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发火
“那你学习咋样啊?好好学,明年下半年就能到公社上初中了,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作伴了。”
周冬梅笑了:“我上天还跟我爹这样说呢,我觉得自己能考上初中,我爹说只要我能考上就让我上。”上学多好,在学校里面还能玩,在家里除了干活就是干活。
“那敢情好,还是要多读书的,你挺聪明,稳着点争取考上高中,以后想办法找找门路弄个工作,会轻松一些。”中专是包分配,高中不一样,高中竞争大,都是要去岗位竞争的。温婉觉得周明洪这个人还是有点头脑远见的,但凡孩子争气,他定然不会跟着拖后腿。
周冬梅道:“哪那么容易啊,我们队上这些年也就考出去过个陆东福和陆春娥,我现在才五年级,但是我已经十五了,再上完初中十七八,也就差不多该说婆家了,我就想着能上个初中,然后能在队上找个轻省活,现在上初中的女娃儿也不多,上出来总能让人高看一眼的。”
不用别人,温婉现在就能高看她好几眼。
她觉得周冬梅这个姑娘真的好成熟哦,十五岁,她十五岁的时候懂什么,什么都没想过,还有陆春娥,那会儿除了学习就还是学习。
周冬梅是个性格很开朗的姑娘,温婉教过她,又在一个队上,哪怕现在不教她了,依旧熟络的很,一路上嘴巴叭叭的都没停过,说完学习的事情又开始说生产队里面的那些琐事。
温婉在公社教书,早晚两头跑,放假也很少出门,队上那些事情只偶尔从张红英和高秀兰闲谈中听一些,很多她都不太清楚。
比如周兰花,从周明清出事之后她统共也没见到几回,倒是她那个孩子,周冬霜现在大了,能到处跑了,她见到几次,骨瘦伶仃的,从来都没见干净过,就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突兀。
周兰花,温婉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破旧却很干净的衣裳,梳着整整齐齐的辫子拿着本子站在地头上记工分,声音软软的,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的笑意,那大概是温婉见过的,她最好的样子了。
周冬梅还在说:“我大伯大伯娘没了,她又是结过婚的,跟我堂哥他们分开的,但是好歹还在一个院子里面,我大堂嫂来找了我娘几回,说是在别的大队找了死了女人的鳏夫,条件也还好,能让她带着丫儿一起过去,她死活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了,那愿意守着就守着,可她又不安分,整天跟队上的那些男人眉来眼去,还有人看见她跟东头的二流子钻过草垛子,真的是不要脸,我爹都快被她给气死了。”
温婉没接话,她想不出来周兰花会干那样的事情。
到了队上,就看见许青铭和刘常青拿着洋镐从山上下来。
温婉喊了一声:“七哥!”待两个人都停下来,她又招呼了一声刘常青。
“没去山上吗?”队上已经分完口粮开始猫冬了,但是劳力都还是不得闲,都得上山去砍柴,依旧是早出晚归。
许青铭道:"队上有点事情,我们提前回来了。今天是不是期末考试了?"
温婉点头:“考完了。”
许青铭就笑了:“考完了就好,你也能放假了,省得天天天不亮就得往公社跑。行了,赶紧还回去吧,我回头来找你说话。”
温婉跟他挥挥手走了。
到了岔路口,周冬梅招呼她:“温老师,我先回去啦,回头我来找你玩。”
“行,我都在呢!”
刚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孩子的哭声,那声音,直接都劈开了。
这会儿已经分了口粮,开始猫冬了,干的都是砍柴扯猪草的活,今天因为温婉没带孩子,张红英就没下地,专门在家带孙子,就这也没能带了。
蛋蛋跟温婉呆习惯了,学校里面还有好多孩子老逗他,热闹,在家里完全不习惯,四下找找不到他妈妈,早饭过去没一阵就开始闹,然后哭
,哭了一晌午,愣是哭睡着的,睡醒了之后撒了尿,肚子饿了,四处找温婉都找不到,小嘴瘪着,继续哭。
张红英生了三个,陆东平最省心,下面两个小的就是大的帮着带,不饿着冷着就行了,真的是觉得三个加一起都没这一个这么难带。
就早晚喂了两回猪外加去了一趟自留地,剩下的时间全部花在他身上了。
看见温婉到了院子口上,不由自主的就狠狠的松了口气:“可别哭了,看看,看,这不是回来了?”
蛋蛋的眼睛都是红的,看着温婉朝她伸手却哭的越发的可怜越发的来劲了,把温婉给心疼的,忙不迭的给抱了过来。
张红英简直叫这小东西给气笑了,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就中午睡了那会儿消停了一阵,哼哼唧唧一整天,这是你带习惯了依赖上你了。”
温婉把孩子往上托了托道:“那就带着好了,今天考完试了,就还领个通知书。”
张红英去屋里找了个盆子到房檐下面削萝卜,边忙活边道:“年前年后倒是还好,开春之后就那个车子他都不一定能坐住了,回头一一转身他就能从里面翻出来,再大一点会到处跑了,一转眼就没影了。所以这会儿不能他一哭你就疼,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一点,起码白天的时候让他跟着谁都行,不然后面咋弄。”
温婉没想那么远:“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吧,反正还有段时间呢!”说着,把蛋蛋塞进车子里,打算去兑水给他洗一下脸摸点雪花膏,哭的跟花猫似的。
蛋蛋抓着她死活不松手,就像是一松手她就又不见了似的,抓的她疼的嘶嘶的倒吸冷气。
张红英刚刚坐下去又站起来:“这个小崽子,今天还真是来劲了,你抱他一会儿,要干什么我去给你弄。”
“娘你帮我兑点水我给他洗下脸,抹点雪花膏,我怕他脸裂了。”
张红英就拿着盆子进屋,很快就端了水出来。
温婉给洗了脸,然后进屋抹了雪花膏,抱着他去院子口上蹲那里把尿。
对于尿尿这个事情,蛋蛋现在已经很坦然了,只要把他就尿,反正也拗不过。
张红英把萝卜削好喊温婉:“进屋去,太阳一落山就冷飕飕的。”
温婉抱着蛋蛋进了屋,张红英把车子给弄进去:“还是给放着叫他靠在车子里面,有些分量了,这么一直抱着吃不消。”
蛋蛋怎么也不撒手,勾住温婉的头发头皮差点都给拽掉了,温婉就来气了,直接将他塞进车子里面去。
好家伙,那声音,好像被割肉了似的,外面大路上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温婉不是不心疼他,是真的觉得心累的不行。
从蛋蛋出生她就没能睡个安稳觉,虽然一开始晚上都是在喂奶,也不需要起来给弄吃的,但是晚上总怕他尿床,一晚上少说也要醒那么三五次,白天带着,上课担心 他闹,下课要伺候他吃喝拉撒。也就今天,家里有人闲着,她要去给学生抄题考试留了这么一天,这一回来就撒泼似的不撒手,她压了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将孩子硬给塞车里,手在前面的台面上拍了拍,脸绷着:“别哭了,再哭真不要你了!”
少见她这么严肃的说话,别说蛋蛋,就连张红英也给她整的懵了一下。
大人懵孩子就更懵了。
蛋蛋像是察觉出来她生气了一样,嘴巴瘪着,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转,小声的哼哼,再不敢哭出声来了。
张红英正想说两句,见状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有效,看来还是要收拾,不然真的要上天了。这男娃儿还是从小知道怕人才行不然大一点就无法无天了。
见他收敛了,温婉才轻轻松了口气,她真的是,被拽的疼死了。
张红英开始煮饭,萝卜和白菜炖了大半锅,再放点猪油在里面添个味道。年底了,油罐子也见底了。
蛋蛋消停了,温婉就去灶台后面帮着烧火,这才听张红英讲:“牛棚那个,姓张的媳妇昨天晚上死了。”
温婉捏着柴火的手顿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张永民有病,她,没听说她也有病啊?”
张红英道:“牛棚那种地方,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再好的人都能给整出毛病来。这一天天的,看不到尽头,加上老伴走了,她又不能下地,觉得活着也是拖累儿子孙子,就跟王盼儿一样,大半夜的人都睡了,她扯了裤腰带吊死了。”
“她这个还麻烦,他们一家子是下来改造的,生病病死了还好说,她这自己想不开,回头要是叫人知道了还当是她对那什么不满有抵触情绪,说不得还得连累张怀庆和那个孩子。”
她要是不说,温婉还不知道人没了还有这样的后患:“那,那就不能,不能上报的时候直接报病故吗?”
张红英叹气:“这谁知道呢,我也不懂,我也就是早先见过这样的事情。报不报的,那是陆明清的事情,我们能做什么。”
温婉跟牛棚那边的人不熟,但是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上一样,张怀庆和那个孩子如今的处境已经够难了,要再雪上加霜,这还能熬的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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