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现在时】住过来
“为什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和想法。”
出乎意料的, 兰明雨没有立刻离去,或是说一些别的话岔开话题, 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 似乎也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
这让洛迷津恍惚想起了自己,想到那个有勇气跟着容清杳到处跑的女生。
那时候,她们开着一辆破车, 穿越几千公里崎岖道路, 可能是容清杳的表白太动听,让过去太美好, 无人能折返。
兰明雨的目光太过勇敢无畏, 洛迷津陡然陷入了迷茫。
该怎么说呢?
手机闹钟响起, 正好是晚上十点半, 因为医生嘱咐她要多喝水, 她便给手机订了三个喝水时间。
闹钟一响, 意味着她要从保温杯中倒出满满一杯水,500毫升,再完完全全喝下去。
可能是心神不宁的关系, 她这次倒水时忘记倒一点矿泉水, 以至于握着一杯滚烫的热水。
普通的纸杯与她的手心紧紧相贴, 几秒钟之后灼热剧烈的疼痛传到了大脑, 但她固执地不想移动,放纵疼痛持续。
在这样可怕的沉默中,洛迷津逼迫自己迟钝的大脑, 强行思考个所以然出来。
以便给自己不应该辜负的朋友, 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她不想给这样帮助过自己的朋友, 任何虚假的希望。
或许像其他人那样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委婉拒绝, 会显得不那么冷漠绝情,但她清楚知道没有可能。
她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底层逻辑决定她不会再爱上其他的人。
“因为我很难与人相处,你别看我长这么大了,真正认识相熟的人还不超过十个,这里面还包括了我的家人,”洛迷津露出微笑,梨涡浅浅,有一种颓迷的耀眼。
“但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啊。”
“只是表象而已,你没见过真正的我,”洛迷津想起了久远的画面,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你没见过我是怎么毁掉一些重要场合,也没见过我和大多数人不欢而散的时候。”
活到这么大,她都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小学跟着同学一起春游,大家都在欣赏春花灿烂、草长莺飞的景色,唯有她觉得那一片郁葱的山岭里有上下翻滚的黑色岩石。
她告诉同学山里有骨碌骨碌滚来滚去的可怕东西,大家都以为那是人头,于是所有小朋友都被吓哭了。
家里人多少次想把她送去特殊学校,却因为无法接受洛家的长女,是个不正常的人而作罢。
说真的,兰明雨不了解真正的她,所以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她,更多是对未知的一种向往和探索欲望。
你会喜欢上你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吗?
听上去就很难。
“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兰明雨说话的声音变低,那种毅然决然的感觉自然流露出来。
“我怎么样呢?”洛迷津忍不住咳嗽起来,“再改变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难道有什么人依旧阻碍着你往前看,开始新的感情和生活吗?”兰明雨一眼不眨地望着洛迷津,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轻声感叹。
洛迷津说不出话来,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于自己是有害的,但她就是无法停止下来。
好像又能闻到病房里枯燥刺鼻的消毒水味,幻觉里床头柜上原本绿意盎然的玫瑰也早已枯萎不见踪影。
终于,兰明雨说出了那句话,平静简明地叙述既定事实,对洛迷津来说却足够致郁。
“但容清杳已经订婚了,你看见了的,对不对?”
洛迷津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这样的画面。
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捧着橘子花,走上鲜花锦簇的红地毯,与别人交换戒指,开启属于他们的人生。
她不清楚,短暂的相遇,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
“嗯,我看见了,看得很清楚。”
“那你……”兰明雨想起和洛迷津约看电影的那天,洛迷津从容清杳的车下来,虽然尽力掩饰过,但哭过的痕迹并不会完全消失。
“不,我没有要和她怎么样,”洛迷津的声音变得异常冷漠,身体的姿势也出现下意识的抗拒反应。
“可自从你和她重逢,就变得……更爱发呆,更不开心了,”兰明雨今天也异常地直白,并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你自己应该也能察觉到。”
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就是这样,只要想着她就好,就算她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了,只要她还在回忆里,会不会有以后都不重要。
洛迷津眼皮沉重,声音也变得艰难,“我只想照顾好知问,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陪着她。”
“那你呢,你自己呢?你把自己放在哪里?”
“我?”洛迷津低头看了看自己骨感苍白的双手,喃喃道,“我还好啊,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也没什么好的。
“洛洛,你不该这样的。现在你还是个病人,要怎么照顾另一个病人?”
“我的病很好就会好,可以照顾妹妹。”
兰明雨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极了,“让我和你一起分担这些,我很愿意,你不要因为歉疚或是害怕而拒绝我。”
洛迷津看着兰明雨真挚而热烈的眼神,有些恍神,记忆中她也曾这样望着另一个人。
“你说我不了解你,那你能否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不,不是的,”洛迷津喝光了变温的水,不安地绞紧手指,忽然掀眼面对兰明雨,下定决心说道,“明雨,我们没有任何可能,无论再过多久都一样。我做不到,完全不能够……假装喜欢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双偏浅的眼瞳缀满难过的情绪,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是,可是容清杳已经订婚了,”兰明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大概是就算自己得不到洛迷津,她也不想容清杳要订婚了还来招惹洛迷津。
“是的,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无关,”洛迷津始终保持着一份冷静,“我和她有过一段失败的恋爱,并不代表我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容清杳想要起身的动作一下冷寂下去,她感受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耳边有似曾相识的轰鸣声。
按照原则和高标准的道德,她应该赶快离开,不应继续听下去,但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如恶魔引诱般告诉她:
你应该礼貌优雅地走过去,将兰明雨推开。
各归其位,不是吗?
只是洛迷津心上真的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恰好此时,白锦徊给她打来电话,让她暂时从不正常的心跳情绪中剥离,回归到冷静思考,甚至是开始缜密布局的状态。
容清杳戴上无线耳机,最后默默留恋了洛迷津半秒钟,接通电话,快步离开演唱会现场来到安全出口的楼梯间。
“清杳,又在做什么?你家的钥匙我怎么找不到了,你快过来接我。”
都不用问,一听就知道白锦徊又喝多了,作为在h大读研究生的同学,白锦徊当初就经常喝多了,跑来容清杳的宿舍发颠,从人生理想谈到感情生活,再哇哇冲到马桶前吐个痛快。
最后随便找个位置睡下。
“你打电话给司机,或者找你的助理,”容清杳语气平稳,一点看不出她此刻心里的热烈浪潮。
白锦徊委委屈屈地反驳,“你不是叫我帮你找心脏和脑科的医学专家,我这些天回到家应酬那帮亲戚,好不容易帮你约到两位专门研究植物人方向的医生,其中一位还是临床主刀的外科医生,你还不奖励我?”
“好,你要什么奖励?”
“把你和那位银发梨涡小美人的爱情故事,完完本本地告诉我,我要知道,到底她是怎么追到你的,而且你不可以有任何隐瞒。”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容清杳这种心智坚定,为了理想、地位,只想一直往上爬的家伙,到底凭什么能为别人做到那种程度。
这个人不曾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也从没见过美好的爱情,怎么会痴情至此,到底依靠什么成为爱情的信念。
“不是她追我,是我想和她在一起,”容清杳的音调柔软下来,双眼皮开扇偏窄的眼睛拢着层不可思议的薄光。
白锦徊喝得醉醺醺,一开始没能听清,等到反应过来时,震惊得快站不稳。
在h大读研的时候,就算容清杳除了学习和工作,不做多余社交,追求她的人都如过江之鲫。
后来她被导演发掘去拍了部电影,一炮而红后追求者更是夸张到天天都有人送花。
但她就是不为所动,所有人都说她眼高于顶,怕是只有天上的月亮能入她的眼,心思阴暗者还咒她孤独终老。
“清杳,她到底好在哪里?我承认她打架子鼓的时候很绝很好看,魅力无限,但世界上像她这样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白锦徊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要是给洛迷津组个摇滚乐队出道,肯定能爆火。”
容清杳不做多余解释,只淡淡说:“她就是很好。”
“是不是她为你打过架?那种青春小说里,很多时候都有种热血中二的情节,我特爱看。”
陷入某一段回忆中,容清杳笑了起来,“我们没能打过,她拉着我逃跑了,很狼狈。”
“好难为情,不过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会打架的人。那到底为什么吗?”白锦徊开始撒泼打滚,“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我就跑去你家闹一晚上。”
“因为她说每年都陪我过生日。”
电话里静音了两秒,白锦徊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你知不知道想给你过生日的人有多少,那些浪漫点子连我都心动不已。”
“我知道。”
白锦徊想到句歌词“你不是无声的海,只是不再为我澎湃”。
而容清杳这片海,只为特定的人澎湃。
“我这几天要出差,你帮我把看中的家具还有生活用品、游戏机、电脑这些都买下来,配送到我家,“容清杳几乎不用思考,便说出了一堆品牌和要求,细节到床单床垫的参数都报了一遍,“到时候用多少钱,直接从我的卡里扣。”
“做什么,给我买的?你终于有了菩萨心肠,懂得照顾孤苦伶仃的朋友了,”白锦徊用欣慰的语气夸奖道,“你要有人性了,我心甚安。”
“不是。“容清杳直截了当。
“那是给你自己改善生活?但你向来对这些毫无要求,有个顶棚有块茅草席你都能既来之则安之。”
“别问那么多,按照我一会儿发你的表格要求,全部买齐送到我家。”容清杳想了想,“把我家里的色调也装饰一下,不要有任何地方看起来像医院。”
“你家虽然冷淡了点,但哪里像医院?”
“嗯,一点都不能像。”
“好好好,你哪个家啊?”白锦徊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容清杳最近常住的地址,“我现在去你家。”
“所有房产都配上。”
“好,大人请放心,小的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白锦徊笑嘻嘻地问,“看在我为你鞍前马后的份上,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吧?”
“做成了再告诉你。”
洛迷津对自己的抗拒仍然让容清杳举棋不定,她本来只想在暗处不着痕迹地帮助洛迷津,并不会把一切摆在明处,被她发现。
但洛迷津拒绝兰明雨的告白,打乱了一切,搅乱她本就不够平静的心。
那番话能让已成灰飞的心重组,更何况她从始至终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想到这里,容清杳无奈垂眸笑笑,觉得那位岑夫人对她和她妈妈的评价也有一定道理。
不懂放手的人一定下场凄凉。
“最后一个问题,清杳,你为什么不恨她?”
容清杳无声地笑笑,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恨。”
酒吧后台的休息室里,乐队成员瘫坐在扶手椅上,有人已经开始准备给乐器调音,有人还在心不在焉地喝着酒保刚做的特调伏特加。
洛迷津戴着纯黑色的布口罩走进来,好几月没剪的额发有点长,细软笔直的发质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着绸缎般的光泽。
见洛迷津到了,吉他手和贝斯手顿时来了兴趣,小狗一样跑到她面前。
“riddle,你身体好点没有,之前听说你请假了,我好担心你会不来了。”
拉开大衣拉链,洛迷津舒了口气,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打下一段话。
[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说话还是很官方,”贝斯手拍拍洛迷津的肩,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喝水,干净的你放心。”
接过矿泉水瓶放在一边,洛迷津表示自己还不渴晚点再喝。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打下一段话:
[你们可以再找个鼓手,我之后可能来不了了。]
“为什么?你不要很缺钱吗?”
洛迷津笑而不语,其他人耸耸肩没太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今天你的金主来没有?”吉他手在洛迷津旁边坐下,继续挑挑眉闲聊起来。
虽然洛迷津在这里一直是个哑巴人设,但乐队成员、甚至在这儿工作的服务生都挺喜欢来找她说话。
但这些人都非常好应付,因为“哑巴”人设不需要做太多事,就会得到他们充分的理解。
她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不会吧,这么久了你还没搞定人家?你是不是不行啊?”贝斯手也跟着夸张地说道。
“算了,来给你的新鼓棒,我特意让老板买的,”吉他手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把一根造型独特的鼓棒拿给洛迷津。
“谢谢。”洛迷津刚接过鼓棒,就感到一阵电流袭来。
带电的鼓棒将手指电得又疼又麻,她习惯地一动不动,甚至微微有些走神,上挑的双眼始终慵懒地半阖,甚至还跟着酒吧音乐的旋律似有若无地晃动。
好像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在她这里不值一提。
“嘿嘿,有没有被吓到?是不是有点疼,”长发过肩、面容不羁的吉他手嘻嘻哈哈地从洛迷津手里抽出玩具鼓棒,“嗯,怎么感觉你没什么反应?”
“别闹,就你一天爱开玩笑,也不看别人可不可以接受,以为自己还在16岁的叛逆期啊。”
主唱年纪大一点,一直担任的也是比较成熟稳重的形象,平时会管着乐队成员让他们不要闹得太过火,惹出麻烦不好收拾。
“主唱哥哥,只有几伏特的电压,不会出事的。”吉他手不以为然,瞥了洛迷津一眼,“你看,riddle好端端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估计我都没能吓到她。”
主唱皱着眉,还是把吉他手训了一顿,勒令他以后不准乱开玩笑,万一弄伤乐队成员,自然有他好果子吃。
吉他手低着头乖乖听训,等主唱一走,他又屁颠屁颠跑来洛迷津身边,热络地问道;
“诶,riddle,我刚才是真的没吓到你吗?被电打的那一下你不痛吗?”
洛迷津已经坐在架子鼓旁,微微低下头,打出的鼓点柔缓,脸被镲片挡住大半,有种自成一体的独特气场。
思忖片刻,她用手机打出四个字:
[其实还好。]
吉他手发出一声怪叫,满眼崇拜地看着洛迷津,“我说你也太酷了一点,被这个电击的时候超痛的,我那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朋友都飙泪了。”
洛迷津目光怔忪,似乎没把他说的疼痛程度当回事。
“你是不是以前被电打过啊,这么习以为常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洛迷津勉强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酒吧今天爆满,还没到他们的表演时间,入场就已经开始排起流水似的队伍,内场更是一片混乱吵闹。
玩乐队的怎么会寂寞,趁着还没开演,这些人纷纷跑出去搂着自己的女朋友。
喝酒聊天,互相赠送礼物,拆开巧克力盒子的时候,再含情脉脉地来一句“happy valentine"s day!”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洛迷津只看了一眼外面难舍难分的小情侣,就收回了视线。
因为是“哑巴”,洛迷津的沉默不合群就没那么扎眼,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非要过来拉她过去玩。
别人的热闹像一场遥远的回响,更衬得这一隅的宁静难得。
关上休息室的门后,四周渐渐安静起来,休息室的窗户开着,洛迷津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握着鼓棒,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掩盖神经性的颤抖。
窗外有一轮银色的圆月,月光投射在远处教堂高顶的砖红色瓦片上,这让她想起了前几年的日子。
每晚都透过高楼的小窗看着月亮,耳边是喋喋不休念诵国学典籍的声音。
雾蒙蒙的佛香缭绕,捻着佛珠的众人围绕着她,观察、判断、分析她身上的“邪祟”、“妖魔”、“不正常的东西”有没有被祛除。
那个地方真的很奇怪,说是用来上学,其实佛不佛,道不道的,每天安排的课程倒是繁多。
这段时间,洛迷津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为了加强身体素质,她每次从酒吧回来后,都会在家旁边的林荫道上夜跑。
今晚夜跑的时候,看见有人拿着一个笼子装着几只不知是什么类型的小鸟,在沿街叫卖。
“为什么要把它们关起来?”洛迷津戴着黑色兜帽,幽幽地停在小贩旁边。
被洛迷津鬼魂一样的装扮吓了一跳,小贩不耐烦地挥手。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我捉到它们,我想关就关,这是我的自由。”
“可它们并不想被你关起来,它们也有自由。”
“你话这么多干嘛?要不你就掏钱,要不就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多少钱。”
“这个数,”小贩比了个手势,一脸嫌弃地看着多管闲事的洛迷津。
洛迷津默默算了算,丢下一百块,然后把笼子一起提走。
忙着捡钱的小贩正高兴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捉鸟的笼子都被拿走了,他飞奔过去想要追上洛迷津,结果人早跑得没影儿。
第二天凌晨,找了个离森林比较近的地方把小鸟放归,洛迷津才骑车来到咖啡厅上班。
“洛洛,外送的单子。”兰明雨把单子拿给洛迷津后,就立刻走开了。
自从那日拒绝兰明雨表白后,洛迷津好几次都想从咖啡厅辞职,避免兰明雨见到自己会不开心。
但每次要提出来的时候,兰明雨都会找个借口岔开话题,要不就是装作很忙。
于是,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她无奈地扫了眼外卖单,竟然是容清杳的家。
无力去反抗什么,她只想赶快送完外卖,下午还要去医院体检,查一查自己的心脏情况。
等后厨做好容清杳点的酸奶和蛋糕,她面无表情地骑上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洛迷津站在来过一次的门前,竭力镇静地按响门铃。
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泄露出任何慌张恐惧的情绪,她时不时咬过自己的舌尖,在心中乞求不要让她看见容清杳与别人共处一室的画面。
老天似乎听见了她的祈祷,来开门的只有容清杳一个人,并且看上去家里暂时也只有她一个人。
“来了啊。”看见洛迷津的一瞬间,容清杳眼光如落雨的春夜,有浓湿的缱绻。
女人穿着挖肩式的刺绣旗袍,身体曲线起伏玲珑,随着微笑的动作,微微凹出纤细骨感的肩窝,像盛着一往春色潋滟的湖水。
对方熟络的语气和清冷动人的浅笑,太过迷惑人心,又让洛迷津恍然以为她们还在热恋中没有分手。
“你点的蓝莓蛋糕和水果酸奶,请签收。”
“进来坐,我是给你点的,”容清杳瓷白的肌肤氤氲的暖色水汽,洛迷津几乎能尝到女人呼吸时的潮湿香气。
“我是送外卖的,不是顾客。”
“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谈一谈,可不可以?”女人湿润娇软的唇瓣开合,说出的话好像是一种退而求其次。
但她眼尾绯红,语气委屈,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要紧的事?”
“嗯,”女人说话时的鼻音绵软模糊,高盘的乌发,垂落几缕,随风飘荡到洛迷津眼前,似一种无声的引诱。
见洛迷津沉默地站在门口,容清杳轻笑一声,用力勾住了洛迷津的纯黑领带——咖啡店的英伦套装,黑西装白衬衣,有种恰到好处的清纯和正经感。
“进来,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别墅的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素雅青瓷花瓶里的鲜切花娇艳欲滴,山水刺绣的丝绒沙发合围着小小的茶几,大屏电视里播放着怀旧的动画片。
还有一只金蓝异色瞳、耳朵有一撮黄毛的白色狮子猫,从电视机柜后面钻出来,冲洛迷津喵喵直叫。
“它叫薄荷糖,”容清杳弯下腰,逗弄着小猫的下巴,“它在对你表示欢迎。”
洛迷津一时无法移动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只猫。
是的,她曾和长得很像薄荷糖的一只狮子猫,学过说话。她相信小猫总有一天会再回来找到自己。
两人坐在沙发两端,壁挂式电视里的动画片播完一集,自动开始响起片头的欢乐去掉,与现在气氛极为不符。
名为沉默的深海在她们之间产生,谁先开口,就如同朝深不见底的大海投掷碎石,潮汐退又涨,月下冷与霜。
所有人都只会在无休无止的等待中耗尽勇气。
“你想谈什么?”洛迷津的目光止不住地游移,她不想在容清杳面前提到那个男人,但似乎她们之间的话题仅能靠他维持,“scott先生已经听过了我提交的歌曲demo。”
“嗯,他告诉我了,”容清杳把水果酸奶里的小番茄一颗一颗地挑了出去,然后推到洛迷津面前,“吃一点,你太瘦了。”
不明白容清杳此刻体贴又客气的举动,到底有什么目的,洛迷津冷硬地拒绝道:
“容小姐,我还有工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可能要离开了。”
“你身体好一点了吗?”容清杳看了眼洛迷津,感觉这人又瘦了一点,下巴比之前还要尖,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感觉。
“好多了,谢谢关心。”
容清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洛迷津,她清楚知道洛迷津的妹妹洛知问,心脏病越发严重了。
她能理解洛迷津现在的心情,唯一重要的亲人悬挂在生死之间,像一场醒不来断不掉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
“知问的情况我已经都了解了。”
“嗯,谢谢你。”
洛迷津本就阴沉的心情更加低落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病有问题的人,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被惩罚的全是她在意的亲人?
难道小时候洛知问替她挡了爸爸的耳光还不够吗?
“我已经给知问找来了心脏病的专家,还有24小时人工看护,以及更好的医疗环境。”
“不需要,我能照顾好知问的。”
容清杳没有在意洛迷津的话,而是继续温温柔柔地说:
“我知道你能照顾好知问,你也做得很棒。但如果把知问送到私人医院来,我这里有最好的护理条件,我保证她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放心,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是我想帮助知问。她也是我的朋友。”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洛迷津扬起眼,一字一句地说,“这往往意味着我负担不起。”
“你不用负担任何事物,”容清杳的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
“以我们的关系,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能接受你的好意。”
容清杳轻笑一声,半是试探半是防御,“洛迷津,你想要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很慷慨,我知道你和知问的关系也很好,”洛迷津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用力保持稳定的状态,“但我没有可以接受的理由,我甚至拿不出对等的东西和你做一个公平的交换。”
“我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付不起。”
“你什么都不用付,你可以留下来,”容清杳半倚着丝绒沙发,漫不经心的神态里藏着旖旎春景与毫不讲理,“我会保证你和知问两个人的安全和健康。”
似乎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容清杳看穿,洛迷津一言不发,颜色偏浅的眼睛像是要碎掉了。
“你……”
“我了解你想用自己的命换知问的命。”
和洛迷津的相处时间或许不算长,但容清杳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了解洛迷津的人,这孩子是个死脑筋。
妹妹洛知问曾把洛迷津从深山里捡回来,曾陪洛迷津在外流浪,她们相依为命。
若是没有妹妹,她肯定早就死在那个埋葬了父母的深山老林里。
洛迷津觉得自己的命自然是可以用来换给洛知问的。
容清杳本来也不想操之过急,明白对待洛迷津要小心温柔,不然就会伤害到她。
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洛迷津做出什么“以心换心”的傻事。
这孩子有时候死脑筋,固执起来,非得采取一些极端措施才可以遏止。
“洛迷津,于情于理,你应该接受我的帮助。”容清杳斜倚在天鹅绒沙发上,花瓣似的唇开合,“留在我身边。”
“接受你的帮助?”
“嗯,你最好主动接受。”女人漫不经心阖着眼睛。
“请问哪一种帮助?”
“至少会帮助你不做傻事。”
洛迷津想到之前在医院里,容清杳想要把她转去私人医院的举动,大概女人的独占欲又开始作祟了。
“我们需要上床的那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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