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万事俱矣箭离弦

而在这之后，渔船再没有受到阻碍，一直平平稳稳行到了傍晚，总算靠岸登陆。狄秋也在这期间好生调息了一番，将身上伤势彻底控制住。

与渔夫道谢之后，狄秋与宁勋顺着野路，很快找到了官道所在。再行不到数里，便见到了城镇所在。

但见此间繁华，却是没有半分为战事所影响。街上引车卖浆、摆摊贩货之众，较之京都之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鼎沸人声之中，卖艺杂耍的吆喝，围观凑趣的叫嚷，更是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

狄秋本还担心此间身为天临教本部，定是防守紧密，壁垒森严。却不曾想这严询却是如此胆大，没有对百姓有半分约束。

旋即，大大松了一口气，暗想：这里人多眼杂，虽然自己不是东临之人，口音不属，相貌有异，但在这样环境下，倒也不怕泄了身份。

念及如此，狄秋便壮着胆子拉住街上一老翁道：“老人家，铁肘营怎么走？”

“铁肘营？咋地，你们该不会是要去参军吧？”老翁见狄秋打听铁肘营，怫然不悦道。

狄秋被这一问，不禁怔了一怔。但在与渔夫相处了一日之后，已经了解此间之人对天临教与昔日东临十二派多有不满。遂不敢顺着话说，只反问道：“瞧您说的，找他们哪里就一定是参军呢？”

“要我说也是！”老翁瞪着眼睛道，“他们助纣为虐，都不是好人，谁还去参他的军！”

“是是是……老人家说的对极了，我们不仅不参军，还要给他营里倒几桶大粪，才够解气。”狄秋连忙也站队道。

此言一出，那老翁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那南方道：“那铁肘营啊，就在那山坳里头，转过西街，再走十里就能到。你们要倒大粪，是怎么个倒法？可有粪车么？人够不够呀？”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狄秋见铁肘营相距不远，瞬间心中一宽，草草答了几句后，拉上宁勋就往老翁所指的方向赶去。

而待到抵达其所言的山坳，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狄秋两人行至附近，远远便能瞅见军营中的火光照耀。而当凑近去看时，只见这营中守卫并不严密，众士兵只懒懒散散地或斜靠聊天、或席地坐说笑，压根没有戒备之心。

狄秋见此，冲宁勋道：“待会儿你我兵分两路，我去寻梁闻博说话，你去找栾姑娘她们的下落。但凡这梁闻博有异动，也好占领主动。”

“好。”宁勋点了下头道，“只不过，狄大哥你重伤未愈，还要小心为上，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

狄秋笑道：“我自有分寸。”说罢，便施展掠影迷踪，悄然溜到了营地外侧。

此间，头顶的哨位正值换防，上下二人皆没注意到外头有人潜伏，恰巧提供了方便。狄秋知时机过时不候，连忙一个腾身翻入。左右一盼，辨出了军帐大营所在后，便快速弯腰跑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的梁闻博，正在军帐之中大快朵颐。一面享用着桌上美食，一面搂着一名貌美姬妾上下其手，肆意胡来。

待到狄秋靠在军帐外头，通过呼吸分辨出内里只有二人在场后，也不犹豫，直接掀开帐幕步了进去。朗声道：“梁帮主，你手下这些兵也太松懈了些吧？”

“你……”梁闻博见狄秋忽然闯入，兀自惊了一跳。但想到此处是自己地盘，很快便放松下来，笑道，“好小子，却也够胆量。”

狄秋听了这话，如赛没听。只朝着那姬妾使了一个眼色，并朝外头一指，暗示她离开。

那姬妾见状，知他们要密谈细事，也不向梁闻博请示，便连忙挣脱了怀抱就往外头跑去。

待到帐内只余二人，狄秋这才缓缓走至案前，道：“梁帮主，你知我来此的目的。不如，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哼！不就是为了那两个臭娘们么。”梁闻博不屑道，“但可惜你晚来了一步，她们已经教我送到教主那处发落。如今，要拿于少游和贝光生来换，我可做不了主。”

狄秋倒吸一口冷气，暗想：原来这厮还不知道于少游与贝光生已经死在了百花谷中。还当我到此，是来商议用他们两人换栾姑娘她们的。

面对如此情形，狄秋拿不准这梁闻博是否真的已经将人送到了严询那里，但念宁勋已经在查探，想着自己最好再拖延一些时间。

遂道：“梁帮主，我与花伶人花少侠是好友。敢问，能否看在他的面子上，将我两位好朋友还回来？”

“花伶人？你提这戏子做什么？”梁闻博不知狄秋为何忽然提起他来，只嗤笑道，“别说是他，就算是花饮露在世，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让你从我这里带人离开。”

梁闻博说话间，狄秋一直在细细观察他的神情。但见提到花伶人之际，对方却是一丝意外也没有，显然花伶人还未至此处。

想到这里，狄秋复试探道：“梁帮主，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之间虽有嫌隙，但说来我也有很多可以帮到你的地方。何以，不借着这个机会冰释前嫌，共谋大业呢？”

“谋个屁！”梁闻博闻言，顿时拍案大怒道，“若不是你小子从中搅局，那流星火雨箭早就归我天临教所有。现在，就凭这几句话就想将这些事一笔勾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梁闻博还对百花谷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显然是对天临教尚有忠诚之意。一番怒斥之下，直教狄秋不禁一阵惶然。暗忖：看就算花伶人亲至，也难说得动他。

面对如此情形，狄秋顿时萌生了退意。口中搪塞道：“梁帮主不愿就不愿，何以出口伤人呢？贵教的左右二使，如今还在我的手中，你说话还是放尊重些好。”说着，便缓缓朝后退去。

“呵……你以为凭这也能威胁我？”梁闻博见狄秋面有异色，只当他怕了，不由地发出桀桀怪笑，“我还巴不得他们早些上西天，也好让我和褚善念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做上教主新的左膀右臂。”

说罢，一脚便踹翻了眼前桌案，呼哨声起，急发集结号令。旋即，抡开膀子便朝着狄秋冲杀了过来。

狄秋虽知眼下非战之机，但眼见梁闻博猝然发难，却是不得不接招。手中连忙起势，虎口微张，向前托去。只略一吃劲，便抽身即出。

营外闻见军帐之中传来号召，这时已然急发集结之令，源源不断的士兵提刀便往此处赶来。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四面八方能够逃生的去路皆被围堵。

梁闻博晓得狄秋轻功极佳，若不紧逼抢招，定要被其漏跑。遂也连忙跟出军帐，双臂摆开，连拳带肘往狄秋身上砸去。

面对如此猛攻，狄秋不敢轻视，只得用千变奇擒见招拆招。但梁闻博伤势已经大愈，面对旧伤未复的狄秋，发力自然毫不留情。双肘所舞之处，破风“呜呜”连响，煞是骇人。显然非要留他下来不可。

狄秋心中起急，急展双臂合拿梁闻博右手关节。只一触间，连点带按，分攻三处臂上大穴。

可梁闻博的铁肘功夫远超梁世荣甚远，已成一代大家。受力之下，竟全然不惧。身近靠来，顶心肘出，强硬逼开狄秋的纠缠。抟身便是以“铁山靠”势，借力催发，一往无前地撞了过来。

狄秋肩上狠狠吃了一击，顿时气血翻涌，难受上心。这才想起：昔日飞鹰堡中与西门烈一战，对方亦是上三路的好手。自己的千变奇擒，应对这般将外功练到极处的高手，全然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念及如此，狄秋连忙矮身，只攻梁闻博下三路而去。试要消耗去对方行动之利，再以快制慢，寻求突破。

面对狄秋变招，梁闻博顿时看出其所思所想。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大放空门而出，任凭狄秋不断威胁自己双腿。

但见狄秋双腿分踹，勾还倒翻，游龙分水之势，连发三招。梁闻博只强持铁马，不动如山。

听得“砰砰砰”地数发连响之后，梁闻博直接将膝盖一顶，直纵出去，逼往狄秋面门。

“唔！”狄秋见自己攻击毫无作用，反教梁闻博趁得机会，心中猛地一跳。只能连忙双手护面，反掌托去卸力。

可端的梁闻博力道浑厚，速度远超想象。狄秋守势刚起，已经吃招。巨力之下，整个人瞬间便被顶翻了出去。

身后士兵见状，也由不得他喘息片刻。临近的几人，当即便抽刀伸矛直往他身上落去。

千钧一发之际，狄秋连忙气劲急发，临空正了身子，但出一脚在那矛首上一点，又重新借力蹿起。不仅避了士兵的突袭，也将梁闻博方才那一膝之力，尽数化解了去。

“好！”梁闻博见狄秋忙中无错，应对自如，不禁喝彩出口。战意更是熊熊烧起，复又奔袭而至。

狄秋寻间一望，见梁闻博双足行动自如，全然没有在方才自己攻击中受到影响，不禁慌了手脚。

却哪里知道，这梁闻博将铁肘功夫练到了极处。为弥补下盘之短，没有在其上狠下一番苦功。是以，狄秋连轴般的攻击，丝毫不起作用。

待至两人面近，梁闻博一拳抡至，下扫腘窝，双招连发，是为“屠龙抢戏”之势。而肘上另蕴真力，直扑身过来，狠狠缠打。

眼看被逼到极点，身子几乎弯到不能再弯，只得起脚借力，横了身形，将将躲过梁闻博的一脚。旋即，鲤鱼打挺，再避一拳。

可最后梁闻博肘关节迫至，已无再躲闪之能。唯有催动狂脉真气，拢至双掌掌心，一把按在梁闻博的臂上。

众人见此，只当狄秋螳臂当车，立时就要毙命肘下。却不曾想，裴天星昔日所授罡体运转之要，何其精妙。一经接招，梁闻博臂上顿时压力陡增，一肘下来，招式竟催发不尽，硬生生被拦在了半空之中。

狄秋亦是瞅准对方怔神之隙，右手狠狠一扳，三指嵌入其肌肉之中。旋即，左手向上一托，直别开身侧，一拳击向梁闻博的腋下。

骤然吃痛之下，梁闻博哀嚎一声，连忙护着右臂退开。但还不及弄清楚情况，却见狄秋又复抢了上来。竟是一手抓住其肩膀，便是向下拉去，迎面而来便是膝顶。

“着！”梁闻博端的亦是老辣，间不容发之际，却尤不愿落了守势。拼得胸前被伤之下，一条伤臂，强行再举，以“双峰排海”之势，迎着狄秋便还了回去。

此间狄秋已然动了真格，直一掌反扣，抓住梁闻博的小臂，猛地扯来。又运一掌，连击其胸门要害。

梁闻博被压制之下，已然显了颓势，但兀自还不愿放弃。一条伤臂，却也不抽回来，反借身重之利，直复压还回去。旋即，一个抟身，一左手直肘狠掼狄秋身侧。

面对如此凶狠的打法，狄秋亦感心惊。只有连忙反手夹住梁闻博的左臂，一个翻身而起，将其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摔了出去。

梁闻博倒地翻滚，单膝跪着，口中呕出血来，已然受了内伤。还见狄秋，却也面若金纸，气息紧促，显然运功过度之下，亦是好受不了。

周围士兵见主帅落了下风，纷纷朝狄秋靠近过来，手中兵刃“呛啷啷”地抖出，试要以人数之优，了结此场战斗。

却不曾想，梁闻博见众人异动，猛地怒喝道：“所有人退开！他是我的对手，谁都不准介入！”

说罢，便忍着剧痛，傲然直起身子，骈指冲狄秋道，“小子！我瞧得起你是个硬汉，有种就与我死斗到底。”

正合我意！”狄秋一直忍着身上伤痛勉强应战，到得此时此刻已是累得满头大汗。但与梁闻博打得委实痛快，亦是好战心起，催动双股狂脉真气，瞬间卷起浩然真气，直将周身模糊了一片。俨然，有要与梁闻博不死不休之势。

“住手！”就在两人即将动手之际，却闻得空中一阵响动，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猛地拦在两人中间，发声断喝拦阻。

狄秋见状不由地一怔，只当是梁闻博帮手。急忙收势起来，凝神观察，要作以一敌二的准备。

却不曾想，那黑衣人似与梁闻博并非一伙。见其干扰自己比试，梁闻博直骈指骂将起来：“哪来的鼠辈，也敢搅老子的局！”说罢，便提气从地上跃起，朝着黑衣人便打了过来。

“走！”黑衣人显然不愿与之交手，不待狄秋反应，一下便擒住其手臂，翻身便往众士兵的头上跃去。

梁闻博见其竟是狄秋的救兵，顿时怒不可遏，冲手下道，“快拦下他们，生死无论！”

只一声令下，所有人几乎同时，高举手中兵刃向掠去的二人临空招呼而去。但来者轻功却也不容小觑，背后闻风之时，已然撒了紧握狄秋之手。

旋即，便以脚下在众士兵的肩膀为立足之地，一一借力踩过。不过瞬息之间，已然翻过重重人墙。

铁肘营静候许久，早有十分防备，但见二人翻出，哨岗之上瞬间弓箭上弦，往退路之上预发过来。

而二人身在空中，宛如肉靶，立时就要中地。

千钧一发之际，狄秋心中骇然，但念来人以死相救，此间不能不信他。旋即，坦然将后背交给了黑衣人。直翻身面对箭雨，运足了真气集在掌中，翻手便将箭矢断在了空中。

而黑衣人也不枉狄秋所托，待其落身之际，腰间瞬间便被揽住向外猛带了数步。二人配合默契之下，不待第二轮箭雨再至，已然转正身子，快速离开了箭矢的射程。

随后，二人只一言不发，埋头直奔了数里。而黑衣人显然事前有了准备，一直领路到一片树林间时，已经远远便能瞅见有三匹马在其中等候。

狄秋见此，猛地想起宁勋现在还在险地。但正当问那黑衣人是否得见其人时，却见那马后忽然转出一人来，一见到自己平安归来，赶紧迎上前道：“狄大哥！你们总算回来了！”

“宁勋？”狄秋见状，更是大奇，“也是这位兄台救的你么？”

“哈哈……这为小兄弟自有本事脱身，何仗于我呢？”黑衣人揭下蒙面黑布道，“恩公我们又见面了。”

“花兄！”狄秋见是花伶人，不禁喜出望外，“你怎么到此了？我却……”

正当狄秋要细问之间，却听身后脚步声密密匝匝传来，竟是梁闻博心有不甘，派人追赶而至。

花伶人暗骂一声，连忙跃上马背，催促道：“此处不安全，我们路上再说！”

狄秋虽急着要答案，但念身后追兵逼迫急切，也只得也上了马，赶紧与两人同出了树林。

而这一去，在花伶人的带领下便是连番不辍地赶路，直奔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才渐渐缓下。

狄秋被憋了一路，这时总算有了机会开口。催问道：“花兄，你可知郭少春已经背叛你们，与褚善念那厮做了交易？”

“唔……恩公消息好生灵通，我才施行不久，就教你知晓了。”花伶人闻言，有些意外道。

可听到“施行”二字，狄秋不由地一怔，不解道：“何为施行？郭少春难不成没有背叛？反而是你授意？”

“恩公果然聪明。”花伶人赞许道，“他正是听了我的指派，这才去的褚善念营地。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得到这个？”

说着，花伶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过去。狄秋接过来一瞧，只见上头印着：‘军权王授，甲兵之符’八个大字。

花伶人见狄秋疑惑，便解释道：“这是从褚善念那张欠条上仿制下来的帅印，也是靠着这个，我们这么多人才能从另外的关口顺利通过，进到此处东临腹地。”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给褚善念设的局？”狄秋这才反应过来。

花伶人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倒也多亏了褚善念是个贪功恋权之人，郭少春只略微怂恿，便轻易教其上了套。否则，还真取不到这好东西。”

狄秋闻言，不禁击节称赞，进而又想起白天与柯争雄见面时的场景来。忍不住问道：“花兄，敢问你已经与几个掌门人接上了头？”

“目前，九大派中皆已经首肯，唯独江樵会还没有给个定论。”花伶人直言道，“但好在，柯分正这厮不仅本领低微，胆子也小，倒是不怕他会将我们的事情泄露出去。”

狄秋这时才明白过来之前那柯争雄为何执意阻拦自己去见柯分正。端的是因为先头拒绝了花伶人，怕自己是赶去杀他灭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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