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人得道
武府,荆州城里的豪门大院。
占地足有上千亩,溪流环绕,亭台楼阁掩映,树冠庞大的乌桕树连成一片,大小房屋数百间。
其中最显眼的建筑是那栋位于后花园的武氏家族祠堂。
从外观上看,与长安城里的太极宫玄武门别无二致。
这一点没什么稀奇,本来就是武元庆参照玄武门的规格样式兴建的,倘若有所偏差,他定会不依不饶。
祠堂里除供奉自家祖宗的灵位外,还有各路神仙,甚至是妖魔鬼怪,比如太上老君、西王母、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土地、财神、降龙伏虎十八罗汉、四大天王、八仙里的吕洞宾、地府中的冥王、黑白无常、十字架上的基督耶稣、光着身子的爱神阿佛洛狄忒等等等等……杂七杂八,不一而足。
总之,这件事情武元庆说了算。
他想供奉谁,就会把哪位神仙或者妖怪请进来;偶尔嫌弃谁,也会毫不犹豫地抬出去扔掉。
这一次轮到了溏哈尔。
在武元庆的眼里,天师溏哈尔就是拥有不死之身的活神仙啊!
溏哈尔从平时下榻的客房紧急转运到了武氏家族祠堂,整个过程中他都是懵的。
这栋偌大的三层建筑里供奉的,只有他一个大活人。
可见其在武府的尊崇地位。
现在,溏哈尔像尊雕塑似的在宽大的供桌上盘腿打坐,面前香烛、供果一应俱全。
他环视着武氏家族祠堂里汇聚的各路神仙,竟然一时恍惚,误以为自己已经过世,成为一尊受人膜拜的泥胎傀儡。
思绪仍停留在昨夜遭遇埋伏的惊魂一幕中。
飞箭如蝗,漫天袭来。
他拼尽全力挥舞皮鞭抵挡,然而却无济于事。
接连挨了好几箭,其中一箭更是直接贯穿心脏。
溏哈尔急忙脱掉衣衫,再次查看胸前中箭的部位,依然吃惊地发现,果然是毫发无损。
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了。
可他就是停不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活下来呢?当时明明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溏哈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仔细回忆,眉头扭结在一起。
“长生术?难道是长生术?”
溏哈尔忍不住胡思乱想,狄仁杰之前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生术采撷再生之意,阴气下降,阳气上升,无平不陂,无往不复,生生往复不息,长长孕育不止。”
想到这些,溏哈尔忽然眼前一亮,似乎猜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嘀咕道。
“按照狄仁杰之前的说法,《洞玄妙法》记载之长生术,其实可分为长术和生术。我与武元庆各得半本《洞玄妙法》,无意中分歧,分别走向了两个极端。武元庆那边明显是长术,兀自长长不止,那我这边呢?难道就是生术?采撷再生之意?生生往复不息?”
溏哈尔脱掉衣衫,再次查看胸前中箭的部位,当然还是毫发无损。
这下他彻底确信了,原来自己是天选之人,入天师道十年,终得师父袁天纲真传,一夜之间修成长生之术。
人逢喜事精神爽。
端坐在供桌上的溏哈尔飘飘欲仙,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有关《洞玄妙法》记载长生术的所有解析,其实都是狄仁杰故意戏谑的胡编乱造,没有任何仙道法依据。
身高马大的武元庆大步进门,见到溏哈尔倒头就拜。
“天师在上,受武某一拜!”
嘴上说是一拜,他却极为虔诚,三拜九叩行大礼。
武元庆,这位在荆州地界横行霸道、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这位在圣人面前都不肯轻易下跪的都督府将军,居然屈膝跪拜溏哈尔?
倘若之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肯定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然而如今却不同了。
溏哈尔自认已经修成了长生术,即将择日飞升,位列仙班,成为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仙。
别说是被武元庆跪拜了,将来还要受万民香火供奉。
一人得道,贪欲膨胀。
他已经对自己武府幕僚的身份嗤之以鼻,急需更进一步。
武元庆态度虔诚,趴在地上,长跪不起。
溏哈尔见状,倨傲地说:“武参军,请起。”
武元庆这才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来到溏哈尔面前。
“天师驾临荆州,是我武元庆之福,是荆州武氏家族之福。有天师坐镇,武某自然底气十足,试问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你为姜尚,老子便是姬昌,你我联手大杀四方,平定天下,必无往而不胜!日你先人板板!即便东进长安,成就一番霸业,也不是不可能啊!”
溏哈尔一乐,“武参军果然雄心壮志啊!”
武元庆哈哈大笑,话锋一转说道:“天师神仙下凡,道术已入化境,刀枪不入,长生不死。武某愿拜于天师门下,成为天师道门徒,还请天师不吝赐教,收我为徒啊!”
溏哈尔为难地说:“哎,路过荆州而已,溏某并不想逗留太久。”
武元庆闻听大惊失色。
“啊!天师,你别走啊!武某之前有眼无珠,或许慢待了你。倘若吃穿住用有哪些令天师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指出来,某一定小心伺候着。”
溏哈尔眼珠一转,琢磨说:“实话讲,这些天叨扰,武参军确实待溏某不薄,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你这武氏家族祠堂供奉各路神仙妖魔,挨挨挤挤,密密匝匝,溏某实在无立锥之地啊!”
武元庆疑惑地环视四周。
但见大殿内神仙鬼怪塑像林立,尤其与祖宗牌位混杂在一起,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啊!原来如此,那就照天师的意思办,老子即刻把他们全部清理出去,连祖宗牌位也一个不留!”
溏哈尔见状心中暗喜,嘴上却支支吾吾。
“武参军,何必啊?不能因为我溏哈尔入驻,你连祖宗都不认了吧?”
武元庆满不在乎地说:“日你先人板板,留着祖宗牌位有鸟用?只要天师答应留下,这栋武氏家族祠堂全部腾出来,仅供天师一人下榻之用。从今往后,天师就是我荆州武家唯一供奉之神位,世代参拜。”
溏哈尔满意地笑了。
“既然武参军如此虔诚,溏某自然也不是铁石心肠。你放心,只要有天师溏哈尔在,将永保你荆州武家安全无虞。”
话音未落,武氏家族祠堂内林立的各路神仙塑像接二连三倾倒。
轰隆隆坍塌大片。
大地为之震颤,房屋抖动不止。
溏哈尔掐指一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不好!坤冥为迷,高而无应,乃大凶之兆。阴逆不顺,坤为死丧,或有大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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