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五章 纵横交错
白布揭开放下,她原本花容失色的脸,瞬间惨白。
“甯心,别怕。”她心中最后一点的火焰和光明,消失了。而随之荡漾在耳边的声音,更加讽刺。
她冷漠的抬起头,看了看,毫无生机而又空洞的眼神里,透露着绝望:“辛长容,阴谋败露,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要自欺欺人?我是阮家之女无疑,你的女儿,当年抵达都南之际就病逝了吧。”
于辛长容,他们同样都是苦命的人,何苦这样为难?事实胜于雄辩,他执著于此又有何用?
“甯心?你怎么还是不肯承认?”辛长容俯下身子,将她搂在怀中。
这是一个可怜的父亲,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儿。她此刻连推开辛长容的力气都耗尽了,没了希望的往后,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龙蛟就那么躺在那里,若不是她的自私和不成气候,怎么会害死他?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没有出手制止。那是一个痛失爱女十年的父亲,痴痴的等着女儿长大,却早就忘了,亲生女儿命丧黄泉。
那又是一个历经百转千折,复仇不得的苦命孤女。
薛谷铭试图分开他们,却被陆笙一把拦下:“随他们去吧,反正辛长容命不久矣,何苦坏了他的梦?”
是,辛长容是光影堂的人,是当年十恶不赦的罪人,此番出来,必会遭到各种势力的追杀。官府这里,更加不会放纵他的逃离。命不久矣,却还是执着的来找筠琦,一个不属于他的女儿。
“爹爹今日就要走了,以后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切莫辜负我和你娘对你的期许,好好活着。
这些年,爹只能默默的在背后看着你,无法陪你度过每一日,以后也不能。
可你要记得,爹娘爱你的心从未减少一分一毫,你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辛长容抱着她,却还是不舍的分开,看着她无神的眼里,流露着丝丝伤感,垂泪已下,楚楚可怜:“甯心,我的女儿。”
抚着她的脸颊,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爱妻模样,爱妻没有护住,眼下又不能连累女儿。“以后,你继续做阮筠琦,至少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因为爹爹的声誉影响你的地位。好好,活着。”
活着,意味着什么了?死去,又意味着什么?
他即将割舍今生最爱的女儿,赴死而去。多看一眼,都是无比的珍贵。可他也即将和最爱的夫人相会,到底满足。
整了整筠琦的衣衫,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血迹,最后给了一个笑容,转身。
不知怎么,心里蹦出了什么难以抑制的激动,一伸手,抓住了辛长容的手。
此刻,她多想喊一句爹爹,别走。可这个人却不是她的爹爹,理智和情感的斗争,就在这片刻犹豫之间。
“筠琦,放开吧,他有他的归宿。”僵持了很久,她也没有半句话要说,终是陆笙看不下去,也不忍心,便将筠琦的手拉了回来。
那手,就像是记忆里爹爹宽大厚实的手掌一样,她多少有点不舍。十年了,十年来再一次有人如此护着自己,不要命的护着。
上一次师傅不顾性命的救自己时,她已经感激涕零,百感交集。这一次,却更加心疼。
曾几何时,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她险些入彀,以为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以为她一直以来做的调查都是无用功。可即便如此,有一个这样的父亲,爱她如命,也并不是不好的。
可惜,恢复了记忆的她,深刻的明白这一切的来由是因为辛长容已故的女儿,儿时和她有几分相似,导致他始终不能放下。
大概,是妻子的离世给他的打击过大,更加不能接受女儿的病逝吧。
然而,此刻的筠琦,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了。
辛长容最后看了一眼筠琦,她还是空洞的望着地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女儿,永别了。他在心里说下这句话后,走了。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他在阴暗的地方,消失了。
“筠琦,跟我回家。”薛谷铭咳嗽了几声,来到了陆笙的面前。
可筠琦全然没有力气,依靠在师傅那里,静静的靠着。
陆笙将她紧紧的抱着,无声的安慰,只是这安慰,来的太浅。
“薛谷铭,你回去吧,她不需要你。”陆笙对薛谷铭的不耐烦很快表现出来了,言语中就透露的很明显。
薛谷铭也很烦躁,筠琦此刻很无助所以没有搭理他这是很正常的,然而筠琦的师傅为什么总是阻止他?
“她不需要我需要谁?这种时候,你要抛下她是么?
筠琦,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家。”
薛谷铭不再温柔,开始急躁,不再耐着性子,反而有些愤怒。
也许是男人之间那点共性,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人太过亲近了。
他将陆笙拉开,完全没有顾及自己还在溢血的伤口。
筠琦被他这么一拽,表情和内心还是依旧没有波澜。
“疯了么?去你爹那里,会害死筠琦的!你们薛家已经害了阮家,还想害死阮家唯一的后人么?”
手一推,将薛谷铭推了开去。这句话,怔住了很多人。
“师傅,什么意思?”仿佛是从深渊之中,忽而听见了这句话,她本来心中问了无数遍的问题,到了口中却还是没有问出来,任凭此刻的他们争执不断。
取而代之,问出了这个问题的是薛谷铭,他的怒火简直是不能言语描述,发狠的眼神中,恨不得立即将陆笙碎尸万段一般:“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回去问问你爹,问问十年前他都做了什么。”陆笙眼神示意,把其他人召到面前,让人将薛谷铭挡在了外面。
薛谷铭仿佛有了一点印象,而这印象来自于父亲对阮家的丁点仇恨。
难道,父亲真的是参与者的身份?
难道,自己和筠琦之间隔着仇恨?
难道,这来之不易的情谊就如此断了?
“筠琦,你放心,在我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会来打扰你了。若是我们家真的欠了你的,我一定十倍偿还。”
十倍?还什么呢?他们阮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筠琦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痛苦里。
“龙蛟!”远山一般传来一声呼唤,凄楚、苍凉。
薛谷铭彼时动身,不顾他的伤势,在众人视线中离开。
当声音穿过一切,来到筠琦的耳边时,她身子一震,心中颤颤的。
“是霖儿姐姐么?”霖儿,那个龙蛟最爱的女子。
她离了陆笙身边,走向了那个唤出此声的女子。
女子是一路奔波而来,满身的汗水,脸上也全是。她来到筠琦身边,喘着粗气,继而看了看周围,拽着筠琦便问:“龙蛟呢?龙蛟呢?”
龙蛟,彼时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的挣扎痕迹。
筠琦听见这个人的话,心里险些崩塌,强忍着泪水,强忍着崩溃的心。
“霖儿姐姐,我对不起龙蛟,对不起你。
霖儿姐姐,你要有足够的准备。”
筠琦哭泣起来,说着说着自己已经忍不住了。失声痛哭的她,这仪态让霖儿足以想象龙蛟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心中时刻惦记放不下,偏要偷偷出来见上一面,谁知,上一次的分离,竟是诀别!
霖儿怔了许久,最后抓住了筠琦的双肩向着她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拉着他送死?
几年前我们相安无事,过的极好,可为了你,他一次一次的离开家乡!为了你,不惜抛下我!为了你,连命都丢了!
他到底爱的是你,还是我啊!”
霖儿姑娘声嘶力竭,话里每一个字砸在筠琦心中都那么的痛。
她早就忘了,这个护卫不仅仅是护卫,他是朋友是故人,也是依靠。
“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身份地位?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命在这,你想要就拿去吧,我亏欠他的。”
她已无任何反抗的挣扎,霖儿姑娘说的,都对。
“杀你?那我还有脸面去见龙蛟么?”霖儿姑娘冷笑了几声,也许是龙蛟的影响太大,也许是她从未想过害人,只是心中挚爱已去,这些还算什么?
霖儿缓缓蹲下,环视一圈,目光定在最后一具尸体那里,静静的看着。
抬脚又放下,抬手还颤颤巍巍的。泛泪的凄楚,让人极不忍心责备。
“三书六礼,只差最后一步,霖儿就是夫君的妻了。今日我来接你回家,我们继续完婚好不好?”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迈脚过去之际,这一番话真情流露,却又格外的苍凉。
谁能回答,谁又能完成?当龙蛟横尸在这渊安山时,这个女人所有一切的美好憧憬瞬间化作灰烬。
她不知,龙蛟临终前看见的是他们幸福的笑容,是他们最美满的生活。
她不知,龙蛟是为了他忠心耿耿的少主,最爱却还是她。
她不知,她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想必龙蛟是这样的心,可女人等得了几时?
筠琦一直沉默着,忽而眼中发狠起来。
这一切虽因她而起,却是拜戚阔天所赐!今生不灭戚氏一族,枉作阮家人!
双手紧紧的攥着,满眼都是当年亲眼所见那个罪行滔天的仇人身影。
在痛恨中,眼睁睁看着霖儿和随后赶到的另一个男人将龙蛟的遗体带走。
他们的悲痛,和她的何尝不是一样?这条路,是她逼迫龙蛟走上来的,这个仇,她一定会报。
“丫头,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不单单是仇恨,你还要期许还要替他们好好活着。
丫头,看着我,看着我。”
混沌的爱恨交织里,听见了师傅那温柔的呼唤。
抬眼时,看见了一个人的脸,仿佛熟悉,仿佛陌生。
那轮廓分明,那眼角含情,那微息之间都是温柔的。
白皙的脸,纯净的情,灵光闪闪的眸子,发热的灵魂。
透过他,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迷迷糊糊的人。
“师傅,带我走。”扑进他的怀中,她知道,那是师傅,一定是吧。
零星的记忆碎片,在什么时候开始继续拼凑了。温暖的怀抱里,仿佛感受到何种召唤。
戚阔天的脸浮现眼前,恨意复上心头……等等,这身高,一样么?
寒冷的风中,她依偎在师傅怀里,属于她复仇的路越发坎坷。可是如果师傅愿意带领她重新来过,是否还能迎来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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