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芥蒂
由于时间原因，在海边没停留多久，两人就驱车前往了市中心的商场。
乐茵全程紧跟在舅舅身后，甚至无需言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熟练地拿起她爱吃的东西，逐一丢进购物车内。
自然，在临走时，肖霖也没忘顺手再买上一些糖果。
结完账，在去往地下停车场的途中，乐茵拆开手中的糖果皮，含了一颗草莓味的在嘴里。
接着，又剥开一颗橙子味的，递到此刻双手正拎着东西的肖霖嘴边：“舅舅，尝一颗你买的糖吧，可好吃了。”
一向抗拒甜食的肖霖，微微偏头拒绝：“自己吃。”
“可是你买的太多了，如果全部让我吃完，我的牙齿就会坏掉的。”
说着，乐茵晃了晃手中的糖果，再次递过去。
躲不开，肖霖只好微微张口，将那颗晶莹剔透的糖果含进嘴里。
“好吃吧？”
肖霖未给出评价。
他轻轻咬碎口中那坚硬的糖果，瞬间，清甜的水果香在口腔里蔓延开。
说不上好吃，却也并不难吃。
返回家中时，肖放一家三口仍然还在，看样子是准备吃完午饭再回去的。
肖威则依旧是稳如泰山般的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
好似除了看新闻，这老头就没有了其他娱乐爱好。
肖霖并未主动打招呼，而是将买来的零食随手放在餐桌，接着脱下外套丢给跟在身后进来的乐茵。
“去换衣服。”
乐茵听话地点了点头，将那件质感高奢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全然没有理会客厅中肖芮投来的目光，径直走上楼去更换被海水打湿的长裙。
厨房里，程岚正和阿姨一同准备午餐，看到肖霖进来，她温柔地出声招呼道：“阿霖，你回来了。”
将各种蔬菜放置在台面上后，肖霖边挽着袖口边回：“午饭我来吧。”
程岚扯过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刚好我们也还没开始准备呢，那行，你做饭好吃，午饭就由你来做吧，我在一边给你打下手。”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好吧，辛苦了。”
说话时，程岚自始至终都有意避开他的视线，而肖霖则是紧盯着她那异常的目光，似乎是想要从中窥探出一些端倪。
或许是因阿姨在旁边的缘故，程岚在离开前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没有询问，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她那张略显惆怅的脸上，所呈现出的神情却极为不自然。
难得有次独处的机会，在程岚和阿姨前脚刚走，肖放就高高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迈进了厨房。
肖霖余光瞥见逐渐靠近自己的身影，一时有些无语。
他双手微微撑在腰间，挺拔的身形立在厨灶台前，目光盯着锅里逐渐被加热的清水。
“阿霖，这些都需要洗吧？”肖放还是主动搭话。
他伸手拿过袋子，把里面所有的蔬菜都拿了出来。
肖霖没吭声，也没任何反应，仿佛无视一般，将需要焯水的羊肉直接给拿了过去。
“这个牛肉准备怎么做，也要先煮吗？”没人理会，肖放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将牛肉洗好后，放在菜板上开始切块。
两人距离不足一米，背对着背，各自专注于手里的活。
片刻后，肖放切菜的动作变得稍缓了些，突然开口道：“阿霖，公司如今的效益一直在逐步提升。”
愣了几秒，他又继续说：“所以，今年会有分红。我知道你不差那点钱，但不管怎么说，要不是你去年的资金和专业团队的援助，公司也不可能转型成功，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倒闭了。”
闻言，肖霖忽而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没做投资哪来的分红？”
去年，他直接以个人名义转给肖放三千万，既不走公司流程，也不经过任何法务程序，说白了就是纯粹的赠予。
不仅如此，还基于商业交情，按照公司的转型方向，他委托了相关人员予以协助。
至于收益，别说那点分红他瞧不上，就算整个公司摆在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顾。
“一码归一码，鉴于你目前的投资已经逐步覆盖整个亚太地区，所以我和爸商量着，以后还是将公司的掌控权交予你比较稳妥。”
“自己留着吧。”肖霖淡淡回了句，语气中尽是“别来沾边”的意味。
肖放无奈轻叹，紧紧握住菜刀手柄：“阿霖，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以前是哥哥做得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你心中对我的芥蒂。但这么多年来，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同样，听到别人在我面前夸赞你，我也是高兴和自豪得不得了……”
担心？那个小时候恨不得将他掐死的人，会担心他？这可真是够可笑的。
肖霖沉默着，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正值少年的肖放，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平时倒还好，他的不满，最多也就是压榨一下肖霖为数不多的压岁钱，用来给张敏买礼物。
但每当陈秀丽冠心病发作时，肖放都会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对他破口大骂。
反观其他人，不仅不对此加以制止，还总是用一种很同情、很心疼的眼神看向肖放，仿佛真正受委屈的人是肖放，而他则是加害者。
这些事情，经历得多了，肖霖也就麻木了。
但唯一让他的自尊心被狠狠踩在地上碾压的，仍旧还是他的身世。
“我妈为什么要爱你？外公外婆为什么要疼你？你有什么好觉得委屈的？那是我妈，是我外公我外婆，你懂吗？肖霖，你不要以为自己年龄小就可以装糊涂，你自己是怎么来的心里不清楚吗？是因为我妈接纳了你，要不是你，我妈也不会郁郁成疾。你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私生子是见不得光的，你懂吗！”
虽然那时的肖霖年纪还小，但早已懂得人言可畏。
“哥，对不起，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讲，我不想被人家叫作私生子，不想…”
他拼命地求着哥哥，不要在小伙伴面前提及这些，然而，火气上头的肖放却根本不予理会。
“你本来就是！如果不是你那该死的妈，我妈根本就不会被气到身体那么差，年年都需要住院，你就是个强盗，破坏我的家庭，抢夺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生长于还算富裕的家庭，虽是衣食无忧，但在这偌大的家庭里，却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甚至于后来，同学和玩伴也都逐渐与他疏远。
即便之后肖威多次出面澄清他并非私生子，但回到家，肖威还是会偏袒肖放，将自己在生意上遇到的不顺，全发泄在年幼的肖霖身上。
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再恳求任何人，也不再去融入那些不接受自己的圈子，更不再想依附于任何人。
他只想逃离，逃离所有不喜欢的人和声音。
他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说对不起，更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要。
“阿霖，对不起，是哥哥一直对不起你……”
听到这句迟来的道歉，肖霖拿着餐盘的手忽然顿了一下，但那张脸上依旧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继续盛着被炒好的香喷喷的菜。
情绪一时涌上心头，肖放抬手悄悄抹了下眼角，继续切着菜。
他承认，一开始向肖霖示好是因为害怕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的父亲再带来一个弟弟，从而把本来就一分为二的财产再次分割。
然而，就从肖霖远赴国外求学的那一年起，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手足的重要，也渐渐察觉到自己以前对弟弟是多么刻薄。
或许是血缘的牵绊，他常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反思，担心弟弟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家，有没有受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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