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简月笑道:“你们店的服务真是一等一的好,老板竟然亲自端盘子。”
季潮平把酒杯一只只搁下,道:“警官们大驾光临,我怎么能不出来迎接呢。”他端起最后一只酒杯,“苹果马提尼是谁点的?”
师小冉举手:“我我我。”
季潮平把酒杯放在她面前,笑道:“这杯是我调的,不好喝给你免单。”
他的眉眼很好看,眼珠黑润,眼褶上挑,眼窝微凹,双眉飞直,有几分像武侠小说里剑眉星目的英雄人物。
苹果马提尼还没入口,师小冉圆圆的小脸颜色已经近似苹果:“那怎么好意思,你太客气啦。”
季潮平朝周行伸出手:“好久不见,周警官。”
周行和他握了下手:“好久不见。”
沈冰走了,近过道的位置空了下来。季潮平礼貌地询问刚才挨着沈冰坐的洪途:“警官,我可以坐吗?”
洪途大大咧咧:“坐坐坐。”
季潮平在他旁边坐下,道声谢谢,翘腿坐着。周行往他的脚看了一眼,只看到他亮疔的皮鞋,熨帖的裤管,让人难以想到他几分钟前还把这只脚踩在了一个人头顶。
季潮平留下来是为了季正风上次卷入的刑事案件,李紫筝坠楼当晚,他人在英国,无法参加赵海升的寿宴,就派出季正风替自己尽了礼数。季潮平回国后获悉了此事,也已听闻赵家一连串的变故,他颇感唏嘘,所以和简月多聊了几句。
简月尽说些已经登报见明的内容,很快转被动于主动,向季潮平问道:“我听说你后面还和赵江明的建筑公司有合作?”
季潮平道:“对,合同去年就签了。”
简月:“我还以为他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会终止和他的合作。”
季潮平笑道:“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赵江明生前和我合作还算愉快,他死后我也没有必要断人财路。”
简月:“断谁的财路?”
季潮平:“乔安娜,现在是她接管公司,和我们对接。”
听到乔安娜的名字,简月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股刺痛感不来源于外物,乔安娜早已潜进她的身体里,变成一根镶在她心里的刺。她不再说下去,喝了一口酒,然后笑了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周行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挑杯子里的橄榄,他拿着叉子刺穿浮在杯子里的青橄榄,连叉子带橄榄扔到桌上,道:“我记得乔安娜没有工作经验,从国外回来就直接嫁人了。”
季潮平道:“是的,不过她在国外读的工商管理。我也和她接触过,她确实在管理公司方面有一些能力。”
周行看着他笑了笑:“季老板很信任她。”
季潮平笑道:“学会信任合作伙伴,才能双赢。”
周行:“也对,是这个道理。”
简月听着他们说话,察觉到气氛正在渐渐严肃,便笑道:“季老板,今天有保留节目吗?”
季潮平打趣她:“要是没有呢?”
简月摊开手:“那就只能怪自己没有福气喽。”
季潮平道:“你有福气,恰好今天有。”
其余人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师小冉问:“月姐,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保留节目?”
简月指了指季潮平,道:“这位季老板非常有商业头脑,他为了留住客人,尤其是女客人,用了一招美人计加饥饿营销。”
师小冉稀里糊涂:“我还是听不懂。”
简月又指着舞台上正抱着吉他唱歌的两个歌手:“看到那两个帅哥了吗?”
师小冉:“嗯嗯。”
简月:“他们俩中间有一个是DJ,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右手臂上有一圈纹身的哥们儿。到了十一点十一分,他就不弹吉他,改打碟了。”
师小冉瞪大双眼:“打碟?这儿还能蹦迪呐?”
简月把手伸过去捏她的脸:“小姑娘,你理解得很透彻。”
因为职业限制,师小冉还没去过除纯唱K的KTV之外的娱乐场所,听说这间酒吧一会儿就变成迪厅,她好奇之余又有些顾虑,便问周行:“周队,我们算违反纪律吗?”
周行虽严苛但不死板,一向宽于律人,此时更不想扫大家的兴:“不穿着警服就不算。”
师小冉激动地抱住简月的胳膊:“哇哇哇,那我要见识见识。”
简月向季潮平伸出两根手指:“听见了?我们这儿有两个名额。”
师小冉又迷糊了:“还得报名啊?”
季潮平笑道:“我还是解释一下吧。简月说的保留节目是我们店不定时的舞蹈表演。演员表演结束后会邀请女客人上台互动,愿意上台的客人就可以上台。只是娱乐而已,全凭自愿。”
简月道:“重点是舞蹈演员都是男的,而且长得帅身材好。”
除了简月,其余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间酒吧还有这样一档保留节目,不光师小冉很好奇,连洪途和小党都很期待。众人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向季潮平问个不停。只有周行一言不发,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这就是这间酒吧人气不衰,声名远播的原因。
时间转眼将近十一点,季潮平在手机上和演员沟通,问女孩子们:“待会儿谁想上台?”
简月搂住师小冉的肩膀,道:“我和小师。”
周行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酒。
师小冉很想体验一次,但是害羞得很,靠在简月肩上犹豫不定。
简月哄小孩儿似的说:“你怕什么呀?和帅哥跳个舞而已,待会儿跟着我,不想跳了随时下来。”
小党也鼓励她:“没事儿小师,我们都在下面看着你。”
洪途瘪着嘴,一脸不高兴:“你们一个个跟拐卖小女孩儿似的。小师,你不想上就不上。”
师小冉不假思索道:“我想呀。”
洪途:......
舞台上的歌手唱了三首歌,歌声一停,恰好到了十一点。舞台上的灯暗了,上去两个服务员把吉他和凳子搬了下来。从顶部落下来一道白色追光,猛地往后一晃,罩住一台打碟机。那个右臂有串纹身的歌手走进追光里,脸上多了一副墨镜,抬起手喊了一句英文,强节奏的音乐像破门而入的浪潮一般瞬间毁灭了酒吧原本清雅安静的氛围。
全场的气氛被七八个冲上舞台的年轻男人所点燃,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这些演员穿着统一西装裤和白衬衫,只是衬衫都敞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一块块凸起的腹肌,身材好的像是从健身房里拉来的健身教练,个个长得也都很端正。七八个穿着性感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整齐跳着劲舞的画面的确很有吸引力,更具有吸引异性的能力。在场几乎所有女孩儿都在欢呼。
简月和师小冉挨在一起,她把台上一个演员指给师小冉看,说这人长得像约翰尼德普。音浪实在太强,加上周围的人声鼎沸,师小冉听不清楚简月在她耳边说的话,就问:“你说什么呀月姐?”
简月笑道:“他们要下来啦。”
演员们从四面八方走下舞台,季潮平用力吹了声口哨,两个帅哥就一前一后朝他们的座位走了过来,很绅士地向两个女孩儿伸出手做邀请状。师小冉很害羞,红着脸犹豫两秒钟,突然喊了声“不管啦”,然后握住一个人的手,被牵走了。
演员一下台,坐在过道边的周行就很自觉地站起身往后避让,方便坐在里面的简月和师小冉出来。于是他亲眼看着简月把手搭在一个男人手上,俩人手牵手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简月走了两步又拐回来,脱掉裙子外的开衫扔到周行怀里,又跟着那男人走了。
舞台上顿时人满为患,除了演员和被邀请的女孩儿,还有一对对情侣和客人,众人里外层外三层地围绕着,随着DJ热舞。灯光也随着节奏闪烁,明明暗暗昼夜交错,台上的人影黏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小党也拽着小侯去凑热闹了,偌大的卡间里只剩下洪途和周行两个人。周行把简月的开衫对折了一下放在腿上,转头向舞台上看,只能短暂地看到几张陌生的脸。
洪途很快也坐不住了,说:“我去找找小师,我担心她被人踩死。”
他一走,只剩下周行看守满桌的手机和沙发上几件外套。周行很有防盗意识,他把摆在外面的手机全都往里放,以防被经过的人顺走。他只顾着清点桌上的财物,没察觉两个漂亮女孩儿走近,等他察觉到时,女孩儿已经坐在他对面了。
一个穿黑裙披着长发的女孩儿笑着问他:“帅哥,你一个人吗?”
换做往常,有陌生女孩儿来搭讪,他还能和对方聊两句。但是他今天心情不怎么样,一句话都懒得敷衍,便道:“一群人。”
另一个穿红裙的女孩儿道:“你的朋友都去跳舞了吧?那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可以吗?”
周行索性不敷衍了,点了下头就低头看手机。
两个女孩儿见他如此冷淡,互相看了看,自讨了没趣,静悄悄地走了。
两个女孩儿刚走,他对面又坐下一个人,道:“干嘛对人家那么冷淡?”
周行一抬眼,看到简月回来了,正拿着一张纸巾擦肩窝里的薄汗,道:“穿红裙子那女孩儿多漂亮,长得像韩国一个女演员。”
周行放下手机,看着她问:“你怎么不跳了?”
简月好不惋惜道:“我的舞伴被抢走了。”
周行微微笑道:“那你不会抢回来?”
简月说了句“好主意”,但坐着没动弹,没有再回去跳舞的意向。她坐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地喝了几口酒,偶尔抬眼看看周行,周行和她一样一言不发地坐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
简月笑道:“说点什么吧,不然很尴尬。”
周行就问:“你经常来这儿?”
简月道:“也不算经常,偶尔过来坐坐。”说着面露疑惑,撑着下颚往旁边看,“今天怎么没有帅哥找我搭讪?难道是我的魅力不如以前了?”
她的魅力一如既往,今天没有桃花上门的原因大抵是身边有个他。
周行道:“可能是因为我。”
简月扭脸看着他,笑道:“是哦,你在我旁边坐着,别人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当然就不会过来了。”说完她又起身走了,“那我应该离你远一点。”
她没走几步就被隔壁桌两个女孩儿拦住,就是刚才向周行搭讪的女孩儿。两个女孩儿邀她聊天,她就坐下了,被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和周行是否是情侣关系。简月一眼看出穿红裙的女孩儿对周行有好感,倘若她说不是,女孩儿肯定会央求她牵线搭桥。
这是一个答案非常清楚,但是简月却不愿回答的问题,她不想掺和进周行的桃花运里,就找了个要去卫生间的借口。但是穿红裙的女孩儿执意拉住她的胳膊,问她答案。
简月没有理由隐瞒,更没有理由说谎,只能实话实说:“我和他只是同事。”
周行离她们那一桌只隔了一条过道,他亲眼看到简月被那两个女孩儿拉住,聊了起来,而且频频朝自己这边看,明显是针对他挑起的话题。他避开了几个女孩儿的视线,他能猜到她们在聊什么,正是因为他猜到了,所以他很排斥,很不悦。但是他的情绪不仅无处发泄,还对现有的情况无计可施,所以他心里闷得厉害。
简月果然被红衣女孩儿委托了红娘的任务,她回来拿自己的手机,拿起手机低声问周行:“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儿想要你微信,我能不能给她?”
周行拧着眉看着她,脸色很不好看。
简月以为他误会自己先斩后奏,解释道:“我先问你的意见,你同意了我再给她。”
周行:“你管这些事干什么?”
他很明显生气了,而且这脾气是朝她发的。简月没由来被他指责,也心情不爽,拿着手机就要走。可周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我不需要你帮我找对象。”
简月忍下一口气,道:“知道了,我去回她。”她挣开周行的手,回到了两个女孩儿那一桌。她替周行婉拒了女孩儿,女孩儿很快就和朋友结账离开了。
被刚才的意外一搅和,简月也没了心情,不想和周行两个人对坐着生闷气,更不想因为她和周行之间的别扭搅黄这次聚会。于是她回到卡间里穿好衣服,拿起包,道:“周队,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帮我跟大家说一声。”
周行惯于反省,事后就立马认为是自己态度有问题,刚才不应该对简月摆脸色。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这次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慷慨道歉,而是无动于衷。听简月说要走了,也只不冷不热地说一句“路上小心”。
简月一听这话,又把包扔回去,抱着胳膊坐在周行对面,道:“我们敞开聊聊吧,有些话我憋在心里挺久了,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说出来。”
周行现在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痛快地解决矛盾,简月是个不肯饶人的性子,但凡她笃定自己有理有据,就一定不会轻易罢休。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受到挑战的时候她有多像一位锐利又强悍的女战士。
周行只能在心里叹声气,道:“说吧。”
简月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管你的事,其实我也不想管。是那女孩儿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才先来问你的意见。就算是我多管闲事,也不是我自己想管。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还有闲事儿给我管吗?”
周行认错似的低下头,苦笑着把桌上凌乱酒杯一只只摆正,道:“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没有把事情处理好,你是被我连累。”
他把自己的酒杯端起来,敬了简月一下:“我刚才语气太冲,说话不好听,态度也不好,向你道歉。”
他喝酒一向很克制,一杯酒从进酒吧到现在只没了浅浅一层,此时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杯全喝了。他酒量很差,平日里很少喝酒,更没有喝得这么猛过,酒精往上倒灌冲到脑顶,呛得他咳了两声。
简月看着他把一杯酒喝光,还拿起酒瓶又把杯子倒满了,简月道:“你这是干什么?赔罪吗?”
周行道:“对,赔罪。两杯够吗?不够我再喝一杯。”
简月把他手里的酒瓶夺走放在一边,道:“喝酒和赔罪有什么关系?你这样显得我很过分。”
周行用拇指擦掉唇角一点酒渍,笑道:“对对对,又是我自作主张考虑不周。今天就先这样吧,晚上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向你道歉。你怎么走?我帮你叫个车。”
说完,他拿出手机在打车软件上叫车。
简月憋了一肚子闷气,气极反笑:“周行,你这样特没劲。”
周行盯着手机说:“我哪儿没劲了?”
简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一直对我有意见,你对我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如果刚才那女孩儿托小师要你的微信,你会用对待我的态度对待小师吗?”
周行道:“我不会。我知道我刚才态度不好,我以后会改。你还住在一品公寓吗?我得填地址。”
简月只觉得他一直在敷衍自己,只想尽快把自己打发走,心里更气:“我不走,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走。”
周行皱了皱眉,脸色忧愁。他把手机按灭反扣在桌上,抬头看着简月:“难道你对我就一视同仁了吗?”
简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行:“还拿刚才那件事举例,如果和你发生冲突的人是沈冰,是洪途,或是其他任何人,你会像对我一样对他们追问不休吗?你是个很宽容很能忍的人,小侯三番两次挑衅你,你都能忍。我一句话你都忍不了吗?”
简月冷笑道:“就因为我能忍,所以我就必须什么都要忍是吗?”
周行:“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对你有意见,和你计较一些小事。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人。那我今天告诉你,我也认为你总是针对我,对我很苛刻。你能包容所有人,唯独不能包容我。”
简月被他说到了痛处,周行说她针对他,对他苛刻,她不反驳。但是她不能承认,她没说出口的是,因为对他在乎又认真,所以看起来针对又苛刻。但是她一直以来都太想把自己对周行的在乎和认真全部藏起来,偏偏人不是滴水不漏的铜墙铁壁,她总有疏忽的时候,所以周行看到了她的针对和苛刻的一面。
洪途点了一整瓶威士忌,打开了没人喝,摆在桌上晾了多时。周行掂起酒瓶,拔掉瓶口的软木塞,往杯子里倒了一整杯:“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简月和他喝过酒,知道他酒量有多差,他刚才喝了两杯就已经封顶了。此时的周行俨然已经不怎么清醒了。她想劝他少喝,但是话到嘴边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我像什么?”
周行道:“你像一种动物,一种聪明又温驯的动物。可能是梅花鹿之类的,我不知道。但是你温驯的外表是假的,你的内心很凶猛。你的防御心很重,你排斥所有人。但是只有在我面前,你把这种特征暴露得一干二净。你好像把我当成了你的天敌,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信任我,你对我不真诚,你随时会对抗我。”
酒杯一起一落,他又喝了一杯酒,道:“你在我眼里是动物,而我在你眼里是天敌。”
简月不想和他争了,她已经有些害怕。周行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这些话,更何况周行现在已经有些醉了,她不知道周行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简月:“你是想说我和你有竞争关系?我承认,我到你们单位做顾问的确是想做出一点实绩。无论以后我进机关还是进企业,这份工作经验对我来说都——”
她没有把话说完,周行突然苦笑一声,打断了她:“你又在装糊涂。你这么聪明,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问我,我就说,我说了你却不想听。简月,你总是这样折磨我。”
简月还是头一次被他如此呛白,愈加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她把酒杯端起来喝干了,然后用力把酒杯扔到桌上:“你说得对,我表里不一,我视你为对手。但是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对你的确不够真诚,但是以我们的同事关系来说,我们之间不需要真诚。我敢说我一直以来都克己本分,你说的问题在你不在我,是你把我摆错了位置。我没有想过和你交朋友。”
她非常的智慧,非常的敏锐,非常懂得攫取问题核心,攫取矛盾的源泉。周行听她一番话,竟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好像这几个月以来和简月的种种交往都是南柯一梦,弹指一挥间,他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简月的那一天,他和简月互为陌生人,即将成为同事,仅此而已。
周行感慨良多,苦笑一声:“对,是我把你摆错了位置。”
简月一时气愤,酒意上头,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刺伤了别人。她看着周行脸上苦涩的微笑,隐忍的目光,才知道周行为什么把她比作某种动物,她的确像一种动物,兽性多于人性,虚伪又自私,心里藏着一只魔鬼。她会为了自己和所有人为敌,她会对抗全世界。
简月头一次觉得自己可恶之极。她伤了周行,也伤了自己,甚至她比周行伤得更严重。她突然感到很伤心很无助,她被人狠狠地伤害了,但是伤害她的人是她自己,也只能怨恨自己。
她终于知道人为什么不开心时喜欢喝酒,因为心里太苦了,苦涩的酒精反而是甜的。于是她倒满一杯酒,举着杯子对周行说:“周队,我向你道歉。”
周行看到她蹙着眉尖,神色倔强,但是眼眶却红了,像是极伤心的模样。
简月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酒,然后把酒杯一转杯口朝下,掉出几滴酒。她晃了晃杯子,示意自己全喝光了,然后拿起酒瓶又往杯子里倒:“我说错话了,自罚三杯。”
周行不会放任她酗酒,他连忙走到她身边,想夺下她手里的杯子:“可以了,别喝了。”
简月用力和他争抢酒瓶,很认真地看着周行说:“我真的说错话了,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很伤人,我真的知道。”
周行现在想不了其他,只能看到她泛着泪光的红彤彤的眼睛,和她眼睛里的愧疚。他软下嗓音哄着她说:“你没有说错话,也不需要道歉。来把瓶子给我。”
简月不肯松手:“我不道歉怎么行啊,我不想让你生我的气,我只和你做同事都已经这么难了,我想和你好好的!”
周行:“我没有生你的气,就当今天晚上的事全都没有发生过行吗?”
简月:“怎么当做没发生过啊,话我已经说出口了,你也都听到了。我是真心想向你道歉,我不想让你生气。”
周行:“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发誓我不会生你的气。”
简月:“不要说谎了,你肯定很生气,连我自己都很生我的气!”
她铁了心要罚自己酒,周行竟然差点抢不过她,好不容易抢走了她手里的杯子,她就要直接对瓶喝。周行连忙抓住瓶口,道:“因为我喜欢你。”
简月果然不抢了,她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魂儿和身体都被锁住了,手里的酒瓶往下坠落,及时被周行接住,才没有掉在地上摔碎。
周行把酒瓶放在桌上,又把木塞塞进瓶口里,脸上风平浪静的,一丝波动都没有。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平静,这份平静像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士从高崖一跃而下,就那么静悄悄地坠入深渊,万籁无声。
周行抬起头看着她,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对我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生气。”
简月眼眶红红的,表情懵懵的。她怔怔地看着周行,很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滑落一滴眼泪下来——她被这滴眼泪吓坏了,她没有任何想哭的欲望,就算刚才懊恼悔恨的要命也只是眼眶微红。周行说的那句“我喜欢你”也并没有在她心里勾起翻江倒海的情绪。事发突然,她还来不及惊讶,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安静地看着,因为周行温柔深邃又沉静的目光给了她安静接受一切的力量。
师小冉等人回来了,师小冉捧着手机兴高采烈道:“月姐,我要到刚才那个帅哥的微信啦。”
小党得意道:“小怂包,还不是哥哥帮你要的。”
师小冉突然跑到简月面前,惊道:“月姐,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简月慌慌张张地拿起包,逃似的离开了。
周行从拿出一张卡交给洪途,道:“用这张卡结账,没有密码。”说完,他快步去追简月。
初秋的天气,夜里的风已经很凉了。简月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开衫,没头没脑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连手里的衣服什么时候掉了都没发现。
周行跟在她后面,捡起掉在地上的开衫,快走几步一把抓住简月的胳膊,道:“别走了,我帮你叫车。”
简月猛地甩开他的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侧过身避开了他。
周行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把衣服披在她肩上,然后去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先叮嘱了司机,才对简月说:“上车吧。”
简月坐进车里,扭头看着窗外,还是不看他。
周行弯腰透过车窗看着她:“到家给我发消息。”
简月不说话,只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司机看多了这种场面,笑道:“小两口吵架了吧。”
周行直起腰拍了下车顶,出租车就开走了。他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那辆车,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拿出手机给简月发了一条微信:到家一定要给我发消息。
发完微信,他把手机揣在兜里,顺便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着一根烟站在路边抽了起来。一道风吹过来扑在他身上,吹得他头脑有些晕眩。他没想到刚才当着简月的面说出了心里话,到现在都感到难以置信。而简月刚才那逃避又冷漠的态度,应该是果断拒绝了他。
他捏着烟往前走,没发现前面几个喝醉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嘻嘻哈哈地迎面走了过来,一个染着黄头发嘴巴上打了唇钉的年轻人撞在了他身上,张嘴便骂:“你他妈眼瞎呀?这么宽的路往你爷爷身上撞!”
周行横起胳膊把他推开,想走。但是黄毛等人一哄而上围住了他,骂骂咧咧推搡了他几下。周行打眼扫了下这群人,扔掉烟头,一拳捣在了黄毛的面门上。
黄毛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口鼻飙血:“卧槽啊啊啊!揍死他!”
这种小流氓,周行能一个打十好几个,小流氓们一个接一个送人头,地上很快躺下一圈人,先倒下的爬起来再次冲锋,又被他一脚踹趴下。
“都住手!”
沈冰突然闯进了包围圈,挡在周行身前,拿手指着小流氓们:“你们干什么?围殴警察?”
小流氓们本就打不过周行,此时又来了个沈冰,也不顾上他们是不是警察,一溜烟儿跑了。
沈冰驱散了围观的路人,捡起周行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周行,道:“你喝了多少酒?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周行的手背上不知沾了谁的鼻血,拿纸用力擦拭手上的血:“你不是有事儿?回来干什么?”
沈冰脸色沉重,道:“郑泽川出事了”
周行擦拭血迹的动作停住,猛地抬头看着他:“老郑怎么了?”
沈冰:“被人砍了几刀,正在医院里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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