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六

　　但是，大安氏疯了，被废了，被打入冷宫，被残忍对待，东方凯最后仅仅给了一片措辞哀婉却虚伪至极的悼词便打发掉了她的一切。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安氏，愧疚、惊恐、愤怒、无助一下子爆发出来。

　　大安氏的发疯，多半只能算是东方凯因为无休止的恨意强加在她身上的借口。她聪明、刚烈而强硬，虽然体态温柔，高傲的自尊却从不允许她在其她人前出现任何的失态，所以当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之后，当她的愤怒由衷的爆发出来的时候，自然异常激烈，正好给了东方凯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机会。

　　小安氏的发疯，却是真真切切没有虚假的。她自持诗书礼仪无双，一派读书人特有的清高，她对庙堂之事完全不通，她虽有文采却无知自傲。她天生柔弱顺从。她得知自己亲姐姐的死讯，又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虽然不能窥一斑而见全豹，倒也不难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各种情绪压上心头，她自是抵御不过，便疯了。一直压抑着的，对东方凯的畏惧与恨意，也以极其激烈的姿态浮出水面。

　　东方轩是个早产儿，比正常情况早出生近一旬。他一出生就虚弱不堪，前几个月一直处于濒死状态，开关门产生的微风也能让他染上风寒，咳嗽几下都要喘不上气来。下地走路晚，开口学话更晚。东方凯在他出生的时候就不大喜欢他，在发现他头脑笨拙性格懦弱之后更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小安氏作为东方轩的小姨母，对他和善只是因为他是自己姐姐艰难的生下来的，姐姐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都不愿意把他交给奶娘。她自己也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外甥。

　　东方轩的眼睛和东方凯很像。小安氏在受东方凯强迫以前的几次入宫时见过东方凯，她并不了解东方凯，但凭本能从东方凯的眼睛里看到了恶意，她对东方凯很畏惧。

　　也因为如此，小安氏发疯后，东方轩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其实是透过东方轩的眼睛看到了东方凯，那个冷酷无情的恶魔与凶残嗜血的修罗结合体的东方凯。也因为如此，她不顾一切的追杀无辜的东方轩。

　　在临死前的两日，小安氏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的回复了神智，她在床上躺了两日，忽然顿悟了东方凯的意图。

　　但一切都晚了。在她发疯的时候，她的两个孩子中，东方凯只留下了她的年幼无知的女儿，她的儿子则被扔去了皇家万兽园自生自灭。她被东方凯囚禁，没有手段能够和她娘家的安氏家族联系。同样，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活下去。

　　然后，她选择了自杀。她想，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如果这样做能引来娘家的警惕，也算是成全了她的一份孝心。

　　接连出了大安氏和小安氏的事情，安氏家族自然不可能一声不吭、一点儿异议都没有。在外屯守的大舅舅甚至一时冲动顾不得违抗皇命，亲自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楚京。虽然在东方轩的外公安老将军喝止下，安家大舅舅最终没有闯进宫去，但到底被本就注意安氏动向的东方凯所知，官降二级，被勒令三年内不得回京。而文职的安家二舅舅也因为伙同御史台御史不断上书而被安了个结党营私的名头下了昭狱，虽然很快又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但在有生之年却不能再入后宫探望两个妹妹。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后，安老将军也约莫猜测了东方凯的意图，索性辞了官，托病闭门不出，还对安氏家族所有人下了严令，只希望能躲过这一坎。

　　可是，一连串的事件并没有降低安氏家族的声望，反而让曾经受过安氏家族荫蔽的将官和底层老百姓对安氏家族产生了同情心，安氏一族的人望更加一天天浩大。

　　在有些地方，开始零零散散的传出能让东方凯喜闻乐见的传闻。甚至，已经真的有人秘密的向安家进言，策划谋反。

　　一开始那些没有危机感的族人，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得不醒悟过来。安氏家族的所有人终于有志一同。

　　安氏一族世代忠心耿耿，并无造反之念，没人能告诉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他们无能为力。

　　楚国前皇帝东方凯的父亲在死之前就不只一次对东方凯提到在这方面的疑虑，出于各种原因，最终也没有太大动作。所以东方凯和安氏一族的嫌隙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表面上，安氏家族的升迁任免一如往常，好像很得皇族东方氏的信任与器重，但私下里，皇族的监视与调查动作一直没有放松过。

　　东方凯也考虑过寻找可替代安氏家族的人才。这个计划其实自老皇帝在位时就已经开始了，毕竟能培养出一个文韬武略又不用担心会造反的将军实在是个非常耗时的高难度想法，一直到东方凯坐上皇位，这个计划几乎也没能完全实现。当然，楚国皇族东方家族一脉相承的阴狠多疑，在这个计划的接连失败里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这个计划到底还是培养出了一大批在东方凯认知中的可用之才。所以，三国之间形成鼎立局势而暂时平静的空档，在那些人陆续分配到合适位置上之后，东方凯觉得时机到了，才正式按照他一直所构想的计划对安氏家族下手了。

　　结党营私也好，对皇室不敬也好，甚至是意图谋反也好，东方凯是皇帝，是楚国至高无上的人，只要他又那个想法，他座下的所有人他都能找出一百种合适的理由将他们千刀凌迟，更别提一向为皇室所忌惮的武将名门。

　　屯守的安家大舅舅和在沿海一带领兵对抗海贼的安家小舅舅被秘密押解回京，安家的大舅舅和小舅舅相继不明不白的死在途中。随后，随着几封信的面世，安家被安上通敌卖国、企图造反的罪名，安氏一族的主要人物，包括东方轩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安家主要分支的大家长们都被控制起来，下了昭狱。

　　和安氏一族相关的人都慌了，其中一部分人联合安氏家族屯兵作战地区的士绅百姓联名上书，东方凯心中疑虑更深。连续上书数次，东方凯均置之不理。

　　最终，安氏家族还是被东方凯下令抄家问斩，株连九族。组织上书的人也分别被治了罪。

　　安家上上下下百数口人，一一对照身份，连着砍了五天才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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