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鬼通话
苏联国土面积广大,但它远离世界上最主要的三个经济文化体系,所以在世人眼中总显得有些冷酷与遥远。等司马灰进到这座结构复杂的“中心测站”内部,更觉唯有“神秘莫测”四字才能形容。他也知道苏联人通过“罗布泊望远镜”窥探到的地心深处的秘密,就是解开“绿色坟墓”全部谜团的关键,越接近这些真相就越危险。
罗大舌头对司马灰说:“你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咱也不是没经历过中苏友好时期,那时候处处向苏联学习,比如苏联歌曲、电影、文学作品之类,全都没少接触,我爹在哈尔滨还搂着苏联娘们儿跳过舞呢!那俄国话说得嘀里嘟噜的……”
司马灰道:“就别提你爹那段腐败堕落的光荣历史了,大伙儿先看看这间大屋子里的仪器设备还能不能用。”说罢带人四处查看,发现各种物探测绘仪器上都是积灰,杂乱的图纸表格摆在地上堆得比人还高。
胜香邻从中找出几份主体测绘图拍下照片,其余三人则是一张都看不明白,他们也区别不出哪些图纸有价值,一圈圈密集的等深线和极化率数据看起来非常相似,简直比“天书”还要难懂。
司马灰问胜香邻:“你能不能从这些鬼画符似的图纸中,看出苏联人在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
胜香邻道:“这里只有大量原始极化率数据,需要翻拍成照片带回去,然后用仪器进行分析才能得出结果。”
司马灰略一思索,就说:“看来没有能够正常使用的仪器,即使咱们身在‘罗布泊望远镜’内部也等于是睁眼瞎。那就不要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图纸了,咱得先找些直观线索。”他当下提起“电石灯”沿途照明,率先走进廊道,从厚重的水泥墙壁下转过去,便是地图上标注的“贮物室”。
罗大舌头和通信班长刘江河上前推开铁门,见里面堆积了几十个木箱,“煤炭森林”中甚是干燥阴冷,也不存在地底生物,用不着提防虫吃鼠啃,所以并没有常见的防潮剂,木箱体积与农村土炕上摆放的躺柜相似,侧面都印着相同的俄文标志。
罗大舌头刚还自称非常熟悉俄国文学,一看俄文就傻眼了,单独分开来还能识得多半,连起来就一个也不认识了,但见货箱上的标志全然相同,便估计里面装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胜香邻说:“这是一段很常见的俄文,意思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顶部是望远镜的缩写,标有不同编号,可能是专供‘罗布泊望远镜’探测计划使用的特殊物资。”
罗大舌头还有些不信,上前撬开一个木箱,果然都是“鲨鱼鳃式防化呼吸器”,可能是苏方提供给联合考察队的,用以应付地底恶劣的环境。
司马灰心想:“这东西要是真管用,从测站进入极渊的中苏联合考察队也不会全部失踪了。”但是有备无患,于是让众人都在背包里装上一个,他们都接受过“三防训练”,使用这类装备自是不在话下。
罗大舌头又接连撬开几口木箱,除了少量各类化学药品,其中大多数都是荒漠行军配备的压缩饼干和罐头,以及整整两箱瓶装“伏特加”,甚至还有黑色的奶油巧克力、重嘴ABPOPA香烟。
司马灰心说:“这回可真发了。”他让众人就地休息十五分钟,先吃些东西,然后尽可能多往背包里装些干粮,食物和水要分开携带。司马灰见通信班长刘江河还背着那部损坏的光学无线电,就命其扔掉,在贮物室内找了个用于携带大块岩心样本的苫布袋子,都装满了食物背上。探险队将继续向地底深处进发,通过电磁波与后方取得联络的希望十分渺茫,与其带着这个累赘,还不如多带些干粮,关键时刻全指着它们维持生命了。
通信班长刘江河还有些不情愿:“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无线电通信,要是连电台都没了,我还能做些什么?”但他也明白司马灰所言都是实情,只好依命行事。
司马灰嚼了些压缩饼干,觉得这“地底测站”中寒意透骨,就同罗大舌头各自打开一瓶伏特加,二人举瓶一碰,按着苏联电影里痛饮烈酒时必说的台词道:“达斯特罗维亚!”意思是“为了健康”,随后仰起头来“咕咚咚”灌下两口,但觉一股热辣戳透心肺。
罗大舌头赞道:“嗬,要想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生活,确实离不开这玩意儿。”他说着话把重嘴香烟打开抽出一支来点上,刚深吸了一口,忙吐唾沫,呸道:“这苏联烟怎么一股子臭墨水的味道,以我罗大舌头对国际著名烟草品牌的鉴别能力来判断,它比英国的红牌香烟可差远了。”
司马灰也试了试,觉得确实不怎么样,据说苏联领导集团都抽英国的“金磅”香烟,可能他们那边生产的烟草就这质量。不过在五十年代,巧克力和鱼子酱之类也应该属于奢侈品范畴,但瞧瞧人家提供给联合考察队的物资,说明苏联对待知识分子的条件确实优厚。
司马灰让胜香邻也喝了几口烈酒御寒,见通信班长刘江河只就着冷水吃干粮,既不饮酒也不吸烟,就说:“你也喝点壮壮胆子。”刘江河面露难色:“咱部队上有纪律,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喝酒。”
司马灰说:“天高皇帝远的,哪有什么纪律,如果寒气跑到骨头里去就会落下病根,你将来就算娶上了老婆,也生不了娃。”刘江河架不住撺掇,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呛得连声咳嗽,脸红脖子粗。司马灰道:“没事,习惯就好了。”说完掐灭了烟头,起身去察看那部“功勋型地下供电机”。
四人关闭了贮物室,来到东侧的供电房,打开矿灯检查这部巨大的机械设备,那一条条通往地底的电缆都有胳膊粗细。
司马灰说:“得想办法给这座地底测站恢复供电,要不然减压舱和很多仪器设备都不能正常使用。”
胜香邻问司马灰:“你还懂得维修机械设备?”
司马灰说:“杀鸡焉用牛刀,当初带我们去缅甸的夏铁东,‘文革’之前是军工学院的高材生,罗大舌头曾跟他学过不少技术,汽车坦克都能修。而且这种苏联产的功勋型供电机也是很老的型号了,国内在五十年代初期大量引进,好多工厂现在都还在用,如果故障不严重,他应该能够应付。”
罗大舌头看了看说:“这事包我身上了,苏联机械大都是以战时状态为标准进行生产设计的,这家伙老抗造了。”于是找来工具上前捣鼓了一阵儿,“功勋型地下供电机”就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设备开始运转了起来,但墙壁上带有护网的照明灯只闪了几闪,又“嘣”的一声同时熄灭,四周再次变得一团漆黑。
罗大舌头无可奈何地对司马灰说:“机器设备虽然没有大的故障,但停机十多年,又没经过保养维护,所以满身都是零碎毛病,想让它重新向地底正常供电,至少需要两三个钟头。”司马灰掏出表来看了看时间,问罗大舌头:“你有把握吗?”罗大舌头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鼓捣不好至少也能保证鼓捣不坏。”
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在这儿说的话,你得站八里地以外听去,但恢复地底测站的供电可以为下一步行动提供有利条件,不管是否能够成功,都应该尽力一试。司马灰让其余三人留下来维修供电机,他准备利用这段时间侦察其余两层。
胜香邻说:“让通信班长留下帮忙就行了,我跟着你一同下去看看。”
司马灰对“中心测站”里的各种物探设备并不熟悉,就答应带胜香邻同往,二人稍做整顿,从中央管道的螺旋铁梯直接下到底层,这里的空气更加阴冷,水泥箱梁的墙根都挂着白霜。
司马灰用矿灯照向周围,发现最深处也是个直径近百米的钻井,不过已加了舱盖,两厢都是大得异乎寻常的蓄水池,也深达百米,有台阶可以通到最深处,但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反倒是有三条巨型钢梁横跨头顶。
司马灰识得那是起重用的“天车”,看来“地下蓄水池”并不是用于积水,而是想通过钻井向上吊起某种重型设备,险状可畏,处处透着诡秘古怪,实在想不出这俩封闭式的大水泥槽子里能装什么。
胜香邻对司马灰说:“1958年那支中苏联合考察队,就是通过这座钻井舱门下到更深的区域,然后全部失踪了,咱们应当尽量收集苏联专家留下的情报作为参考,以免重蹈前人覆辙。”
司马灰曾听宋地球讲,“极渊”其实就是地壳与地幔之间的一个空洞,只有苏联人使用的“深空透视”法,才能探明其内部结构,可进去的考察队还是全军覆没了,也许从测绘仪器上反映出来的信息与里面的实际情况并不一致,最多只能相信一半。他见四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同胜香邻回到中层,对照地图上的标注找到了那处双层墙壁的房间,才发现这里有一座双层密封舱,通风口都在地下,并有四个虚掩的保险柜,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大概曾用来存放苏联专家团的重要档案,地面还有许多焚烧图纸留下的痕迹,显然是撤离时匆忙销毁的资料,桌上则是一部连接着白色线路的“A53型磁石电话机”。
这种便携式军用磁石电话机可架设“20000延长米”的线路,非常适合在地底建立直接联络,似乎是出于保密原因,整个地底测站中,只有这一部白色线路的电话机,其余探测用的磁石电话线皆为黑色,它又出现在保险舱中,其特殊性不言而喻。
司马灰和胜香邻都有些惊诧,这部白色线路的“A53型磁石电话机”多半与宋地球提到的事情有关,中心测站已直通“地底极渊”,所以极渊应该属于“罗布泊望远镜”最深层的一部分。宋地球临终前留下最后一段重要信息,是让司马灰等人设法摇通一部“A53型磁石电话机”,这样才能进入“罗布泊望远镜”,但电话接通后,无论对方说出什么都千万不能相信。可现在完全不清楚这条“20000延长米”的白色线路究竟会通向什么所在。它显然是为了建立点对点直接通话而设置,可另一个点是地面?还是更深的地底?
胜香邻转头望向司马灰,显然是等他来做决定。
司马灰说:“打还是不打?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不过要是不将电话机接通,就永远不会知道老宋那些话有什么意义,我看这种磁石电话机应该不是启爆装置,咱也甭瞻前顾后的存有顾虑,说不定它还根本接不出去呢。”
胜香邻同意司马灰的判断,就上前拿起听筒摇动手柄。司马灰看她神色,就知磁石电话机已经接通了。胜香邻刚说:“喂……你是……”可一听对方的声音脸色突变,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额上都渗出了冷汗,立刻放下听筒将通话切断。
司马灰见状忙问:“对方是谁?”胜香邻惊魂未定,摇头道:“不可能……”
司马灰心念动如闪电,只看胜香邻的反应,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出现在这部白色线路电话机另一端的是“宋选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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