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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绝处逢生


谢濯的身体对我的灵魄没有丝毫抵抗。

但我契合他的身体时,那感受与借用其他任何人的身体都不一样。

我还记得,在融入他人身体后,首先我会感受到灵魄没入四肢经络,然后便会感到肢体束缚灵魄的沉重。

而这些感受在我进入谢濯身体时……没有。

我仿佛是一粒沙,飘进了荒漠。

在谢濯的身体里,竟然有一片浩渺的、布满云雾的空间让我停留。

我没有感受到谢濯的经络,也不知在如今这个状况下,该怎么去操控他的身体,更别说搞死他了……

我有些心急地在云雾空间里面飘荡,始终挂念着外面,到了晚上,谢濯就要去拿盘古斧劈开时空了。

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在云雾空间里面四处流窜、寻找。

我身为灵魄,会停留在这个空间,那谢濯的灵魄呢?会不会也在这个空间停留?

若是我无法操控谢濯的身体,真正搞死他,那么我去找到谢濯的灵魄,将他的灵魄唤醒,告诉他的灵魄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那也算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我不停地搜寻,忽然,我感到空间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四周云雾变动,远处,一团黑色的气息冲天而起。

有动静就有目标。我立即向那方飞去!

果然,谢濯的灵魄就在这边!

他的灵魄与我一样,也是圆圆的一团,只是如今这个灵魄一半白,一半黑,混沌交缠,宛如阴阳鱼,不停地在空中飞舞。

我定睛看去,恍惚间,好似看到谢濯抱着脑袋在拼命地挣扎,在空中撞来撞去。

“谢濯!”

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冲了上去:“和离不重要!不要被迷惑!我有办法杀死邪神了!他来自明镜林,你便让他归于明镜林!把天下邪祟之气都收起来,还于山河!谢濯……”

谢濯还未在我的呼唤中恢复清醒,我却猛地被一股黑色的气息所缠绕,随即被狠狠地甩远。

我控制住自己在空中停下来,然后看向前方,在谢濯那混沌灵魄面前,挡着我的正是一团漆黑的邪神灵魄。

是……邪神。

在谢濯身体里有邪祟之气,邪神与谢濯在梦里缠斗数百年,所以此时此刻,在谢濯这灵魄空间里面有他也是正常的。

更可能的是,这片空间便是数百年来,他与谢濯缠斗之地。

我看着那黑色的如火焰般的灵魄,心中难压恨与怒。

火焰在我面前幻化成渚莲的模样,他阴恻恻地盯着我。“你竟知晓此事?”他一笑,“看来,主神们瞒着我做的事真的有点多。”他声色一转,随即犹如黑色的闪电,直接冲我袭来。“那便更留不得你了!”

他动作之快,冲我而来时,我不由得心生惊惧,而就在我产生恐惧的这一刻,他的灵魄黑色气息更甚,我立即在心中喝止自己。

不要怕!

就像在不死城的时候,谢濯守在我身边,一直告诉我的那样。

不要怕,不要畏惧,直面他!

我也是历经千年的灵魄了,如今,在谢濯身体里的不过是由邪神给谢濯渡来的邪祟之气凝聚而成的一点点东西而已。

他不是真正的邪神,他只能算是邪神的一个分身,只拥有邪神的一部分力量。

谢濯可以和他斗数百年,我为何不能与他斗?!

只要我心中不生畏惧,我便可以直面最可怕的邪神。

我盯着他,在被他击中的前一瞬,我吸取谢濯这空间里面属于他的魂力,正面迎击邪神,一道银光射出,直接将冲过来的黑色灵魄当胸击穿!

邪神灵魄变成了一团黑雾在我面前消散。

他不是不可战胜的。

谢濯就曾战胜过他,只是那一次,谢濯牺牲了,胜利的果实没有保住……

而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要重蹈覆辙。

我看着被击溃了的邪神灵魄,定下心神,立即冲向谢濯那方,我没有用银光击穿他的灵魄,如果最后还有别的办法,那当然是最好不要搞死他……

我的灵魄狠狠地撞击到那混沌不堪的灵魄上,试图唤醒谢濯:“你快给老子清醒清醒!不要沉溺在和离的痛苦当中了!回什么五百年前,斩什么姻缘!斩邪神!斩邪神啊,谢濯!”

而谢濯的灵魄被我一撞,像颗球一样弹开,在这云雾空间里混乱地飞来飞去。

我看着这圆滚滚的黑白灵魄,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种时候,或许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他吧,我甚至觉得他这样的灵魄还有几分软萌可爱……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大尾巴。

我心头一软,在谢濯弹回来的时候,伸出短短的触手将他混沌的灵魄抓住。

就好像在牵手,也好像一个拥抱。

而就在我感到一点温暖的一瞬间,我恍惚体会到一股熟悉且沉重的感受,就好像经络相连的感受一样……

就在此时,梦魇一般的声音再次在我身后出现:“八方诸神都杀不了我,你以为你可以?”

谢濯灵魄里,那些黑色的气息不停地涌向我的身后,终于,又一次凝聚出了那黑色火焰的模样。

同时,我也看到,谢濯灵魄里,那些黑色的部分减少了。

邪神在向谢濯借力量?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谢濯的灵魄。

他的灵魄里有些混沌,可白色的部分明显多过黑色的邪祟之气。

虽然谢濯处在疯癫的边缘,但他之所以没有疯癫,一定是因为他还在坚守自己的底线。

既然邪神可以借谢濯的力量,我为什么不借谢濯的力量,把邪神完全赶出谢濯的身体呢?

虽然……我俩相斗,最后耗干的是谢濯的力量,但……这不好吗?

把他熬干,都省得杀了。

今天晚上,他还有力气去拿盘古斧劈开时空?

一想到此处,我抱着谢濯的灵魄,当即开始调动他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邪神见状,却并未做任何动作。

我用谢濯的魂力,将空气中能清除的所有邪祟之气一举清除。

这空间里唯一还有邪祟之气的地方就是谢濯的灵魄之上。

我不敢真的攻击谢濯的灵魄,所以只能听着邪神的声音从谢濯的灵魄里面传出来。

“你以为,清除这一点邪祟之气便可以救他?只要他灵魄里的混沌不除,我便永远与他同在。外面的邪祟之气也多的是。”

是,现在我只能清除谢濯身体里的邪祟之气,但真正的邪神还在外面。还得靠谢濯。

我看着面前的灵魄。

圆圆的灵魄上,邪祟之气犹如湍急的水流,在他的身体里面纠缠,谢濯他现在,应该很痛苦吧。

他应该也在挣扎,他也不想这样……我再次轻轻抚摸他的灵魄,而就是这轻柔的触摸,恍惚间,我倏尔觉得经络相连。

下一瞬,四肢沉重的感觉袭来,我一眨眼——我的眼睛便已经是谢濯的眼睛,我已经完全契合了谢濯的身体。

原来要契合谢濯的身体,不仅需要他现在的绝望、不甘与挣扎,那只是“入门券”,要真正地与他神魂契合,还要共情他内心最深处的温柔与悲悯。

他……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一双粗粝的手,布满了老茧,而硬壳之下,掌心却永远温暖柔软。

真的和他的人一模一样。

“要不……”我呢喃开口,“就从打断这只胳膊开始吧。”

我并不是疯了。得到这副身体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肯定是下不了杀手,真的搞个“自裁”的。但我又不能得到这副身体却什么都不做。

我理智地推论了一下。

我不知道在别的时空,是不是有很多别的伏九夏的灵魄走到了我这个关口。

或许她们有很多早在前面几个节点的时候,就被邪神给杀掉了。我能走到现在,其中有自己的选择,也有机缘的促成。

比如说抚摸谢濯的灵魄,然后被谢濯的身体完全接纳,最终掌控他的身体。

我也不知道别的伏九夏的灵魄若是走到我这一步,接下来会怎么去选,我更不知道哪一条路是能走通的,哪一条是走不通的。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我知道的是一条被验证过的错误道路。

即——

我与谢濯在月老殿和离,剪断红线之后,我去了蒙蒙的府邸,与她睡到了一张床上,然后到了晚上,外面就传出了巨响,我一出门便看见了昆仑之巅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窟窿,明月星辰似乎都被那窟窿吞噬了。

然后一群仙人火急火燎地往那边赶。那时我才知道,谢濯疯了,动了盘古斧。

我赶去昆仑之巅,一个人走进了谢濯布下的结界,紧接着看到了谢濯像拿玩具一样拿着昆仑的神器盘古斧。最后他劈开了时空,我要去抢盘古斧,于是跟他一起回到了五百年前。

我不知道别的“我”走的那条道对不对,反正我知道我走的这条道一定是错的。

那么,只要我做任何一件与我记忆里“错误道路”不相符合的事情,那我就是打开了一个新的可能。

而这个“可能”就是我现在要求的转机。

比如说,那天晚上,谢濯是用右手在把玩盘古斧,也是用右手拿着盘古斧劈开的时空。

那我在这里卸他一只胳膊吧。

打断,不砍。

万一这次成功了,以后还能长好。

我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黄昏了。

我当即没有耽误,左手握上了右胳膊。我深吸一口气,心一横,牙一咬,“咔”的一声。

一开始的麻木之后,剧痛传来。

我咬牙忍住,任由满头冷汗落下。

我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还好不是谢濯感受到这疼痛。

弄断了胳膊,我也没有包扎。

我又看了一眼天色。但见远方有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开始在空气中升腾。

是邪神。

他操控昆仑的邪祟之气往我这边来了。

他想夺取我对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或许我在这副身体里待不了多久,而对现在的我来说,转机只有一个,显然是不够的,转机越多越好!

当天晚上,谢濯动了盘古斧之后,昆仑的仙人们才找过去。那些人对谢濯来说,不够打。但西王母总能将谢濯拖上一拖!

我得把谢濯的身体交到西王母那里去!

我当即驾云而起,又看了一眼远方追逐而来的邪祟之气。

我生怕路上被他们耽搁,出了意外,于是立即咬破手指,脱下外面的衣裳,一边飞,一边用血在谢濯的衣服上写下一行人人都能看见的大字——明镜林纳邪祟之气,归还山河,可除邪神!

我看了一眼被我写得像对联一样的外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穿了起来。

我的记忆里,谢濯的衣服上可是没有血书的!

又是一个转机!

而就在我从月老殿飞向西王母所住的主殿之时,身后的邪祟之气已经追上来了。

我明显感到谢濯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他灵魄里面残留的邪祟之气在和外面的邪祟之气相互呼应。

我看了一眼还离得很远的主殿,当即心头一狠,那就在这里先引起昆仑仙人的注意好了!

我对准天空,调动身体所有的力量,对着身后追来的邪祟之气便是狠狠一击。

这个动静远远超过了收拾那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需要的魂力。

昆仑高空当即爆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足以吸引足够多的人过来了!

我以为我一箭双雕,正想继续往前赶的时候,忽然,我的胸口一阵绞痛。

我微微拉开衣襟,往里一看,是之前谢濯被那蜘蛛邪祟穿心而过的伤疤处开始冒出了邪祟之气。

而与此同时,天空之中突然伸来一条巨大的黑色触手,那触手宛如一条巨蛇,在昆仑结界之外,疯狂地攻击昆仑结界。

邪神知道我在衣服上写字了,他现在也是拼了命地在阻止我!他还被封印在渚莲的身体里,如今搞出这动静,怕是已经掏空自己的家底了吧!

我看着那邪祟之气,心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些动静足以引起昆仑所有人的关注了!

“我”和西王母都会被吸引!

这些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没有的!

在这个时空里,我和谢濯的故事真的被我改写,开启了另外一个篇章!

我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忽见下方地面猛地射出一道黑色的邪祟之气!气息缠绕着我的脚踝,将我狠狠地从空中拉拽下去。

我猛地砸到地上,径直落到雪竹林间。

盛夏时节,雪竹林里是没有雪的,一地的泥土摔了我满脸。邪祟之气很快就将谢濯上半身的衣服撕了个粉碎。而那只本就被弄断的右胳膊,此刻更是传来剧痛。

我咬牙强忍,嘴上却不停地道歉和安慰:“对不起!忍一忍!这时候挨打是为了更美好的以后!”

我话音未落,地上的邪祟之气仿佛在与这副身体内外呼应,那邪祟气息猛地灌入谢濯这身体的胸口。

我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瞬间,我就被强行从谢濯的身体里甩了出去。

谢濯的身体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胳膊断了,脸也摔花了,狼狈不堪。

我试图再次进入谢濯的身体,但那邪祟之气却仿佛能看见我似的,竟然开始攻击我的灵魄!

没有谢濯的魂力可以借用,光是靠我的灵魄调动身体周围的魂力,肯定是不足以与这么强大的邪祟之气相抗衡的!

我只得抛下谢濯的身体,开始疯狂逃窜。

邪神弄不死谢濯,我相信他!

如今事情完全被我搞乱了!天上地下一顿鸡飞狗跳,跟我的记忆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昆仑众人见到外面如此凶猛的邪祟之气,当即慌了,昆仑守备军立即冲上结界的各个阵法点位,压住阵法。

“我”的身影赫然在列!

“我”顶在昆仑结界上空,在结界之内,调动结界的力量,不停地攻击外面的邪祟之气。

昆仑集市里,所有人都在仓皇奔逃。

追杀我的邪祟之气被慌不择路的我引到了昆仑集市前,我看到仓皇的人群,立即掉头往没人的地方跑。

而就在我掉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略熟悉的脸。

一个女狐妖。

一个差点掺和我和谢濯之间感情的女狐妖。

我看着她在人群之中仓皇逃命。

一时间,一个念头冲上了我的心头。

我看了看天空中的“我”,又看了看逃命的女狐妖。

然后,我故技重演,借着她逃命时的惊恐与仓皇,一头闯进了她的身体里面。而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在她的身体里面,我的灵魄生出了一点点邪祟之气。

但这不重要。

我仰头看向空中在抵御邪祟之气的“我”。

我又看了一眼四方阵法。

昆仑的阵法我再熟悉不过。

如今,哪怕没有“我”,昆仑也足以抵御外面邪祟的攻势,支撑三四个时辰。

我立即御风飞向了空中,停在了“我”的身边。

“我”正专注地看着外面的邪祟之气,见一女狐妖前来,匆匆扫了一眼女狐妖的打扮,皱眉呵斥:“翠湖台的人就回翠湖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过是来看看谢濯公子的前妻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盯着“我”的脸,一脸挑衅,“而今看来,不仅容貌比不上我,连这调兵遣将的本事也不过如此。无怪乎谢濯公子终于想通了要与你和离,我与他这几百年情谊终于算是有结果了。回头我们婚宴,我给姐姐发个请帖。”

我看着“我”从专注对抗外面的邪祟之气到慢慢把目光落到这女狐妖脸上,然后依次露出震惊、不敢置信和怒不可遏的表情。

我心想:对不起我自己,除了老夫老妻能疯狂踩对方的雷点以外,我自己也可以!

“你……翠湖台……”

我没等“我”多言,当即奋力一挣,跳出了女狐妖的身体。

女狐妖立即从空中落下,她在半空中清醒过来,尖叫着施术法,让自己稳稳地落到地上。

而“我”还站在空中。

牙关紧咬,唇色苍白,双目赤红,愤怒、耻辱——我瞬间共情到了“我”所有的感情!

我借着这股羞辱的情绪,一头撞进了“我”的身体里面!

一道白光几乎将我的灵魄灼伤。

你好啊,伏九夏。

我看着面前自己纯白的灵魄,情绪有几分激荡。

这个灵魄洁白无瑕。

在与谢濯成亲的五百年里,虽然在感情上有些煎熬,但这个灵魄依旧被保护得一尘不染。

而反观现在的我的灵魂。

在世间流连千百年,我这个灵魄斑驳、破损,混着一些邪祟之气,带着灰色,沾染尘土。

若是以女子的肌肤来论,以前的我细嫩白皙,而现在的我便如谢濯的手,是布满老茧的沧桑。

可是,在见面的这一瞬,这纯白无瑕的灵魄便灰飞烟灭了。

“我”死了。

可我也重生了。

我终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在我从未设想过的地方,以没有料到的形式,再一次进入了我这副肉躯。

血液、灵气以我熟悉的方式流淌在我的四肢百骸。

我睁眼看着熟悉的昆仑。它正以我不熟悉的模样呈现在我面前。

昆仑的空中亮起了平日里不会亮起的阵法,阵法外还有聚拢为黑蛇一般的邪祟之气,在疯狂地攻击结界。

昆仑地面上的人们仓皇失措,还有丝丝缕缕的邪祟之气在逃命的人群里面穿梭。更有一缕冲着我攻了过来!

我调动身体魂力,挥手斩断邪祟之气,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清楚。

喧嚣、混乱,尖叫声不绝于耳。

声音、画面,让一切变得真实。

我在短暂的混沌之后,终于确定,这不是我的一场梦,飘荡数千年,我终于达成我的目的了!

而就在这时,忽然,空中昆仑的阵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此时发出了惊呼:

“结界要破了?!”

“有人动了盘古斧!”

“你们看昆仑之巅!”

我顺着结界颤动的光芒看去,果然,在昆仑之巅看到了一团熟悉的黑雾。

谢濯,你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回五百年前去斩那劳什子姻缘吧?

还是说……谢濯现在真的被邪祟之气控制了?毕竟我刚才离开他的时候,可是有不少邪祟之气缠着他的身体的。

我心头暗恨,却没有莽撞地冲过去。

昆仑之巅,不管是不是谢濯在动盘古斧,此时我独自一人去绝对是下下策。

我思索片刻,决定先去找西王母。

我赶到大殿时,西王母不在,昆仑的一众上仙都被昆仑之巅的动静吸引过去了,殿中空无一人。

而我在外面明明没有看到西王母,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西王母不会不知道,更不会躲起来。

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我看向了西王母的主位,没有犹豫,立即踏上了主位的台阶,直接伸手触碰了主位的背后。

下一瞬,一阵光芒闪耀。

我进入密室时,正听到有人说:“……他忽然在昆仑闹出如此动静,定是有所图谋。”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那昆仑的石镜之中有九个身影飘浮,都是主神们的影子!

而西王母此时正一个人站在石镜前。

见我前来,西王母微动眉梢:“九夏?”

“我知道自己突然来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但西王母,我没时间与您解释清楚这前因后果了。”我告诉西王母,“您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邪神是真的没有准备,没有图谋,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我。”

西王母皱眉。

我不知道邪祟之气会不会跟着我来到这里,只得抓紧时间继续说:“邪神归来,是雪狼族长以明镜林整片大地为祭,提取那方土地中的所有浊气,换来了他一缕灵魄出世。杀死邪神的办法是将天下邪祟之气尽数还于那片土地之中!这件事只有谢濯能做到!”

此言一出,所有主神皆是一愣。

西王母愣怔地望着我:“你为何……”

石镜中,有一主神立即道:“如今昆仑被邪祟之气侵扰,当心她被邪祟入体,此前,你昆仑的上仙荆南首便是前车之鉴。”

我看了那主神一眼:“我知道您的顾虑。”

我在石镜中一扫,看见了主神霁的身影,虽然他如今的模样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霁神君,不死城建立的那晚,我就挡在您身前,使昆仑心法,以灵魄之体,入了鹊山少年军士之身,您当记得我。”

主神霁一愣:“你……”

我躬身一拜:“恳请诸位神君一定信我!”

我直起身来,望着西王母,恳切地说着:“如今谢濯在昆仑之巅要动盘古斧,他若不是想带我回五百年前斩姻缘,那便是当真被邪祟操控了,想要破坏昆仑的阵法。西王母,如今只有您能帮我,我们必须唤醒谢濯。”

西王母沉默片刻:“我如何帮你?”

“帮我引渡谢濯身体里的邪祟之气。”

镜中主神哗然,唯有主神霁没有动。

“不是用您来引渡!”我知道他们误会了,立即道,“我的灵魄曾在世间飘浮数千年,我知道花朵、山石也可承载灵魄,这邪神的邪祟之气与灵魄之力极为相似,西王母您只需帮我把谢濯身体里的一部分邪祟之气引渡到昆仑山石之中即可。只要谢濯能恢复一点神志,我便笃信,我一定能把他拉回正轨,或者说……”我目光灼灼地望着西王母:“他一定能把自己拉回正轨。”

众主神都沉默下来。

西王母思索了片刻,她转过头看向了石镜之中的主神霁。于是所有主神的目光便落在了主神霁身上。

主神霁望着我,只在须臾的打量后,点了点头:“我愿信她。”

我心头一松。

主神霁又道:“对于你所说之言,我虽处处能想到印证,但仍旧觉得惊诧,若此间事了,还望姑娘能给众主神一个解释。”

“没问题!”

我不敢耽误,冒死一把拉住西王母的手:“真的不能耽搁了,西王母,咱们快些吧!”

在术法一事上,主神西王母带着我,那叫一个快,我们可谓是瞬间便落到了昆仑之巅。

如今,昆仑之巅没有谢濯的结界,只有黑气在旋转。

昆仑的上仙们也如我所料,都不够谢濯打的,此时已经东倒西歪地昏迷在了地上。

西王母带着我落下之时,黑气旋涡中心,衣衫破败的谢濯左手正放在昆仑神器盘古斧上。

我没时间感慨,再次看到谢濯,心中只有一句欢呼与呐喊!

这斧头他还没有拔出来!

“谢濯!”我大喊他的名字,测试他的清醒程度。

他看着我,却一言不发,什么也没回答我。

谢濯上一次劈开时空之时,他还是有理智的,能沟通,会交流,虽然充满了怨念,但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的谢濯……明显被昆仑的邪祟之气影响得更多了。

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变黑了。

邪神也是拼了命地将自己的邪祟之气往谢濯身体里灌。

或许邪神也知道,今日就是背水一战。

谢濯若清醒了,再转过头来对付他,他就真的完了。

西王母见到这样的谢濯显然也是一愣。

她沉下眉目,手中掐诀,将神力灌入盘古斧中。

这盘古斧本是我昆仑的神器,西王母又是昆仑的主神,两相契合,神力激荡,霎时将谢濯从盘古斧边震开。

充盈的神力也由盘古斧的斧身直冲天际,不仅补充了空中的阵法,还将昆仑结界内所有的邪祟之气霎时涤荡一空。

不愧是主神!找她来的我可真聪明!

我转头看了西王母一眼,心想,谢濯上一次劈开时空的时候,她不会也在跟其他主神开会,所以才来晚了吧?还好这次我去找人在先,要不又来不及了……

“西王母,您站到盘古斧边上去。”我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让谢濯碰到斧头……”

省得坏了我昆仑结界,还会给他机会劈开时空。

西王母当然是靠谱的。我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便过去了。

高贵的女神一把抡起了开天辟地的斧子。画面有些狂野,而我看在眼里,别提有多安心了。

这才对嘛!

就该是这样的才对呀!

我还没有交代下一句话,西王母就万分上道地将盘古斧背在身后,一只手掐诀,口中吟咒,开始了对谢濯身上邪祟之气的引渡!

不愧是我昆仑主神!

我爱了!

谢濯皱眉,身体微微一颤,邪祟之气便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被引渡出来,没入昆仑之巅的山石之中。

这邪祟之气引渡之快、气息之汹涌,是我这样的上仙完全无法企及的。

我看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心头更是欣喜。

然而,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被西王母引渡到山石之中的邪祟之气并不能留在山石之中!

它们四处乱窜,甚至开始聚拢起来,攻击西王母。

这时我才想到,我的灵魄之所以能够进入花朵草木,是因为我想进入,才会在里面停留。

而这些邪祟之气遵从邪神意识,它们可完全不想在山石里面停留,西王母可以把它们从谢濯身体里引渡出来,却无法让它们听话地待在石头里。

然而,这些不过是被封印的邪神经年累月在昆仑存下的邪祟之气,我倒不担心它们能伤了西王母,但它们却影响到了西王母继续引渡邪祟之气。

我看着谢濯一只眼睛中的黑色已经褪去,而另外一只还是如同野兽一般漆黑。

我又看了一眼守着盘古斧,一边抽取邪祟之气,一边与之缠斗的西王母。

我心想,或许够了。

如今他是无法徒手撕开时空的。那我还怕什么呢?

我走向谢濯。

他站在原地,捂着漆黑的眼睛,神色有些挣扎。

似乎听到了我靠近的脚步声,他抬眼瞪我,双目里露出了恨意与不甘。

他不想让我靠近他,于是,他手一挥,掌心出现了一柄剑。

我看他使过这柄剑,在不死城,他背着我带我突破重围,用这剑杀了那么多拦路的人。

“九夏!后退!”西王母担忧我,挥手一记术法朝谢濯打了过去。

我抬手,以上仙之力挡住了主神一击。

西王母愣住,混沌中的谢濯似乎也有些愣神。

我继续走向谢濯,丝毫没带怕的。

他不拔剑倒有些难办,如今他拔剑了,我更加肆无忌惮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姻缘不是还没斩吗?

我们的血誓,在这个时候,不是最该发挥作用吗?

我迎面走向他直指我的剑尖,没有半分躲避,直到他的剑尖抵在我的胸膛上。

“谢濯,”我唤他,也专注地看着他,“和离是我的错。”

他站在原地,那只清明的眼睛和那只混沌的眼睛都死死盯住我。

“现在我知道你的过去了,也知道你为什么隐瞒了。”

他没有收剑,我却看到他的唇角在颤抖。

我趁他不注意,突然上前一步。

剑尖立即刺破我的衣裳与皮肤,轻轻的一声,鲜血从我的皮肉里流了出来,染红了我的衣衫。

苦肉计。

我自然是痛的,但我看到他也痛了。

他后退一步,剑尖移开,他神色动摇,另外一只混沌的眼睛开始晃动。

黑色渐渐褪去,难过、疼痛与不可置信的情绪都在他逐渐清明的眼底浮现。

“谢濯,我很爱你。”

我更紧地追上前一步。

谢濯有些踉跄地后退一步,眼中更添震惊。

他握剑的手垂下。

我乘胜追击,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跨到了他面前,一把将他的左手握住。

因为他的右胳膊断了……我舍不得握。

我握住了他的左手,他左手的剑便落到了地上,然后转瞬消失。

“我们不和离了,”我提出要求,凑到他面前,问他,“好不好?”

谢濯彻底愣住了,他望着我,不管那边的邪祟之气是不是还在跟西王母缠斗,昆仑结界外那条巨蛇一样的黑气还在“哐哐”砸结界。

他只望着我,眼神清明,面上、脖子上的黑色痕迹一点点收缩、消失。

“红线,剪了。”他的唇颤抖了半天,说出这四个字。

“续上。”我说。

“昆仑的红线断了便续不上。”

“从今天开始,昆仑的红线断了,必须能给我续上。”我说,“规矩,我来改,西王母批准了。”

我的灵魄陪着他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不是为了在这儿败给一根红线的。

“不和离了,”我继续问他,“好不好?”

他只盯着我,像是失语了一样。

而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濯,不想再说任何话了。我揪住他被邪祟之气撕开的衣襟,将他的身体轻轻往前一带,做了好多好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对他做的事情——

我亲吻了他的唇。

他没有反抗。

他似乎惊呆了,做不了任何反应。

我却在想,等这事了了,我得告诉谢濯,肌肤相亲当然要在清醒的时候。别像这四百年来的他一样,只悄悄地、默默地做,连我也不告诉。

我专注地亲吻他,就像品茶、品酒、品世间的欢愉和美好。

就在这一瞬间,谢濯身上所有的邪祟气息仿佛都被驱赶了,从身体上飞快地消失。

被我拉拽着的破碎衣服下,他的肌肤上那些黑色的邪祟之气全然退回了他身体的伤疤里。

昆仑之巅,与西王母缠斗的邪祟之气也似偃旗息鼓了一样没了踪影。

邪神的邪祟之气与谢濯心中的情绪本是相辅相成的,如今,谢濯再次恢复清明,本就被封印起来的邪神自然无法兴风作浪。

昆仑结界外,那条巨大的黑蛇也在阵法的攻击下,被逐渐击碎。

一切似乎平静了下来。

而我还吻着谢濯,甚至不介意当着西王母的面,让这个吻更深入一点……

就在这时,我倏尔被谢濯推开。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濯反客为主,左手擒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拽,把我揪住他衣襟的手拿了下来。

他拽着我,清朗的双眼却情绪复杂地看着我。

“你……被邪祟之气入体了?”

“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没有啊。刚才你被邪祟之气入体了!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能一抹嘴就不认了!”

我觉得震惊。

谢濯皱眉,打量着我。

我心想,也是。对我来说,用了几千年才走过了这山一程水一程的心路历程。

而对谢濯来说,我就是一个前几天还疯狂喊着要和离的暴躁妻子,一晚上忽然就平静了,甚至说了爱他。

这前后衔接得太过紧密,有些过于奇怪了。

“无论如何……”西王母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了过来,“九夏,你有很多事需要与我们解释。”

我转过头望了西王母一眼。

方才她已经很配合地没有打断我,如今,也是我该配合他们,把这些事都说清楚的时候了。

我一把拽住谢濯的手。

“你把你断了的右胳膊包一包。”我道,“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只说一遍,你一起来听怎么样?”

谢濯当然不会拒绝。

谢濯包好了胳膊,我们一起去了西王母主位背后的密室里。

石镜里,九位主神身影悬浮,已经在静候我们。

此时此刻,自然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我将自己灵魄的记忆大大方方地讲了出来。

随着我的讲述,我记忆里的画面也投射到了石镜之上,每个画面都既熟悉又陌生。

我与谢濯和离,到穿梭五百年时空,二次穿越,去不死城,经历谢濯身故,昆仑毁灭,我又回到数千年前,到了谢濯幼年的时候……

每进一步,谢濯与主神们的神色便更沉一分。

当镜中的画面显出我融入冰雪、烛火与夏花时,我身旁的谢濯身体微微一颤。

及至“小狼”出现又消亡,我都没敢看谢濯的神情。

将这些事情当着他的面细数一遍,我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讲完了鹊山的事,便飞快地略过了后面的事。

“然后便是现在了。”

一席话说罢,十位主神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好半晌,西王母走到了我身边,她轻轻地将我抱住:“九夏,昆仑与这洪荒都该多谢你。”

我被她抱进怀里,没有说话,却越过她的肩,看到了一直沉默地站在后面的谢濯。

他漆黑的眼瞳似乎在看着我的眼睛,却又似乎在凝望着我的灵魄。

他不说话,可我却觉得他此时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我好像听到他在说爱恨、生死、誓言。

他的话语好像跨过时间、山海,从曾经一直说到了现在。

我拍了拍西王母,她松开了我。

我走到了谢濯身边,用食指钩住了他的小拇指,我感受到了他身体传递到指尖的颤抖。

他依旧沉默着,将我的手整个握住。

“谢濯,邪神必须除。”此时,我开了口,将他从情绪中拉了出来,“而且,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谈及此事,主神们的神色也肃穆起来。

“今日他在昆仑闹出如此动静,想控制谢濯也没有成功,这一战,他定是耗损极大,元气大伤。现在就是让他的灵魄滚回深渊封印的最佳时间。”

我说罢,但见主神们纷纷点头。

西王母道:“事不宜迟,片刻喘息也不该给他。今日,我便动身前去明镜林。”

众主神也相继呼应。

我握着谢濯的手:“咱们一起去,这一次有主神在,他们也能帮你分担,你一定不会像那次一样……”

“你不能去。”谢濯却打断了我。

我愣住:“为……”

“此去明镜林,除了主神与我,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去。”谢濯望着我,黑瞳之中全是我的身影,“不能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一如之前的渚莲……

或者说,谢濯还怕“小狼”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沉默着,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石镜里,主神霁轻声道:“九夏将军,如今,你的灵魄里面有零星邪祟之气,恐怕此行不宜同去。”

邪祟之气是有的,这是我抢夺身体,杀死我自己的时候产生的……

“你留在昆仑,先将自己身体里的邪祟之气清除干净吧。”西王母也劝我,“我们去,定帮你守好谢濯。”

我不自觉地将谢濯的手紧紧拽住,纵使万般不愿,可我还是克制住了心里的情绪。

“好,”我理智地点头,“你们去。”

“现在便动身。”西王母与其他主神说罢,一挥手,石镜的光芒隐没。

密室变得幽暗,她回头看了我与谢濯一眼:“谢濯,我在外面等你。九夏,我们回来之前,你便在此处静心调理打坐,此处比外面更安全。”

我点头答应。

西王母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我与谢濯。

我转头盯住谢濯。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四目相对良久,他倏尔一伸手,近乎蛮横地将我直接抱住,扣在他怀里,手臂与胸膛将我紧紧环绕,似乎不想给我呼吸的空间。

“伏九夏,”他声音嘶哑,近乎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呢喃,“你怎么走过的这些年?”

“不言不语,不为人知……”

“你怎么……”

他似乎在心疼,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将我抱得越来越紧,像要揉进身体里。

过去很多年,那么多时间里,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说的这个问题。

怎么走过的这些年?

陪着他就走过了。

能在危机里笑骂、绝境里拼命。

因为……

“我不是陪着你吗?”

“你只有我了。”

“雪狼族、鹊山都是你的过去,不明了前因后果的我才会剪断红线。所以,在重新见你之前,我不能死。我必须活着见你,活着爱你。我得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我……”

谢濯的手按住了我的后脑勺,急切地、近乎歇斯底里地吻住了我。

没有克制,也没有沉稳。

这一刻的谢濯像是要将我吃了一样,情绪汹涌、激荡。

我从未感到这些年的苦。

此刻谢濯炽热的唇却让我所有的坚强瞬间分崩离析。

我的眼泪不停地从眼角落下。

我明明已经说清楚了一切,终于能直白地告诉他,我是多么赤诚地、热忱地爱着他,从以前到现在。

可这眼泪却根本停不下来。

这一瞬间,我好像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隐忍,以及最柔软脆弱的情绪都翻了出来并铺展开来。

数千年,多少颠簸坎坷、蹉跎流离,才换来了此刻的相拥。

可这短暂的拥抱之后,我知道,他又要扛起自己的命运,去做最后的搏斗。

“谢濯……”我带着哭腔推开他,“你必须回来。红线还没续上,我们的事也还没讲完。”我狠狠地在他背上捶了一下,仿佛是要留下个烙印。

“你必须回来!”

终于,在喘息中,他在我耳边说:“我一定会回来。”

像是怕再留就无法离开一样,谢濯松开我,离开了密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盘腿坐下,吟诵昆仑心法。

仿佛又回到了不死城建立前的那一夜。

我在心法流转中,不知时间逝去的快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感觉灵魄里一直缠绕着的那缕邪祟之气开始往我体外流动。

我睁开眼看着邪祟之气飘飘荡荡,开始往密室外流动而去。

意识到这是什么,我立即追着邪祟之气出了密室。

昆仑主殿上空无一人。

我追到了主殿大门外,看见了从我的身体里出来的那缕邪祟之气越来越快地往空中飘去。

而此时,昆仑上空有许多邪祟之气在飘浮汇聚,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最后霎时消失不见。

天下的邪祟之气消失了……

谢濯他们成功了?

我站在昆仑主殿外,不敢挪动脚步。

邪祟之气消失了,西王母他们还没归来。

不停地有上仙见到异状,想来主殿找西王母汇报,但他们只看到了我,奇怪地问了几句,见我也不搭理他们,便各自回去了。

反正,邪祟之气的消失又不是什么坏事。

只有我一直站在主殿大门外,望着天空,等着。

从白日等到日落,又等到星辰漫天,最后等到了次日白日。

一天一夜,我没挪地方。

我是知晓主神们的神力的,他们若想回来,瞬息之间便可回来。可邪祟之气已经消失一天了,他们还没回来。

时间便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及至第二日夜里,秦舒颜来了。

他看着我,神色十分严肃:“九夏,随我去明镜林吧。”

在去明镜林的路上,老秦告诉我,主神们与谢濯在明镜林中成功地布了阵法,将天地间的邪祟之气都吸纳了过来,谢濯压在阵眼中心,主神们帮他分担邪祟之气。

然后所有的邪祟之气都被引入了明镜林的大地之中。

明镜林开始恢复色彩。

阵法结束,所有的邪祟之气都消失了。但谢濯却一直坐在阵眼,没有醒过来。

他像是阵眼上隔绝邪神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扇门。

主神们说,他现在正在身体里与邪神争斗,将最后的这扇门关上。他们用了许多办法,但是未能帮助谢濯分毫。

我赶到明镜林时,这个谢濯的故乡已经恢复了本来该有的色彩,外面颜色绚丽的夏花飘入这片林间,便变得没有那么惊艳了。

我跟着夏花寻到了林中阵眼上的谢濯。

主神们围绕在他身边,不停地将神力注入他的体内,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体里是什么情况,但哪怕仅有一点微末作用,他们也不愿放弃。

“谢濯。”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我没奢望会得到回应,可是下一刻,我看到谢濯紧闭的睫羽微微一颤。

我心头一惊:“他动了。”

送我来的老秦在一旁看着我,面带同情:“他已经这么长时间没动了,或许是你看花眼了?他若是真的醒了,那这世间的邪祟祸患就算是完全控制住了,没那么轻易……”

“不是的,他动了!”

我说着,疾步向谢濯走去。

“九夏!”老秦要拦我,但我挣开了他的手,提着裙摆,裹挟着飘过身侧的夏花与林间的风,奔向谢濯。

我知道,他从来没有输给过邪神,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而且,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谢濯!”

我呼唤着他的名字,扰乱了为他输送神力的主神。

老秦在后面喝止,可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只看到了,在我奔向前方时,坐在原地的谢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黑色的眼瞳里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带着风和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我将谢濯紧紧抱住。

而谢濯却没有反应,就好像我刚才看见他睁眼只是我的错觉……

而当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时,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后背,掌心是那么灼热,能从我的后背一直传递到我的眉眼之间,让我红了眼眶。

“九夏,”他说,“起来,地上凉。”

这一刻,在阳光里,微风中,我抱着他,又哭又笑了起来。

“回去……”我含混不清地在他耳边说着,“复婚……开席,我要宴一百桌!宣告天下!”

回应我的是谢濯认真的一句回复。

“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朋友,一桌就够。”

其实,一桌都不用。

有你就够。

“那这次,洞房花烛,我要十天十夜。”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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