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现在时】分手日期
收到回信的时候, 容清杳正好接到一通有关公司是否要竟标市中心一块地的电话。
“我们实地考察过周围,认为政府在几年后开发建设周边区域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能成功拿下, 投资回报率在长期内增长幅度可观……”
容清杳觉得眼前一片空白,没有感觉,一点情绪都没有,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洛迷津觉得最好的食物, 怎么可能是廉价的炸鸡可乐,那种东西吃多了好腻, 可乐放久了没有气泡的时候也好难喝。
打来电话的下属, 因容清杳的沉默而愈发不安, 以前开会时一旦她沉默下去, 那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等待一分钟无果后, 只好试探性地喊了喊她的名字, 才将容清杳从褪色的回忆泥沼中挖出。
“抱歉,我刚才走神想到别的事情,”容清杳捻着信纸上刻映的大蓝闪蝶图案, 神色说不上漠然还是痛苦, “我们刚刚说到竟价的公司还有哪些?”
“容总, 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现在时间也晚了,我重新整理一遍,和同事们再商讨一下, 下次会议上正式提出。”
对方看了眼时间, 决定以进为退, 回去再修改修改方案, 给白锦徊看过之后, 再拿给容清杳。
“好。”
其实今天忙完工作来到酒吧,时间就已经不早了,容清杳攥着信纸静静地坐在窗前,重新研读洛迷津的回信。
炸鸡、可乐、生日,这些字眼落入回忆,只让她觉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找到什么事物来转移注意力。
于是,她站起身,拉开象牙色窗帘,透过光洁的玻璃窗,看到夜幕下凄清美丽的雪景,心里的窒息感加重。
外面忽然变作生机勃勃,原本千篇一律的路灯被替换成五光十色的,能看见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结伴外出,为打一场化雪前的最后雪仗。
原本关紧的窗户被风吹开,流动的清冷辉光也随之照进,淋在女人说不出是惶然还是忧伤的脸上。
分不清到底是哪里难受,理智与她剥离开来,只剩下能够感受疼痛的心脏,她取下戴在颈上的红绳,目不转睛地看着坠下的黑色棋子。
黑色棋子被保存得很好,光洁如新,一点看不出来它随主人漂洋过海,曾在异国他乡彷徨无依,度过漫长的七年时光。
寒风吹散棋子上余有的体温,变得冰冷刺骨,连同她整个人整颗心。
她甚至想冲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质问洛迷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最爱的食物和味道是和她一起分享的炸鸡?
既然想念那份冷掉的炸鸡,那分别的七年里有没有想过她?
抵死缠绵的几个月里有没有爱过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再下棋了,是不是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又是和谁一起熬过痛苦的?
为什么在她就要认命、决定就这样了的时候,又再次出现?
为什么能对陌生人说这些?
很好笑吧,曾经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小姐,家道中落贫穷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怀念的食物是廉价的炸鸡。
那份炸鸡加上可乐也不超过30块钱,当年洛大小姐随手给她的一颗不起眼的薄荷糖,单价都超过二十块。
又为什么要说分手?
为了反抗洛迷津的爷爷,洛迷津放弃优渥的生活,和家里断绝关系,和她一起躲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忍受噪音、简陋和贫穷。
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愿意抛下一切和她一起忍受贫穷,到最后为什么还要抛下她?
很多时候,容清杳觉得自己好像被过去分裂了,被那个说爱的洛迷津,和说分手的洛迷津,活生生分裂成神经质的病人。
当洛迷津认为她容清杳给到的是“永不失望的开心”时,有没有想过她也收到了“永远陪伴”这样的诺言。
只要洛迷津说过,她就会相信。
难以忍受的疑虑和痛苦叩问着容清杳的心,她呼吸急促失控地揉皱信纸,又浑身颤抖地将信纸重新抚平,夹入真空纸袋中细心保存。
回到桌子旁,她握起笔几次放下,写下了满满一页的字,都是七年来无法言说的不甘心和积攒的爱恨,可清醒过来,她又用笔一一划掉。
拿出新的干净的信纸,攥写出冷静从容的回话。
[福克斯:要是早一点认识你,真希望能尝尝那个炸鸡的味道,看看是否有那么好,体会你所说的“永不会失望的开心”。]
洛迷津的回信在十分钟后从隔壁送来。
[riddle:我想这是很难的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经历,食物的味道也是,当下的心情、身边的人,都会调制那一刻的味道,形成不同气味的回忆。我想,你只要相信,一定也能得到和我一样美好的回忆。]
认为自己已经将失落的状态剔除开来,容清杳低下头从容不迫地优雅书写回信,鬓发垂落掩住病态绯红的眼角。
[福克斯:这么美好的回忆难能可贵,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够拥有的。我不认为我还会有这样的幸运。但我想那个陪你吃炸鸡的人,在那个陪伴你的时刻,她也一定感到非常幸福。]
洛迷津的回复来得很很慢,也只有寥寥一句话,看不出其中多余的情绪。
[riddle:嗯,那个时刻我们都是幸福的,所以,我也非常希望她能继续幸福下去。]
看着满篇的“幸福”二字,容清杳似笑非笑,湿润的眼角漆黑如墨。
[福克斯:她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大约五分钟后,容清杳收到了洛迷津的回复,虽然并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只是信开头的墨点,能看出对方书写时的半分犹豫。
[riddle:人生很长,这样闪闪发光的时刻对我们每个人都很珍贵,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往前看,不允许别人生命中有更重要的人出现。新的人生,新的阶段,会有正确的人,创造新的美好回忆。]
她的回应温柔可爱而充满阳光希望,容清杳以前曾无比迷恋这样清透干净的生命力,此刻却觉得自己像是沙漠里的旅人,被抽干了水分生机。
纷乱的思绪突然静止下来,内心的纠结不安、外界的焦躁都破裂冻结,她感受不到任何声音情绪,只能听见自己沉郁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是她还存活的证明。
这是释然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吧?
她还以为……还以为和陌生人谈起炸鸡,是因为洛迷津还怀念,甚至和她一样念念不忘。
现在看来人家不过是说起生命中的往事,和谈论昨天便利店的冰淇淋很好吃没什么本质区别。
她们之间早已花落水凉尘埃落定,她总妄想再续前缘重修旧好。
当年被迫身无分文地狼狈出国求学,她登上飞机时所想的不是功成名就,回来炫耀或是报复,而是要带着鲜花和蝴蝶,找回洛迷津。
在容清杳身上,恨比爱长久这种定理,似乎并不灵验。
可惜,困在原地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的事实让女人感到彻头彻尾的无力,心脏都懒得搏动,介乎疲倦和绝望之间的空洞感觉传遍全身。
她想慢慢闭上眼躺下来,或者干脆被埋进雪地里。
过了许久,她才再次提起笔,写下了回信。
[福克斯:你是个通透美好的人,过去的是该让它过去,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谢谢你费心告诉我这么多,如果你在生活或者其他事上遇到困难,欢迎你向我倾诉,我非常乐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最后,我也衷心希望你获得更多的幸福。]
[riddle:谢谢你,福克斯小姐,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人,祝你也越来越幸福,忘掉不开心的事情。]
好人卡吗?
容清杳轻笑着自嘲,看来她真的很擅长自取其辱。
至此,她已经没了再次与洛迷津交流的念头,至少今晚做不到了。
能否再次寻找到勇气和力量也是难解的未知数。
容清杳在灯火通明的酒吧房间里坐了很久,四周布置得色彩绚丽,寻欢作乐的气息浓厚。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登上工作的内部邮箱账号,投入到工作中去。
一时间,这里浓郁糜烂的气氛都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迷幻混乱的电子乐被敲击键盘的噼啪声掩盖。
转眼间到了后半夜,容清杳取下银丝眼镜,纤白骨感的长指拿出干净的双面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
强迫症般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光滑的镜面看不见任何细小灰尘。
略微凌乱的长发落在曼妙柔软的肌肤间,她在古典丝绒长沙发上侧坐,轻轻咬住黑色的发绳,光洁肌肤在月光照耀下剔透若雪。
重新将浅色开衫和黑色长衣穿好,容清杳戴好贝雷帽,额前有碎发掩住如远山的黛眉。
她神情冷静,款款向外离去,又全副武装变成那个无懈可击的成年人。
值班的服务生原本在门廊里站着昏昏欲睡,余光瞥见女人月光下清冷孤高的身姿,被一下冻醒。
“等等,是福克斯小姐吗?”
“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容清杳正要打电话给司机,听见喊声就停了下来。
女人空蒙蒙的眼瞳萦绕着雨后雾霭,很难说清这一刻的女人到底美在哪里,只是若不得见这般动人心弦的美丽,错过一次心中的悔恨或许便会延续终生。
“刚才您不让打扰,所以我没敲门进来,“服务生低下头拿出信封和一袋蓝色包装的薯片,飞快交到容清杳手上,“福克斯小姐,这是我们riddle临走前要求我们拿给你的。”
盯着洁白的信纸,容清杳脑海里有一个清醒的声音提醒她别接别看,最好扭头就走。
但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接过信,任凭理智叫嚣。
有关洛迷津,她永远做不出正确的选择,她永远等待拥抱,即便已经没有力气。
可能是匆忙的关系,洛迷津的措辞不如前几封那样内敛平静,就连笔迹都跟着有几分凌乱无序。
却莫名有种无法忽视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一如她曾经带给容清杳的那样。
[riddle:福克斯小姐,我突然想到,虽然那份炸鸡的味道我再也没有尝到过,但这个口味的薯片和它略有相似,希望你今晚也能体会到一丝开心的滋味。想喝可乐的话,加冰就可以了。]
信的结尾处还画了一个可爱的小梨涡笑脸。
服务生看着这位只露出一双凌厉妩媚眼睛的女人,在白色大理石地面走走停停。
一时气势决绝地像是要斩断一切,最终却还是跟站在橱窗前渴望甜美糖果的小女孩一样犹豫纠结。
从文件包里拿出纸笔,容清杳左手执笔,很快写下一段话。
“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riddle,谢谢。”
随着信纸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千块的小费。
服务生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发亮,他在这儿干一晚上,运气好的时候能赚到一两千的小费,现在只是随便递个信就能有这么多。
这种事情多多益善才好啊,那些人说riddle是小福星的话果然没有错,这不就带动全酒吧的人都财运满满。
虽然十分心动,但他还是很有良心地提醒道:
“福克斯小姐,riddle已经离开了,并且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下个星期乐队演出的排期也没有确定,这封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她的手上。”
不确定,又是不确定,容清杳清醒明白自己又心甘情愿踏入没有结果的圈套里。
她就是学不会悬崖勒马。
“没关系,无论riddle哪一天看到信都可以。”
说罢,她优雅地离开,偶然露出的侧脸素净如水,漠然清冷得令人怦然心动。
十七楼的办公室里,摆放着细格子的木质屏风,小桌上除了文件、电脑就是笔筒,小巧的暗色茶壶里水正微微沸腾。
整间办公室显得十分禁欲古板,唯有休息室里的一架胡桃木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机。
“你老板人呢?这才八点多,她最近又不拍戏,怎么没来公司?”白锦徊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寻思来和容清杳聊会儿天,结果硬是见不到人。
言思正靠着柔软合适的椅子发呆打瞌睡,听见白锦徊的声音惊了一跳,稳住心神后慢慢回答道:
“容总这一周来晚上都没加班,也没有出差开会,但是会在电脑上和主管们开工作会议。”
“不来加班,也不在家休息,她难道还有出去逛街的闲情逸致?”白锦徊摸不着头脑,打开办公室的酒柜想小酌一番,结果被眼前的景象惊悚到,“这什么东西?清杳在酒柜里放几十包薯片,是要举办小学生毕业晚会吗?”
“嗯……是的,容总这周购买了很多这个牌子的薯片,有时候会吃上一包,我也吃过几次,你饿的话,可以用来垫垫肚子。不过不要全吃掉,不然容总会生气的。”
言思想起上次她不小心吃多了几包,被容清杳盯到后背发凉的经历。
“烧烤味?”白锦徊拿起薯片仔细端详,拆开一包尝了尝,点评道,“调料的味道,小孩子绝对喜欢的口味,你们容总最近是被夺舍了嘛,吃起这种零食来了?”
言思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容总前几天回来后,就想找一家老牌子的炸鸡店,结果发现这家店三年前就倒闭了,之后她就默默下单了这种口味的薯片。”
“诶,你别说,虽然是小孩子口味,但确实很好吃,”她表示了对自己上司品味的认可,即便这是在薯片领域。
“突然购买的?”白锦徊皱起眉头,把薯片咬得嘎吱嘎吱脆响,“她以前是不是也吃过?”
“没有,”言思在记忆里搜索过并无这样的记忆,才肯定地摇头,“你知道的,容总一向很自律,饮食上维生素、蛋白质、膳食纤维等等搭配得一丝不苟。不怎么喝酒也不爱吃零食,她连甜点咖啡什么的都很讨厌。”
简单来说,就是健康干净科学,朴实难吃。
“容清杳吃薯片,好违和的感觉,”白锦徊感叹了一声。
言思想了想容清杳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禁欲疏冷,结果撕开一包卡通包装的烧烤味薯片……违和得很呐。
“是挺奇怪的。”
“啧啧,”白锦徊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椅,哼笑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今天去哪里了,我打她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这周应该都是去第七大道放烟花了,我刚才不小心看到她车上的导航信息。”言思小声地说道,生怕被第三个人发现自己偷看上司的隐私。
白锦徊踱步走到言思身边,看见了这周的会议安排,“大冷天去第七大道放烟花,你老板现在行事越来越诡异了,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最适合杀人埋尸。而且这不是写着她今晚上要开会吗?”
“可能在那儿工作会更有效率,空气清新宜人,还很方便夜跑。”言思打了个哈欠,抿了口冲泡好的清茶,“你看,容总准时上线参加会议了。”
白锦徊弯腰看了眼会议屏幕,容清杳那边黑漆漆的,隔着电脑都能感受透明的冷空气。
偏偏女人一身禁欲的黑色高领毛衣,红唇雪肤,神态自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身处什么古意优雅的小洋楼里。
“嗨,清杳,你太有生活情趣了。”
容清杳独坐在凉亭里,用笔记本电脑开工作会议,对白锦徊略带调侃的打招呼方式予以颔首示意。
“清杳,你一个人跑去吹冷风做什么?公园冷冷清清的,又不安全。”
“我有带保镖,”容清杳示意有保镖在不远处等自己。
“你也不怕被路人认出来,万一遇到私生粉怎么办?”
“会议要开始了,“容清杳冷淡地打断了白锦徊的闲聊。
白锦徊“吁”了一声,只好乖乖闭嘴,最后看见了容清杳背后的夜空有绚烂的烟火升起。
“搞什么飞机,烟花秀表演吗?”她嘀嘀咕咕地走开了。
在认真聆听汇报之余,容清杳时常留心那边公园里的动静,期待熟悉的身影出现。
以前她并不是一个有闲暇心,去赏花赏月赏美景的人,她的一切时间都必须用来学习、工作,以保证渺茫的未来终有一日能过得见光明。
在隔着大洋彼岸的距离中,有朝一日回国找到洛迷津,成为她拼命往上爬时唯一的慰藉。
“容总,您认为这样可以吗?”下属汇报完后,开始征询容清杳的意见。
调整了蓝牙耳机的位置,容清杳目光专注,姿态从容,语速不紧不慢。
“这次的收购是为了实现技术上的互补,边缘计算服务中心的建设项目为第一优先级……”
几位工程师和架构师,再次和容清杳确认项目方向无误后,才慢慢结束会议,互道晚安。
女人起身在山风中独自徘徊,在这样类似山谷的低地,看雪看烟花真的是很美,高耸的树影在夜风吹拂下轻轻摇曳,似乎有几丝旧地的气息。
她又在原地等待了五分钟,终于在九点五十五分离开,比昨天停留的时间长了五分钟。
因为洛知问的心脏出现了问题,洛迷津跟乐队请了假,已经一周多没有来酒吧演出过。
拿到信的时候已经隔了十几天。
这封信并没有标注看烟花的确切日期或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看一看很像极光的烟花。
[福克斯:第七大道的末段有一间很小的公园,晚上会有很像极光的烟花表演,我想你也许会喜欢。就当作对这包薯片的报答。]
对于福克斯所说的话,洛迷津感到一阵奇异,因为第七大道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但她搬进去的日子从没看到过什么烟花表演。
最有可能的原因,当然是她每晚都累得倒头就睡。
这座无名的小公园里种满了羽衣甘蓝和茶花,三三两两的老年人互相搀扶着在绕圈散步,静谧安宁。
洛迷津跑过来时气喘吁吁,并没有注意到街角的另一端,有个单薄优美的身影渐渐消失,似她今夜错过的烟花。
“请问,烟花放完了吗?”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促使她主动开口询问。
一位满头银丝、衣服整洁的老奶奶点点头。
洛迷津低低地道了声谢,蓬草似的银发垂下,就要慢慢从来时的路往回走,却被老奶奶叫住了。
“但是过一会儿又会有烟花的,年轻人,不要心急。”
“错过了还有吗?”洛迷津怔住。
“嗯,错过了还有啊,”老奶奶指了指天,新一轮的烟花正缓缓冲上夜空,在黑暗中恣意盛开,“最近每晚这里都会放三次烟花,不会那么容易错过的。”
“这样啊。”
洛迷津孩子气地仰头观看,烟花很美,像是一场小型的极光。
老奶奶笑呵呵地和身边人挽着手走远了。
灿烂的烟花在遥远的天际绽放,有的像是高飞的青色吊兰,有的像是金色的瀑布,几许明白色的光点炸开,如同激烈厮杀的棋盘。
“真美啊,”烟花照亮洛迷津的脸,她轻声细语,不知是对谁说。
她忽然想到一生唯一一次与容清杳看过的极光,那时她们没能察觉到命运给予的礼物,都是有代价的。
可她现在想通了,人生在世不必如此计较,不管那回忆似泡沫还是樱花,只要美丽过盛开过就好了。
原来,看过相伴过就好了。
遇见容清杳就是属于洛迷津很好不遗憾的一生了。
烟花结束了,洛迷津还倔强地仰着头,她不想让在眼眶打转的东西落下。
“可还是太短了,对不对?”
倾心相爱的时间太短了。
第二天晚上,scott忽然给容清杳打来电话。
“有什么事?”容清杳接起电话,声线疏淡,手指无意识勾着口袋里的游戏机。
“qing,你有和riddle联系吗?”scott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几丝焦急。
容清杳站起身来,语气迫切许多,“没有,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约好今晚七点视频沟通订婚礼歌曲demo问题,但现在已经九点了,之前六点四十我还和她通过话,让她去拿我寄给她的包裹。她是个很准时的人,我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你可以去她家看看,我告诉你地址,”容清杳不假思索地报出了兰明雨那间公寓的地址,在心底默默感叹自己的记忆力。
scott想了想,说道:
“但是riddle已经搬家了,你确定这是最新的地址吗?”
容清杳心口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搬家了?”
“嗯,她亲口告诉我的,搬家要整理的东西太多,不然我们就见面细聊了,所以我就给她寄了搬家礼物。”
“她新住处的地址发给我。”
“我就知道你在意,我马上发给你,”scott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这事情就拜托给你了,你就辛苦辛苦,最好其他事情你也全部包办了,让我休息休息。”
挂了电话,scott得意洋洋地哼起乡村小调,感慨自己不愧是人美心善的爱神丘比特。
害怕是自己想太多,太小题大作,容清杳不得不打开冰箱,找出冰块,捣碎又重新冰冻,如此往复。
但这并没有用,她抑制不住拿出手机,拨打洛迷津的电话,无人接听,始终无人接听。
那种熟悉而恐惧的感觉再次降临到她身上,恐慌逐级蔓延,容清杳穿上御寒的羊绒大衣,冒着风雪开车驶向scott给出的大致地址。
冷静下来后,察觉到scott话里的漏洞,容清杳又给scott打去电话。
“你给她寄了什么东西?”
“树莓坚果果酱饼干,mike家乡的特产,特别好吃,当晚餐正好。”
“她有轻微的坚果过敏,每次吃了都会发烧。”容清杳淡淡地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通知自己的私人医生克莱尔赶快过来。
虽然有详细地址,但本身就有点路痴的容清杳还是找得很困难。
洛迷津住在一户三层公寓的小阁楼里,有单独的楼梯可以走上去,有一扇还算结实的铁门,铁门旁边是一道密码锁。
临时去找开锁人员肯定来不及了,容清杳戴着口罩和墨镜,墨黑的眸中满是焦急。
她试探性地输入了洛迷津妹妹洛知问的生日,四位数,显示密码错误。
然后是生日,她们同一天的生日。
密码错误……
一共只有三次输入密码的机会,容清杳的心跳微微加快,莫名其妙地想到另一个自己永生难忘的日期。
指尖轻触在四个数字上,其中组合出的不止是日期,更是难以忘怀的回忆和伤口。
是她们的分手日期。
电子密码锁“滴滴”两声,铁门打开了。
不知该作何反应,容清杳只是缓缓往楼梯上走,唇角挂着半是嘲讽半是心酸的笑。
女人眼睫上的小冰晶被室温融化,将她优美漂亮的眼睛晕染成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
小阁楼的面积并不是很大,但胜在干净整洁,容清杳轻轻地推门而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洛迷津的全名。
无人回应,而且房间里也没有开灯。
洛迷津躺在干燥柔软的亚麻床单,因为过敏而病得有些神智不清,外面是呼啸的风雪声。
容清杳走到床边,再次试探地喊了喊洛迷津的名字。
女人漂亮得像丝绸一样的长发,带着幽微的香气垂下,眉梢眼角藏着冷淡的媚意,玲珑妖娆的身段。
她慢慢跪在床前,盈盈一握的细腰弯出令人心醉的线条,洁净冷白的长指轻点着描绘洛迷津锋锐的唇形。
有一种很冷的控制欲在她心口滋生,这个人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柔软的唇是否也温柔缠绵地吻过别人?
容清杳碰了碰洛迷津的额头,又抵着她的唇,一点一滴地靠近。
私人医生克莱尔发来的短信,暂时令容清杳清醒一瞬,她给洛迷津盖好被子,想要找来杯子给洛迷津喂点水。
或许是清冽的香气唤醒了洛迷津高热中的神智,她睁开眼看见红唇雪肤的美人低下头,似乎正要亲吻自己,漂亮的眼尾染着湿润的红。
与昏迷的洛迷津对上眼,容清杳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听见洛迷津轻轻喊道:
“学姐,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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