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往事
放狗伤人，既是兵部尚书崔敦礼的刻意报复，又是给狄仁杰的下马威。
初次见面的两人，给对方留下的印象都不太好。
以致，相互之间都怀着深深的敌意。
狄仁杰心里窝火，话说的自然也不太中听。
“呸！崔尚书的待客之道，真让人大开眼界啊！”
“你何出此言？”
“崔尚书地位显赫，居然连自家的狗都无法管教，也不知道如何承担得起京畿重任？！”
“废话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狄某奉圣人命办案，别说是深夜到访贵府，就是调动皇城数十万兵马，也用不着跟你打招呼！”
崔敦礼冷笑道：“小小顽童，狂妄至极！有话直说吧！”
狄仁杰稍稍收敛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狄某为天竺方士娑婆寐而来。”
“那你应该去金飚门找他，而不是跑到我府上来瞎胡闹！”
崔敦礼态度冷漠，神情傲慢，丝毫没有配合之意。
狄仁杰对此早有心里准备，他话锋一转，刻意提到了朝散大夫王玄策，借以提醒。
“朝散大夫王玄策为家父挚友，我也因此尊称其一声‘王叔’。本来金飚门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找崔尚书打问，可惜王叔急赴吐蕃赈灾，没有太多闲暇照顾我。临行前，他特别交代，有关娑婆寐的一切，尽管找崔尚书帮忙。见崔尚书如见王玄策，王叔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看来，他也许一厢情愿。”
一提到王玄策，崔敦礼面色微变。
两人同为圣人左右手，作为同僚，平日里往来频繁，互为知己。
得知狄仁杰深夜造访来自王玄策的授意，崔敦礼的态度不经意间开始悄悄发生着变化。
“啊！王朝散还跟你说了什么？”
狄仁杰见对方果然有了反应，于是趁热打铁，继续扯谎。
“王叔说，崔尚书为人光明磊落、性情耿直、敢作敢当，但凡要事经手，从来不藏着掖着，必须水落石出，一清二白，是皇城百官中值得信赖之人。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这番话将崔敦礼抬举不轻。
他显得很受用，哈哈大笑，摇头摆尾。
“哎呀！这个王朝散啊！倒是人前人后吹捧，崔某一介武夫，可没他说的那种大肚量，不过做事认真也是应该的。这边请。”
崔敦礼引狄仁杰来到附近凉亭。
下人们已备好茶点、水果，旁边侍奉。
狄仁杰与崔敦礼相互礼让着先后落座，气氛一时融洽。
崔敦礼更是亲热地直呼“狄郎”，变脸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狄郎，王朝散亦是崔某挚友，既然如此关系，你我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手相助，尽管说。”
狄仁杰也不客气，直接表明来意。
“众所周知，近一年来，崔尚书监管娑婆寐炼丹，替圣人试药，与之交往过密。我为天竺方士娑婆寐而来，总感觉此人与藏地明堂火珠有所牵连，所以才想到请教崔尚书。”
“原来你也这么想？”
“怎么想？”
“娑婆寐与藏地明堂火珠大有关联！”
不等狄仁杰发问，崔敦礼已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述。
娑婆寐，全名那罗迩娑婆寐，出生年月不详。
相传为中天竺国贵族后裔，家境富庶。
三十岁时，痴迷于天竺炼丹术，成为隐修方士，为炼制长生不老丹药而耗尽家财，最后几乎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时任中天竺国王的戒日王信仰婆罗门教湿婆神。
一次，偶遇自称两百岁的娑婆寐当街讲解婆罗门教义，难免听得入神，遂请其入皇宫暂住时日。
包括娑婆寐在内，各地方士、僧侣数千人聚居皇宫，因此他并不显眼。
这一“暂住”就是二十多年。
贞观十三年（公元631年），大唐高僧玄奘来到了天竺，游历天竺各邦国，宣讲大乘佛教的教义，名声鹊起，引起戒日王的注意。
戒日王特意在曲女城为唐玄奘举行无遮大会，王公贵族、佛教僧侣以及婆罗门教高级学者参加大会，由玄奘宣讲大乘佛教教义，与会者没人能驳倒他，因而获得了“大乘天”的尊号。
在此期间，两百岁高龄的娑婆寐也曾登台宣讲，与唐玄奘激烈论证，最终败下阵来。
不过，他极其抢眼的表现依然获得戒日王称赞。
授予“国师”地位，将其视为心腹。
随着娑婆寐政治地位的日益提升，其霸权野心也逐渐膨胀，曾不止一次撺掇戒日王对大唐、对吐蕃、对泥婆罗开战，进行财富劫掠的同时，建立强大的中天竺帝国。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王玄策担任副使的大唐使团来到中天竺国，受到戒日王热情接待。
娑婆寐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为逼迫戒日王下决心与大唐开战，他与大臣阿罗那顺勾结，甚至陈兵皇宫之外，试图武力进谏。
当时情形危机，王玄策已经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
也因此记住了娑婆寐这个人。
戒日王乃英明君主，不仅没有采纳娑婆寐的建议，反而怒斥其不顾两国交好大局，居心叵测，将其逐出宫门。
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圣人再次遣使前往中天竺，朝散大夫王玄策为正使。
说巧不巧，就在大唐使团抵达前夕，戒日王蹊跷病故。
阿罗那顺趁机篡位，封娑婆寐为“国师”。
他将王玄策等使团数十人擒获，趁机劫掠大唐使团的财物，以及沿途诸国送给大唐的供奉。
王玄策始终认为，是天竺方士娑婆寐怀恨在心，与大臣阿罗那顺暗中勾结，杀死戒日王，欲行颠覆之事，没想到被斩首前夜，娑婆寐突然出现，偷偷将其放走。
言称遵循戒日王教诲，早已洗心革面。
王玄策信以为真。
孤身一人的他赶赴吐蕃、泥婆罗，以大唐使臣的名义借兵。
之后，又亲自统兵直捣中天竺，重创其精锐，杀敌数千，虏获无数，最终生擒中天竺新国王阿罗那顺，并将包括阿罗那顺、王妃、王子等在内的一万两千余名俘虏押解长安，就此创造了“一人灭一国”的英雄传奇。
娑婆寐立功在先，本不在俘虏之列。
王玄策对其礼遇有加，热情邀请到访大唐，不料娑婆寐坚辞不就，这下可把他惹火了。
遂下令捆绑，直接掳至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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