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归途漫漫
南衙卫军骠骑将军高虎如此积极参与的态度,不免令人生疑。
狄仁杰当然不会被对方几句恭维话冲昏了头脑。
他依然冷静如常,猜测高虎之所以插手,应该来自某人的授意。
会是谁呢?
难道是兵部尚书崔敦礼?
很有可能啊!
崔敦礼,兵部尚书,兼平壤道行军大总管。
这一年他遥领唐军东征高句丽连战连捷,无往而不胜,自然是春风得意。
但是,兵权在握的崔敦礼也不会得意忘形,更不可能对刚刚将波斯灭国、正大肆扩张势力版图的大食国有所轻视。
特别关注大食人的一举一动,以便有所应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些,狄仁杰倒是没有特别反感。
只要崔敦礼、高虎等人没有扰乱自己的办案思路,那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随他们去吧!
狄仁杰淡然一笑。
“啊!高将军,深明大义之人,鼎力相助,无欲无求,简直令狄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倘若你不嫌弃的话,我愿与你结拜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高虎没有想到狄仁杰居然如此表态。
一时间喜不自胜。
狄仁杰,夔州都督府长史狄知逊之子,镇国天师袁天纲的高徒,如今又深得圣人恩宠。
接连破获数起国宝案,正是声名鹊起、飞黄腾达的年轻一代啊!
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能与之结拜为兄弟,简直求之不得。
高虎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就要去买香烛供果。
狄仁杰本是随口一说,见对方居然信以为真,赶紧找借口推脱。
“哎,高将军,我们就在这大食客栈结拜吗?似乎不太合适吧?我刚刚掐指一算,正值初九随卦。”
“何解?”
“随卦乾为天,坤为下,震春兑秋。三四之正,坎冬离夏。四时位正,时行则行。”
“还是听不懂啊!”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
“啥意思?”
“就是说客栈发生了变故,但占得吉利,出门同行,你我互相帮助大有好处啊。”
高虎依然懵懂,揣测道:“这不正巧说明结拜与你我有利吗?”
狄仁杰一本正经地说:“结拜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啊!此地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以致血流遍地,尸体成堆,杀气太重啊!不合适,不合适啊!”
“那何时才对?”
“占得九四,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
这次不用高虎再问了。
狄仁杰继续解释道:“占得九四卦之时才是吉时。你我结伴出门是为了获利,虽然占问得到的是凶兆。但是,我们一定会有斩获,尤其押解俘虏上路,互相订立誓约,去灾避祸。高将军,这下你听明白没有?”
高虎双手一摊,嚷嚷道:“明白什么?我更糊涂了。好了,好了,狄仁杰,反正我听你的,你说何时结拜就何时结拜!”
“好,狄某告辞。哎,对了,我这两天在翰林院将作少监阎立本的府上,高将军这边但有进展,及时沟通。”
狄仁杰这才及时脱身,从大食客栈离开。
……
来到西市大街上,发现已近黄昏。
肚子咕噜乱叫,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狄仁杰忽然想到了前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
为了帮自己办案,阿罗那顺在波斯店附近被不明身份人员暗杀,差点儿丢了性命。
这份情谊怎么能忘却呢?
反正阿罗那顺的铁匠铺就在左近,狄仁杰决定前去探望,顺便跟他一起吃顿饭。
穿街越巷,一路向前。
很快便看到铁匠铺的低矮院墙。
只是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叮叮当当打铁声。
这也很正常。
阿罗那顺腹部中了一箭,肯定需要好好休养些时日才对。
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
狄仁杰快步来到铁匠铺的院墙外,隔着矮墙看了一眼房门,无意中发现——
房门上挂着白布,门前摆放着不少鲜花,还有竹竿上挂着的挽联,随风摇摆着。
他愣了一下,忽然猜到了什么。
猛然推开院门,飞也似地冲了过去。
院子里空空荡荡,屋内也是空无一人。
所有的家具摆设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唯有那张桌子上蒙着白布,桌面上香烛供果一应俱全,还堆放着不少鲜花。
这是一副典型丧葬布局。
到底是谁的葬礼?
阿罗那顺?
他走啦?
狄仁杰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正要出门找人打问清楚,忽然看到吐蕃酒肆的老板捧着鲜花、端着水壶进了院子。
吐蕃酒肆的老板神情悲伤,低头前行。
狄仁杰没有立即露面,而是躲在屋内观察。
吐蕃酒肆老板来到门前,先将鲜花、酒壶摆在门口,接着下跪磕头。
“阁下,你是个好人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在我那里还存着不少好酒呢?”
“来,再喝一口吧!往冥府去的路上,冷。”
他抄起酒壶,把酒往地上倒。
一边跟死者絮叨着,一边抹着眼泪。
“哎哟,都说好人有好报,你怎么倒成了短命鬼?你还有好几个老婆和孩子需要养活啊!”
“阿罗那顺,你一路走好吧!好歹你我相识一场,我就来送送你。”
吐蕃酒肆老板泪眼婆娑,越说越心酸。
他正要起身,忽然发现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双脚。
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倒仰跌倒在地。
拉开距离之后才看清楚了。
原来是狄仁杰。
狄仁杰也觉得抱歉,赶紧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啊!”
吐蕃酒肆老板抱怨道:“啊!你这不声不吭的,是要吓死人啊!”
狄仁杰解释道:“我是怕吓到你,所以就没有出声。”
“你不出声才吓人啊!”
狄仁杰也不跟他过多纠缠,着急地询问阿罗那顺的情况。
这才终于弄清原委。
原来,阿罗那顺腹部中箭伤势严重。
因伤及要害,以致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人事不省。
当晚他的新王妃萨拉丽塔请来了不少长安城的名医,结果都回天无力,阿罗那顺最终没能熬过天亮,便撒手人寰。
按照天竺国的丧葬习俗,尸首必须运回故土安葬。
因此,阿罗那顺的新王妃萨拉丽塔便承担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翌日清晨,她雇了一辆马车,装载上阿罗那顺的尸体,离开了长安城。
接下来,她将跋山涉水,归途漫漫。
狄仁杰心里不是滋味,他当然清楚,阿罗那顺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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