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故有退路仍无前
天瀑湖岸边挨肩叠背,拥挤若集,各舟稍动,腾出几丈空阔水面,已教不少碧水门人涌入水中。
江樵会的长鞭行伍本守得严密,此一经退去,立时再难罗网进犯之势。随着舢板愈发散得远去,援护撤退的长鞭愈发难以互相照应。东一鞭,西一鞭,只能在水面上打其阵阵水花,分毫伤不得敌手。
栾冰儿潜在水底,憋气游了半晌。迎面瞧见浑浊之中数个黑影对面而来,只有乖乖避开。待要上浮,又怕江樵会的人误伤。唯有绕远,从无人处登岸。
但抬眼一看,尚在抵抗的众人之处,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自己所在之地更是在外围,难以闯入进去。
“狄大哥,快走啊!”栾冰儿无法可想,只有扯着嗓子急喊。
梁闻博这时好不容易借着人数优势,从困局中闲出手来。满拟今夜事败已成定局,只要江樵会船只一起锚,将再难追及。至多,不过杀得眼前几人,交个烂差罢了。
然而,忽闻有人大声呼唤狄秋姓名,梁闻博心中企图,登时死灰复燃。想着:即便抓不到凝碧那老妖婆,擒住狄秋这厮给严询却也不赖。遂连忙派命,让手下急去索拿呼声之人,以作挟制。
场中,狄秋且战且退,已至岸边不远。以他的轻功,纵上水面再借力上舟并不是难事。
奈何梁世荣报仇之心难抑,分毫不肯退却,仍旧往梁闻博所在硬冲硬抢,连累得身旁洛神苑的众弟子只得极力为其辟开去路。
狄秋亦是连劝了几次,却仍按不下对方怒火,唯有极力与人周旋,保得众人无虞。但久而久之,气力已经愈发不支,旧伤发作上来,更是引得他头晕脑胀,泫然欲呕。
当闻栾冰儿呼唤,狄秋顿时惊惧加身,暗恼:事到此刻,她怎还未上船离去,反倒还在岸上喊叫自己名字。
未及分辨清楚,面前敌人已然调动开来。打眼一瞧,正是往栾冰儿所在去的。狄秋登时心急若焚,忙喝道:“姓梁的!还要不要脸!”
“要想她活命,就赶紧束手就擒吧!”梁闻博威吓道。
狄秋关心则乱,顾不上再去阻拦梁世荣,连忙翻身而起,越过诸人头顶,往栾冰儿处赶去。
铁肘帮上下虽然领命即行,却奈何岸上拥挤,无法及时冲至。狄秋又身形极快,一转眼便已经抢到众人前头,一把揽过栾冰儿的腰,紧紧抱在怀中。
待到梁闻博携人围至,自觉其旁有顾虑,定施展不开本领。忍不住放肆笑道:“小子!在我营中尚未打够,如今再做个分晓吧!”
“你羞也不羞!有本事与我狄大哥只身放对,借着人多势众,算哪门子好汉。”栾冰儿啐了一声道。
梁闻博闻言,心中暗暗着恼。想着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未必取胜,难向严询交差。但真仗着人多拿下这二人,却又有些气短。
遂向身旁手下望了一眼,道:“怎样,教主的令,是要我不择手段拿下叛贼,你们觉着我是听还是不听。”
众人不料梁闻博会问及自己,皆是面面相觑。心中却是不约而同地忖道:你对付老帮主时,便是严询没有指使,也是不择手段,如今反问起我们来,倒是显得你听劝听谏了。
梁闻博见众人心中有话,却又不言明,自知是他们还为梁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由地怒上心头,想到:若不使些雷霆手段慑服,今后这帮主之位,还怎生坐得稳?
旋即,一挥手道:“都让开,教你们看看我如何拿他下场!”说罢,立肘而起,摆上架势,竟真要与狄秋一对一决出胜负。
狄秋心中一凛,自问全盛之时决计可稳压其一头。但如今身上伤重未愈,又复激战一夜,却如何能在梁闻博手下得胜?
更遑论,栾冰儿在侧,自己尤难专心一处。倘若梁闻博不遵诺言,抢人挟制,到时候二人非同落为阶下囚不可。
正值这急困之节,栾冰儿却抬头望向狄秋,伸手捧住双颊道:“我早已发愿,要与你死在一块。虽晚了一些,但总还是算数的。”
“说什么傻话。”狄秋心疼地望了回去,在其手心重重一握,又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了,总给人添麻烦。如今改也改了,就是改不太全,你能体谅么?”
栾冰儿脸上飞霞,笑道:“别说体谅,我既是都体会过了,又哪有不明白的。若你不是这般人,我如何爱你?”
狄秋面动喜色,不由自主想要冲栾冰儿的双唇吻将下去。但临了却呆了一呆,想起此时生路尚在,又怎复在通天塔中那样生死离别时的恣意之态?不禁感觉自己好生荒唐,真该为人着想时,反倒想不明白。
而当看见栾冰儿明镜一般的双眼中,倒映着自己那混沌不清的面容时,更是心头巨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梁闻博见其二人视自己若无物,竟自顾自谈情说爱,登时怒火中烧。喝道:“小子,拿命来吧!”说罢,直起双臂,以一招“擂鼓擎天”摆击而至,直取狄秋双肩。
这一招来得既快又猛,狄秋抱着栾冰儿全无招架之力,不由地一退再退。直到面近,不得不松开了手,双掌托出,急用“举火燎天”,硬擎一招。
稍一沾手,两人皆是横心取重,无半分容让。梁闻博双肘微垂,抟身转来,盘桓在狄秋胸前,全是攻势。脚下亦是连迭跟进,迅捷无伦。
狄秋招式虽快,却素来伤人技穷。到了这时,更是手足酸麻,难快至巅峰。才接数招,已是左支右绌,难承凌厉进攻。
咋想千变奇擒中缠字要诀,守是严密,攻时沉稳,最合眼下形势,遂极力勾抓,试图去点梁闻博臂上诸穴。以胜西门烈时那般,借巧取胜。
要说武功造诣,梁闻博非在西门烈之下,尤其双臂本领,更是别有稍擅之处。只他领教过狄秋的千变奇擒,知其不仅变化诡谲多端,力道更是老辣。但见对方用招绵密,全无破绽,不禁心中生异。
又接数招,狄秋更是游刃有余,凡是肘至,亦是小臂短出,轻架泄力的同时,反手勾抓还去。既护得胸口无恙,又几次三番料敌先机,连避凶招。
梁闻博愈战愈惊,忙一个回身纵腿,双掌生风,挥舞而至,却是用上了“携风带雨”之势。
狄秋看得清楚,本能招架得了,哪知力运至末,竟勾起心口一阵抽痛。只软绵绵地递掌出来仓促一接,顿时便被逼退了数尺。
“狄大哥!”栾冰儿惊呼一声,几欲上前查看,又怕让他分神,教梁闻博有机可乘。
而狄秋几乎同时递送了目光而去,只连连摇头,让其不要贸举。旋即摆定架势,急催狂脉真气而起,试图以残烛之火,燃尽最后一丝力量。
“不好!”梁闻博知其内力精湛,巧招极多,越是拖至长盘,越是没有胜算。更难想象对方还有罡体那般骇人之能,一旦运用上来,自己绝非敌手。遂急使气力,招招用硬,要抢在前头先将其毙于掌下。
狄秋硬调真气,犹如涸井取水,须臾间全无成效。可梁闻博已然逼来,又岂容他再悠然作策?唯有双手齐出,并起蛇手之势。双掌反对而去,压住对方手指便拗。
梁闻博内力自不如狄秋,但此间已然避让不开,手上吃力的同时,便跟着飞起一脚,踹向狄秋肋下。
电光火石之间,狄秋拼着重伤之虞,手中悄然生变,三指戟张,向梁闻博腕部阳谷与少府穴各点去。
两人招式各有所指,防备亦各有所失,若不收力,必将两败俱伤。哪知梁闻博心狠若此,已下了决心。足尖一去再不回转,手上穴道也自顾让狄秋点至。
只听得两声惨呼声起,梁闻博与狄秋皆倒向后方。狄秋伤重,顿时呕血而出,溅满了衣襟。而梁闻博亦是不甚轻松,手上乌紫一片,五指已难张开。
天瀑湖上,郭少春等已然具登大船,高处俯瞰,对岸上形势自是一清二楚。望见狄秋与梁闻博二人战至若此,皆是心中大骇。
花伶人更是忍耐不住心中急切,连忙呼喝道:“快!将大船靠岸,接恩公上船!”
“胡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哪里有自投罗网的道理。死他一个人,好过死我们一船的人吧!”柯争雄骂道。
“贼厮鸟,你敢再说一次么!”花伶人勃然大怒,顿时便红了眼。
江樵会在举旗之事中左右不定,本就与其他人不太对付。如今捡了现成自然全心想着遁逃,又哪管其他?但见花伶人出言无状,不由地心中有气。反骂道:“这船是我们江樵会的船,我要它走,它就绝不能留!别说再说一次,就算再说一万次,都是一样不能靠岸!”
岑千翠虽与花伶人有隔阂,但这时也忍不住为他说话,叱道:“我们能全身而退,全仗恩公拼命相救,你说这般话却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说罢,环视船上的众人,复道:“诸位身受恩惠,敢问你们中间可有愿意做这般背信弃义之人的没有?”
“姑娘少撺掇他们!”柯分正见弟弟震不住他们,忙站出来道,“方才我听人说了,此子便是那身怀雷火石的狄秋。像这种背着无数血债之人,死便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说,他舍命救人,不过是为了自赎罪愆。你要是好心,就该成全了他!”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中有被从通天塔中救出的江樵会上辈,亦是惊骇异常,无法想象这江樵会如今的总把头,竟会说出如此无情无义的话来。
就连最忠自私的郭少春亦连连摇头,叹道:“若张坡在世,绝不至于此。”
“哼!姓郭的,你少在此多舌,我这船自向天瀑湖对岸而去,你们谁都别想打别的主意。”柯分正眼中闪烁着寒芒,冲船侧舢板一指道,“若是看不惯,大可自己乘小艇去救。我这些舢板,并不值几个钱,但有决心,便只管自己取了去救人!”
花伶人闻言,气得头昏目眩,几乎晕厥。满心后悔,当初举旗定议,没有劝动这柯分正之时,就该当机立断,杀他于当场。
便是最后教所有人都死在这天瀑湖岸,也总比背负这忘恩负义之名,苟活偷生的结局来的强。
念兹在兹,花伶人心中愈发不平。但见船越行越远,终于忍不住狂啸一声,奔至船弦,一掌击断绳索,将舢板打落水中。
道:“谁要与我救人,就随我上来!”
众人一愕,皆是惊呼出声。就连柯分正也想不到,自己随口讥嘲,竟真让花伶人受激不住。
更让其意外的是,花伶人话音刚落,岑千翠便朝船身之外跳了出去,落在了舢板之上。旋即意有所指地朝船上喊道:“膝盖还利索的,就别学做那残废,惹人笑话!”
“你倒会抢风头!”花伶人不满地咂了一声,旋即也翻身下船,跃入舢板。
其余人等见此,再有怯懦的,也被二人的侠肝义胆所感,纷纷动身去解舢板绳索。郭少春身在其中,畏畏缩缩道:“这笔买卖,算是平生最亏本的喽……”
但至牢骚发毕,见除了江樵会众人之外,皆面无沉重之色,反起一往无前之心。却是想到:这生意一辈子也就做一次,最后一次亏了,料想也没人会知道。
还顾岸边,狄秋与梁闻博两败俱伤,只稍歇了一段,竟又复交上了手。但一个重伤至深,气力已微;另一个双手剧痛,招式难全。却是互相乱撞,乱摔,打得一片混乱。
而久战不下梁世荣,这时才发觉,弟兄们已经脱险,仅剩下自己几人,仍在岸边顽抗。遂也顾不上再去找梁闻博报仇,几次三番想要突围出去,带着狄秋等人脱身。
但好巧不巧,褚善念游水追击江樵会的大船不得,这时已然回转。旋即,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拨开众人,就要去寻他们的麻烦。
梁世荣瞧他失了兵器,想着威胁不大,但念及狄秋陷入纠缠,可容不得再来人兹扰。忙高喝一声:“褚善念,有种的咱们两个放对,空手打空手,瞧瞧谁的本事大!”
“直娘贼,你却还……”褚善念闻声而动,但才进几步,便听到狄秋方向的异动,不由地瞥过眼去。只见,梁闻博正与人厮打在一起,滚得满身满脸皆是污泥,端的狼狈不堪。
“咦?”褚善念知道梁闻博武功非若于自己,一对铁肘更是极有造诣。怎生得对上一个年轻小子,打得竟如此荒诞?遂也顾不上应声梁世荣的挑战,连忙朝其二人所在赶去。
狄梁二人此间已经打得全不成样子,一旁围立的铁肘帮众与栾冰儿看着皆是满心着急。
忽闻有人呼呼喝喝地奔来,狄秋心中起急,知要有帮手到场,自己定将殒命于顷刻。唯忙顶开梁闻博,伸手拧住其肩头,将其反扣在胸前,运力勒住脖颈要下死手。
梁闻博猛受巨力,委实吃惊不小,万没想到狄秋膂力如此之大。但其手上疼痛难忍,指间更是使不上劲,连扳数次之下,非但没能脱身,反倒被愈勒愈紧。短短几瞬之间,呼吸已然受制,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危急之下,梁闻博手上再不敢乱动,连忙脚下用力向后勾去。一着力间,狄秋却是早已料到,忙着缩腿而上,直接挺膝顶在其腰间,仍不松懈半分。
梁闻博被缠得恼了,口中忽然呜哇乱叫,朝着栾冰儿方向,挥掌便就打去。想着:这妮子立时就要叫我打死,他非撒手去救不可。
“不要!”果不其然,狄秋连忙撤力下来,紧接着就要反拿梁闻博的肩头,让其断下杀手。
可梁闻博哪里不只是假意威胁,但见栾冰儿就在面前,已经彻底动了歪心思。不待狄秋运力上肩膀,伸手而出,转过方向,已然拿住栾冰儿的喉咙。
“狗贼,你还要不要脸!”狄秋明知梁闻博毫无信义可言,但见其出尔反尔,仍旧恼怒不已。
梁闻博只是冷笑:“横竖你也打我不过,这般输了,自也是一般下场,又有什么不服气呢?”
“好狡辩!”狄秋咬牙切齿道,“除非你亲手打死我,否则我又哪里输了!”
“我说输便输了,不信你看你后面!”梁闻博忽然面露喜色,大喊了出来。
狄秋本不信他,但话音未落,便听得脑后生风,端的身后竟真有异动。刹那间,几乎没有考虑的间隙,转身便一掌打出。
只见,褚善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奔近,就站在一步开外。梁闻博沉不住气,先发声出,反倒破了偷袭之计,一掌挥至非但没有击中狄秋后心,反倒与他手掌对了个严丝合缝。
“哇!”狄秋几近油尽灯枯,这拼上最后内力的一掌,瞬间便教他呕出血来。
反观褚善念,猝然发难,只当唾手可得,并未运上了十足力道。却哪料到狄秋内力如此了得,自己竟拿他不下。
梁闻博见褚善念竟未得手,不禁大感意外。但忖狄秋已是强弩之末,断不能以一敌二,遂果断甩开栾冰儿,也是一掌往狄秋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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