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奸细
面对挑衅，李云将忽然松弛下来。
不紧不慢地来到狄仁杰面前，模仿他刚才的动作，凑到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
“狄仁杰，你确实很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完，李云将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在场的唐军都尉曹三良和宋友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狄仁杰敢与李刺史针锋相对，让他们震惊不已，大气都不敢喘。
等李云将离开，两人立即围拢上来。
“哎，哎，狄仁杰！你疯了吧？他是谁呀？唐军平壤道行军副大总管、陇州刺史，官阶品级比你父亲还要高啊！你怎么敢轻易得罪他？”
狄仁杰忧心忡忡地说：“仅仅得罪李刺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担心……”
他欲言又止，脸上堆积愁云惨雾。
“你到底担心什么？”
“没什么。”
多说无益，狄仁杰只能强作欢颜。
临行前，他还不忘提醒曹三良、宋友青注意加强防范。
“啊！曹都尉、宋都尉，狄某最近收到一条确切情报，辽东城里的萨满军或针对狼烟屯唐军实施一次攻击行动。”
“萨满军？”
“对啊！都是辽东城大萨满手下的萨满教徒。”
曹三良不以为然，不屑地冷哼一声。
“哼！高句丽军都不是我军对手，区区萨满教徒不足挂齿！他们装神弄鬼差不多，还敢来偷袭我唐军阵营？”
“还是不能大意啊！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听说萨满军要在狼烟屯散布大瘟疫。”
“大瘟疫？”
曹三良与宋友青对视，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
“狄仁杰，消息可靠吗？”
“我也是听说的，二位还是有所提防才对。多储备些夏枯草或是菖蒲这类草药，熬制大锅汤药，日常给将士们服用。”
宋友青提醒道：“哎，狄仁杰，试图散布瘟疫的，到底是辽东城里的萨满军？还是波斯人？”
“什么波斯人？”
狄仁杰一头雾水，不懂对方的意思。
宋友青解释道：“我们刚刚抓获了一名奸细，在狼烟屯周边秘密活动，是个波斯人，好像沾染瘟疫，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
非常时期，在辽东城出现这位染病的波斯人，或许不是巧合。
狄仁杰决定过去看一看。
在宋友青的陪同下，他来到关押波斯人的地窖。
尚未靠近，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地底下传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宋友青担心被其感染，不愿近前，掩住自己的口鼻，朝地窖所在的位置指了一下。
“就在那边，我就不过去了。”
“好。”
狄仁杰循声走了过去，轻松找到地窖的木门。
门栓在外插好，从里边根本打不开。
狄仁杰用胳膊掩住口鼻，慢慢掀开木门，朝地窖内张望——
只见一位头发曲卷的波斯人蜷缩在地窖黑黢黢一角，不停地剧烈咳嗽着，浑身就像打摆子一般，瑟瑟发抖。
听到地窖门打开的动静，他努力遏制咳嗽，抬起头来。
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淡蓝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狄仁杰。
“咳咳咳。你们搞错了，我真不是奸细！”
“不是奸细？偷偷摸摸跑到狼烟屯唐军驻防地来做什么？”
“路过，我只是路过而已。咳咳咳，咳咳。之所以藏在草丛里，是担心被那些带刀的唐军发现。”
“心里没鬼你躲什么？”
“咳咳咳，说不清楚，我怎么才能自证清白啊？！我会死在这里的。”
狄仁杰也不能轻易判定对方的身份，只能实话实说。
“看上去你病得不轻！就算唐军不杀你，你在这地窖里恐怕也熬不了太久！叫什么名字？”
“卑路斯。咳咳咳。”
“来辽东城做什么？”
“我是个录者。”
“录者？”
“咳咳咳。就是用文字记录沿途所见所闻，留给后世传看。”
卑路斯哆哆嗦嗦地从地上捡起两只绢本卷轴，努力支撑着身体，朝地窖口走来。
“这是我写的东西，你可以看一下。咳咳咳。”
狄仁杰下意识地后退，根本不敢接。
“行了，行了，我没有时间看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就问你一句话，你来辽东城做什么？”
“我是个录者。”
狄仁杰无奈地说：“我知道你是录者，就问你怎么会来辽东城？这座小城很有名气吗？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卑路斯语气诚恳地说：“其实我想去平壤，然后去倭国。咳咳咳。路过而已，真的是路过呀！咳咳咳咳咳。对了，我还随身携带了一份自己绘制的行者地图，被你们唐军一位将领强行没收。从波斯，到西域，再到回纥，过突厥，到大唐，接下来的计划是……咳咳咳咳咳，高句丽、百济、新罗，最后到倭国。我真不是奸细！咳咳咳。”
狄仁杰怀疑地看着卑路斯，眼神里多了一份同情。
“行吧！既然唐军没有杀了你，而是暂时关在这里，你就有可能活下去。再坚持一下吧！只要你没有病死，过两天辽东城战事彻底结束了，你或许能重获自由！”
“自由？我不想死在这里啊！咳咳咳。”
“对不起，狄某也无能为力！”
狄仁杰不再跟他对话，“啪”的一声关上地窖门，插好了门栓。
扭头离开时，地窖内再次传来卑路斯剧烈的咳嗽声。
他的脚步有些迟疑，暗暗打定了主意。
……
阎道真正在小院里缝补，狄仁杰带着一名唐军随军医官进门。
“咦？狄仁杰！”
阎道真高兴地跳起来，迎上前去。
“我哥哥有消息啦？”
狄仁杰先指挥随军医官将一包包草药摆放在桌上，目送他远去，这才转向阎道真。
“你哥哥阎俦的事情包在狄某身上。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何吩咐尽管说。”
“那边密林里有处关押敌方奸细的地窖，你知道吗？”
“知道的。”
“地窖里现在关着一位波斯人，他病了。我刚刚从唐军随军医官那里拿了些草药，你每天煎药，记着给他送过去，还有吃的，也尽量多带一些。”
阎道真一脸懵懂地眨巴着眼睛。
“不是敌方奸细吗？你不光给他治病？还要我去送饭？我不去！”
狄仁杰看出她的不情愿，耐心劝解。
“啊！这个波斯人叫做卑路斯，是个录者，看上去心慈面善，不像是坏人啊！也许是唐军将士冤枉了他。阎道真，我们就当是行善积德，力所能及帮他一把，好不好？如果你不管我不管，卑路斯可能病死在异国他乡，年纪轻轻丧命，太可惜了。”
阎道真冷血地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吧？更何况这个波斯人跟你非亲非故，你管得着他的死活？”
对方脾气秉性的变化让狄仁杰有些纳闷。
“哎，阎道真，这才一会儿不见，性情大变啊？难道你的善良都喂了狗吗？如此冷血无情，怎么越看越像阎四娘？！”
一提到阎四娘的名字，阎道真愣住了。
她急忙堆起笑脸，连连说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现在的身份是阎道真。对不起啊！狄仁杰，我错了。我听你的，以后天天熬药做饭，好生伺候那个波斯人，这总行了吧？”
狄仁杰也不跟她计较，指点着桌上的草药讲解。
“这几副草药，每天一剂，煎服，分两次给波斯人送过去。记住没有？”
“放心吧！我阎道真不会在药里给他下毒的！”
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肺腑之言。
总之，阎道真冷不丁一句话，让狄仁杰心头一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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