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翅膀硬了
肖芮被送回了家，乐茵仍旧一声不吭地坐在后排。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夜晚的街道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
她不敢再抬头去瞧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生怕看到的依旧是冷漠与失望。
直至进入小区，她才把忍了一路想要解释的话缓缓说出：“舅舅，肖芮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徐……”
“知道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没等她把话说完，肖霖便出声打断。
他语气依旧很淡，淡到让人无法再开口接下去。
乐茵微微抿嘴，只好就此打住。
所以他的这句知道了，是并没有相信肖芮所说的那些话吗？
可为什么，她总还是觉得心里不够不安稳。
或许，是那张冷到极致的神情。
又或许，是这次久别重逢，两人明显没有了上次的亲切感，疏离得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程岚已经热好了饭菜。
对于肖霖的突然回国，她并未感到意外。
早在十分钟前，肖放就打来电话特意叮嘱过，说太晚了，让肖霖休息，不要让自家老爹提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免父子俩再次发生争吵。
所以此刻看到儿子回来的肖威，才能这般淡定自若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只是偶尔会用余光瞥去一眼。
“阿霖，乐茵，过来吃饭吧。”
乐茵放下书包，帮舅舅把椅子拉开，随后看向立在窗边正打着电话的肖霖。
一直等到他打完电话，才轻声说：“舅舅，吃饭了。”
声音轻柔，且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对上那双浅棕色的眸子，肖霖回：“我吃过了。”
说完，他收回目光，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而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明嘲暗讽，让人听了极不舒服的话语声。
“这人啊，一旦飞黄腾达了，就忘了本，忘了自己从哪里走出去的，又是怎么有了今天，更忘了自己还是个中国人。”
肖威看似眼睛是在盯着电视机，实则根本就没将正播放着的新闻看进去半点。
他这般明显的指桑骂槐，鬼才听不出来是在说肖霖。
但当事人却跟没听到似的，依旧朝着楼上走去。
反而是唯恐父子俩发生矛盾的程岚，连忙走过去，没好气地将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他：“行了，阿放说的你怎么都没听进去啊？哪来那么大火气，喝你的茶吧。”
“干嘛，我没提名没提姓的，难不成还有人乐意捡骂吗？”
“你说你，亏的阿放还专门打电话交待，你怎么就不听呢？”
乐茵微微皱眉，不知舅舅听到外公这话心里是什么滋味，反正，她心里是不舒服的。
盯着那逐渐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乐茵愣了好半晌。
直到程岚出声提醒，她才坐在餐椅上，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但也没吃多少，她若有所思的频频看向楼上，看向那道由房间投射在地板上的光亮。
这么久没回家，结果一回来就被自己的父亲这般数落，舅舅此时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以前小时候，她的关注点只是舅舅什么时候会回来看她，什么时候会回复她的消息。
对于外公和舅舅之间的矛盾，她从来没有太多在意过。
直到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学识的增加，她才算真正了解到爹不疼娘不爱是一种什么感觉，也才真正开始心疼起舅舅。
或许，这就是他不愿回国发展的原因吧。
只吃了一点，她便再没了进食的欲望，于是拿起椅子上的书包重新背在身上，准备回房休息。
然而就在路过舅舅的房门前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虚掩着的房门里，还在隐隐传出通话声。
乐茵踌躇着，一双停在原地的小脚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向前迈进，但一想到过去的种种，就又瞬间止住。
她是很想进去，很想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告诉舅舅，这么多年，自己是有多想念他，多么期盼他能回来看看自己。
可她不能，不能这样做。
舅舅不喜欢黏人的乐茵，不喜欢整天只知道哭哭啼啼、拉着他不让他走的乐茵。
不然的话，几年前他也不会一声不响地突然离开，更不会时隔这么久才回来看她。
乐茵清楚，也更加明白，那么优秀完美的舅舅，疼爱和喜欢的，只会是那个听话懂事，学习成绩优异的她。
思绪不禁飘忽，而这时，门突然被打开。
随之，更多的光线洒落在她那张略显落寞的脸颊上。
乐茵猛然回神，迎着光线，盯向站在门边的人。
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这才逐渐舒展开来。
房里应该是没开空调，开门的瞬间，乐茵并没有感觉到有冷气扑面而来。
但眼前这抹瞬间挡住部分光线的高大身影，却让她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舅舅……”
“不回去睡觉，在这做什么？”
乐茵瞬间变得无措，小脑袋一会儿摇一会儿点的：“没……没什么，舅舅晚安。”
丢下这句，乐茵随即转身跑上了楼。
肖霖沉默片刻，重新折返回房内，只是，敞开的房门没被关上，挂在衣柜中的睡衣也没有被取出。
他斜倚在桌沿处，边盯着手机上不断传来的工作消息，边时不时地垂眸看向腕表。
直到临近十二点，实在有些撑不住的他，才在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门口后，挪开身子将门关好。
拉开衣柜，里面那件不知被放置了多久的睡衣，看上去虽然干净且崭新，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取出，而是直接去了最里面的浴室。
温热的水浇淋在身上，本该是舒服的。
可他不仅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身心放松，反而心情是越发地烦闷。
是在气那死孩子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早恋。
还是……在触及到那幅画面时，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感受到了年龄的代沟，感受到了自己再没有他们那般的青春气。
感觉到了…小卷毛的逐渐疏远。
如今的她，好像没有自己，也会过得很充实很开心，也会因有着同样的话题与别人相聊甚欢。
好像渐渐地，当初她对自己的那种依赖感，已经从茫茫草原淡成了寥寥几寸的草地。
所以她在隔了多年后，再次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才没有表现出十分惊喜的模样。
甚至就连晚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兴奋地抱着她的画册，蹲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舅舅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般情形，还真就像极了周扬那家伙之前所说的。
“你别看小丫头现在黏着你，等长大了，你想让人家黏人家都不黏。就像我弟，小时候老爱跟着我，但现在我想当他的小跟屁虫，他都嫌弃得很。所以啊，你别老觉得小乐茵黏人，好好珍惜现在的她吧。真等人家长成了大姑娘，都觉得你这个老舅舅成古董了。”
所以呢，这小卷毛现在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肖霖眉心微蹙，关上水，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捋去。
那双因疲惫而爬上几缕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被溅满水珠的淋浴开关。
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了太多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直至愣了片刻，他才随手扯过浴巾围在了身上。
算了，他原本也是不愿管这丫头的，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似是被热气蒸得有些口渴，走出浴室后，他原本打算套上衣服去到楼下。
然而，无意间的一瞥，却忽然察觉门外有动静。
他迅速穿好衣服，几步来到门前，将房门拉开。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毫无预兆地朝他倒来。
肖霖本能地伸手将人揽住，这才让处于受惊状态的乐茵免于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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