姑爷一起去府里喝腊八粥。

姜武正愁没机会名正言顺的接近宋妤儿,以慰相思之苦。听了宋府小厮的禀报,立刻差人去问宋妤儿的意思。

洛神阁中,宋妤儿没作多想,就答应下来。她有段时间没见爹爹和祖母了,是该回去看看他们。

回府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

宋妤儿和姜武是在定国候府外碰的面。

当时姜武骑在马上。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姜武的感觉是,宋妤儿丰腴了,真好。宋妤儿的感觉是,姜武怎么瘦了这么多,她丰腴的都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对视也就是那片刻的事。碧痕和秋纹很快扶着她上了马车。

跟着,马车慢慢行驶起来。

约摸过去半个时辰,才在太尉府门口停下。

姜武下了马,朝马车走过来,在宋妤儿打起帘子钻出来时,递给她一只手。

当着众人的面,宋妤儿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好把手递给他,让他扶着自己下车。

随后,两人挽着手,往府里走去。

厅堂中,宋太尉正等着。看见宋妤儿进来,立刻起身,喜逐颜开道,“妤儿,贤婿,你们来了。”

宋妤儿笑着向自家爹爹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女儿与夫君得了爹爹的口信,便紧赶着过来了。”

“好孩子,你祖母还在南邱苑等着,我们过去吧。”说着,便亲自带路,领宋妤儿和姜武往南邱苑走去。南邱苑很暖和,因为宋老夫人素来怕冷,所以她院子里的地龙烧的是最热乎的。

宋妤儿进去后,还未与祖母说两句话,脸上便红起来。偏宋老夫人疼宋妤儿,不许她除一件外裳。只生怕等会回桐华苑的路上不适,再染了风寒。

宋妤儿没办法,只能忍着。

一直到用完午膳,喝了腊八粥,离开南邱苑她才松了口气。

回到桐华苑,她正犹豫着要怎么跟姜武开口说就寝一事。

结果姜武竟在她最为难的时候开了口,利落道,“我身上的风寒还没好利索,怕过病气给你,今夜便先睡在书房!”

“可是……”宋妤儿听他说要睡书房,却觉得这样不妥。

她估摸着,他今日若真睡了书房,那太尉府的奴仆明日只怕会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平白无故污了他的名声,也显得太尉府嫌贫爱富,看不上这个泥腿子古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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