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离群之外得生路
冯国友吓得魂飞魄散,只当眼前之人便是狄秋。口中连声呼道:“别……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道黑影如同木头一般,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倏忽间,冯国友忽然听到耳畔一阵破空之声,一道暗器已经朝着自己这边发来。
这一镖来得不算很快,以冯国友的武功想要躲开并非难事,可在惊慌之下,身形却未动分毫,冯国友惨呼一声,胸前已经中了一镖。
吃痛之下,冯国友连滚带爬急忙朝又是几枚暗器连发。冯国友背上再中两镖,顿时翻倒在泥水之中,再爬不起来。
黑影走到吕杏儿身前,俯下身子用手指在她鼻间探了探气息。摇了摇头道:“算你走运,碰上了我。”
雨水渐渐止歇,黑影走了,和他来时一样的迅速。被他带走的,还有昏迷不醒的吕杏儿。只是冯国友,却是躺在了树林之中,连同他那半部嗜血掌的秘籍永远都无法再离开这里。
昼夜交替,阴云消散,林子鸟兽重聚,生机逐渐新生。暑末的气温依旧持高不下,雨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唯有林中那巨坑的积水还留有半洼之余。
巨坑如同是大自然的恩惠,变成了鸟兽的饮水盥洗之所。但在这天赐神授的巨坑外,却没有鸟兽曾留意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宁勋缓缓睁开双眼,天上的日光透过树枝与繁茂的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林子的焦糊味还未完全散去,还夹杂着泥土的腥味与草木的清香,让人闻起来煞是难受。
宁勋揉了揉脑袋,缓缓支撑起身子,身上的树叶扑簌簌地掉了一地。身旁水坑旁的鸟兽听见动静,顿时一哄而散。他疑惑地朝四周看去,竟记不得自己为何身在此处。直到看见眼前那注了一半的巨坑中横亘着的半棵大树,宁勋才渐渐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这是怎么出来的?”宁勋自言自语道。但耳边却一阵发闷,仿佛失聪了一般。宁勋想着,多半是昨天那道雷,将自己耳朵震得坏了。便摇了摇脑袋,用手在水坑中捧了一些水饮了下去,又仔细洗了洗耳朵。
宁勋的听力总算恢复了一些,便鼓足了力气喊道:“爹!狄大哥!茶花姑娘!”
连声的呼喊,没有一人回答,只惊起了树梢上休憩的一群飞鸟。宁勋发现虽然雨在昨夜便已经停歇,地上却还能瞧见密密匝匝的脚印。他瞧着四周,心中一片茫然,不禁问自己,昨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碧云宗的人来过了?可既然来过,为何没有抓走自己?是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吗?
宁勋走了几步,想四处找一找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昨夜耗费的体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就连肚子也是饿得十分厉害。
宁勋无奈,想着先拾一根树枝当做拐杖,好能支撑着离开这里。可就在他俯身去搜寻可用的树枝时,却瞧见那一片泥淖之中有一块红色的衣服碎片。
宁勋急忙拾起,心道:这衣服的料子似在哪里见过。于是赶忙将其放在水坑之中洗净,这时才辨认出这碎片是来自吕杏儿身上的那条红裙。
“是吕姑娘的?”宁勋有些吃惊,只怕碧云宗的人要抓吕杏儿时,遭到其挣扎反抗撕下的。
“碧云宗的这些狗贼,真是无耻至极。有种的就抓了我去,欺负吕姑娘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宁勋赶紧随便找了一根毕竟粗的树枝,想着必须要快离开这里才行。依眼前的情况来看,狄秋与吕杏儿他们多半已经被碧云宗的人抓走,自己必须要赶紧到浮云寺找了生大师求助。
可还没走两步,宁勋却又在地上瞧见一大块衣服的碎片,从颜色来判断,同样也是来自吕杏儿。宁勋的脑海中如遭了一道霹雳,急忙俯下身去拾起,却见那泥水之中却不止这一片,还有许许多多的衣物碎片,竟都来自吕杏儿的那身红色衣裙。
“岂有此理,碧云宗的这群禽兽!”宁勋手中死死地攥紧了那衣裙的碎片怒吼道。
吕杏儿的衣裙既然在此,那她身上岂不是只有……宁勋不敢再想下去。但心中已然怒火中烧,碧云宗的人还自称名门正派,竟然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实在猪狗不如!
又惊又怒之下,宁勋连忙加快步伐要赶紧离开树林。可就在这时,忽然从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宁勋吓了一跳,但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一个人的身影。他竖耳聆听,但那声音却是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发现那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在自己的头顶上。
宁勋抬头一看,只见席明智正被挂在树枝之上。他大惊道:“席明智,你怎么在上面?”
“别说那么多了,快先放我下来,我快被勒……”席明智虚弱道。可话还未说完,那树枝却已经不堪席明智的体重,“咔啦”一声断成数节。顿时,席明智便从上面直直落在了地上。
“哎哟!”席明智闷哼了一声,差点厥过去。
宁勋赶忙上去将席明智扶起,又重复问了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会挂在树上?”
“还不是因为那道天雷吗,直接把我炸飞了出去,然后就被树枝挂住了。”席明智道。
宁勋见席明智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你可见到狄大哥他们了?”
席明智只是摇了摇头:“我昨天被炸飞以后便昏了过去,这才醒过来没多久呢,我哪能知道呀。”
听席明智这么说,宁勋长叹了一声,心道:看来我没有猜错,狄大哥他们定是被碧云宗的人抓走了。
“席明智,我们现在就回浮云寺去找了生大师,现在能救狄大哥他们的也就只有他了。”宁勋道。
席明智怔了一怔道:“你说狄大哥被碧云宗抓走了?”
“别问了,现在十万火急,必须赶紧找到了生大师。”宁勋道,“希望我们还能赶得及,否则只怕吕姑娘她……”
听见宁勋又提到吕姑娘,席明智刚想问怎么一回事,宁勋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拉上他的手朝着林外走去。
席明智被拖着一趔一趄,但见宁勋如此着急,也只好不多说废话,先跟着去了。
可两人行了还没多久,却忽然见到眼前不远处竟趴着一个人。宁勋与席明智几乎同时止住了步伐,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犹疑不定。若这人是敌人,以他们两人的武功只怕难以对付。
这时,席明智忽道:“宁大哥你看,这人的衣着好像是碧云宗的。”
宁勋定睛一看,席明智说的不错,那人确实穿的是碧云宗的服饰,可他为什么要趴在地上呢?难不成已经死了?
宁勋为了保险起见,便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人掷去。这一掷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后脑勺上。
“宁大哥,你好准头。”席明智忍不住夸道。
宁勋却是摸着脑袋有些措手不及,他只想试一试那人死没死,却好巧不巧砸到了脑袋。但好在,即便是砸到了脑袋,这人也是一动不动。
于是两人便壮着胆子摸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只见这人背后插着两枚钢镖,已然深入肌理。只是伤口处却不见血,多半是在昨天的雨夜中死去,所以血水早已经被雨水冲干净了。宁勋蹲下身子,将这人翻了过来。但看到这人的面貌时,却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人正是碧云宗的冯国友,只是他的脸被身下的水洼泡得已然发胀发白,双眼却是瞪得浑圆无比。仿佛生前遇见了鬼一般,就连死了还保持着这番惊恐的表情。
“宁大哥你看,他胸前也中了一发暗器。”席明智道。
宁勋点头道:“看样子,这人是遭人暗算,在惊恐之下想要逃跑,所以背后又中了两镖,这才丧命的。这碧云宗的人个个都死有余辜,也不知是哪位好汉做下的好事。”
听宁勋这么一说,席明智赶紧拔下冯国友胸前的钢镖,塞进了怀里。宁勋见了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宁大哥你不是说了吗?他碧云宗的人个个都死有余辜,那我们便拿着这钢镖作为记认,以后遇上了那位好汉,也好当面谢谢人家。”席明智笑道。
宁勋心道:这天下之大,要找到杀这冯国友的人又谈何容易呢?但既然席明智已经取了这钢镖,那便随他去吧。
就在两人要离去之时,眼尖的席明智忽地发现冯国友的怀中有什么东西。便好奇地伸手过去,又要去取。宁勋见了,忙制止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取了钢镖了吗?”
“不是,宁大哥,你看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要是这人身上有什么银钱,刚好取了去好解燃眉之急不是?反正他碧云宗的钱都是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嘛。”席明智解释道。
宁勋心想也是,他们已经将最后一颗宝石都送给了娄掌柜的遗孀,现在当真是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了。现在赶回浮云寺还有不少的路程,若是有钱买下一匹马来也能帮上不少的忙,便道:“那好,你便都取了吧。”
“好嘞。”席明智赶紧往那冯国友的怀中摸去,果不其然掏到了几枚银锭,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瞧着像是一本书。
席明智奇道:“这是什么玩意?这人随身还带着书本做什么?当真是附庸风雅,不知所谓。”
宁勋见状,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碧云宗是个武林门派,怎么会有人喜欢看书呢?便从席明智的手中取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只见里头却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一本名叫《嗜血掌》的武功秘籍。但不知怎么回事,却是残缺不全只有半本。
“《嗜血掌》?”席明智喃喃道,“这人随身竟然还带着武功秘籍。”
宁勋嗤笑一声:“这武功秘籍还只半部,只怕是他不知从谁那里抢来的。”
“说的也是,这武功名字邪门得紧,叫什么嗜血掌,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派中人的武功。”席明智也这样道。
宁勋翻了一翻,只见这《嗜血掌》的开篇写着:逆脉伤敌何须怕,嗜血窒息毋自达,气息阻塞立自破,乾坤扭转千钧发。
瞧这所述该是这本秘籍的总纲,但宁勋没练过武功,也瞧不出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着既然如此复杂深奥,说不定这本秘籍该不是什么凡品。于是道:“这本《嗜血掌》瞧着大有文章,只怕来头不小,我们暂时先给他收起来,之后交给了生大师再一察一二吧。”
席明智觉得这样处置也十分妥当,便将秘籍收在了怀里,两人又重新上路。前方越往树林外,地上的灰烬与木炭便越多,到处都是烧为焦炭的树枝,与飞灰。
有些来不及逃走的野兽被烧死在其中,一路过来宁勋已然发现了好几只被压在树下的野猪尸骸。席明智瞧着眼前的景象,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不禁叹息道:“要是没烧得这么焦也好啊,还能拿来果腹。”
听到席明智这么说,宁勋不禁想起,昨晚他爹便是在这附近失去的踪影,不由地心中一阵阵地发沉。但仍是忍不住,在废墟之中细细翻找起来。
席明智跟在身后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也只好跟着一起找。
“这……这把剃刀……”没过多久,席明智意外地从一滩黑泥之中挖出了一把剃刀。
“这把剃刀就是了生大师给我爹的那把对吗?”宁勋明知故问道。
席明智默默点了下头。
“我爹是十分守信之人,他不可能会弃这剃刀不顾,所以他定在这里附近。”宁勋舔了舔嘴唇:“我们继续找,肯定能找到他的!”
说罢,宁勋将剃刀揣入怀中,猛然间扎到了面前的泥地之中,疯狂地翻动起来。
“宁大哥,你别再这样了!”席明智急忙上前抱住了宁勋,“要是宁老爷当真还活着,那他肯定不会弃这剃刀不顾,想必他已经……”话到最后,席明智却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可宁勋对席明智的话只是充耳不闻,口中喃喃道:“不,我不信,只要没找到我爹的尸骨,那他就一定还活着!你放开我,放开!”
席明智见宁勋失去了理智,只得劝道:“你冷静些!吕姑娘和狄大哥现在还等着我们去营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下去了!说不定……说不定你爹也被碧云宗他们抓走了呢?”
“你是说……我爹还活着?”宁勋用一种几乎接近于恳求的语气冲席明智道。
席明智不忍心欺骗宁勋,但还是撒谎道:“是的,你爹肯定是被碧云宗抓走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赶紧去找他们吧。碧云宗的那群人迟早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沉重的代价。”
宁勋默立了良久,这才长叹一声道:“你说的对,我迟早要让碧云宗的那群狗贼血债血偿!”
两人互相搀扶着,不多时总算出了树林,此刻已经临近晌午,日头正高高悬于天空的正中央。但两人没有一句怨言,朝着昨夜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可宁勋与席明智两人不知道的是,狄秋、茶花还有云眠霞并没有被碧云宗的人抓走,而是依旧在这树林之中。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已经离得越来越远。
狄秋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醒来的,昨夜的天雷劈出那个大坑时,他离得最远,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炸开那巨坑时卷起的泥土,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埋在了土下。加上雨水的冲刷,将泥土变成了泥浆,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是以碧云宗的人才没有发现他。
梁老喂狄秋吃下的毒药将他折磨得几乎半死不活,就连体内《狂心诀》的真气与雷火石也无法消解半分。更加要命的是,那毒性来得不但剧烈,去得还非常之慢。狄秋几乎用了一夜的工夫,才勉强熬了过来。
水分经过蒸发,已经变成干燥的泥土,狄秋艰难地从泥土中爬出来。虽然身上狼狈不堪,但总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他急忙开始在泥土中翻找起其他人,但找了许久却只找到了云眠霞与茶花两人。
云眠霞的内伤,本在他的治疗后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但因为那道天雷的影响,现在又重新昏迷了过去。狄秋一探脉搏,发现云眠霞虽然脉象虚弱,但好在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一旁的茶花便没有那么好运,昨夜的重伤再加上那道天雷,已经夺去了她的性命。
想到茶花竟为了救自己自己,而殒命在此。狄秋望着眼前冰冷冷的尸体,不禁潸然泪下。
时也?命也?
狄秋不敢再想下去,纵然他要恨碧云宗,恨廖亚先,恨凌绝顶,却又有什么用呢?若不是自己的身上有那雷火石,这些惨剧也不会发生。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要恨也只能恨他自己。
看着四周遍布的脚印,狄秋已然知道,昨夜碧云宗的人已经来过,只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罢了。巡视了一周后,狄秋猛然发现,地上落着数块的衣裳碎片,一看便知这些碎片来自吕杏儿的那身红色裙子。
狄秋心头剧震,心中暗忖吕杏儿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想到昨夜里,吕杏儿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决绝的一吻。狄秋心中有着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她现在人又在何方呢?还有宁勋他们又去了哪里?现在又是死还是活?这是狄秋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
他缓缓拖着身子,为茶花挖出一个可以容身的土坑,将她葬了。口中喃喃道:“茶花姑娘,佛祖割肉喂鹰,而你亦舍身救我。我佛若有灵,自会纳你。祈盼我狄秋来世,能报你大恩大德于万一。”
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狄秋默跪良久,最终磕了三个响头。云眠霞躺在狄秋身后,似被雨水所惊扰到,忽然轻咳了两声。
狄秋见状,急忙上前运气朝着云眠霞的体内输去。过了许久,云眠霞这才止住了咳嗽,面色好看了许多。但她伤重已深,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痊愈的。
狄秋轻轻背起云眠霞,口中道:“云娘,我现在就背你去找人打架,这一次我如何都不会再拦你,只盼你早日康复吧。”说着,便提足朝着林外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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