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授业恩师
夕阳斜下,暮光落落洒洒。
待安顿好了祁月的尸首后,兰相门门主领着怀琴羽与柳安贤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师傅,此事和他无关,能放了他么?”此时,天色愈加的晚了,也在不知不觉间,凉了许多。
“你先暂时回避,此乃吾门中之事。”门主冷眼看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话。
柳安贤有些担忧,若是这人将他叫走,却立马杀了阿汐可该如何是好?
怀琴羽望了一眼满眼担忧的柳安贤,微微的蹙眉,朝他点了点头。
柳安贤的手,紧握成拳,可是他更清楚,即便是和这个人正面对决,他们也丝毫没有一分的胜算。
转身时,柳安贤的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今日阿汐没有活下来,那么他绝不苟活。
“琴羽,为师三年前问过你,你是打算为你家人报仇而活着,还是为报师恩活着。
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么?”门主并没有从话题的一开始就直奔主题,却是问起了从前的事情。
怀琴羽并不敢随意的应答,很快便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记得。
琴羽说过,想先为爹娘报仇,而后若是师傅有任何的要求,需要徒儿做任何事,徒儿都会答应。”
怀琴羽此刻的心情,也大概是走到了最低的时刻,她不觉得师傅会为了她和天者闹翻。
她更不觉得像天者那么难以捉摸的人,会轻易的放过她,不论此事与她是否有关。
但是门主接下来的话,却是着实令她一惊:“你自小便在门中长大,是为师看着你长大的。
你应当知道,这门中大多都是如你一般出身之人。
可是,为师对你的器重,不比天者看重祁月少一分。”
这还是第一次,从师傅的口中亲自听见师傅说,器重她。
印象里的师傅,不苟言笑,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师傅,可是很多时候教她的人,并不是师傅。
“师傅,是琴羽让师傅失望了,辜负了师傅的器重。”怀琴羽平日真不是爱哭的懦弱之人,却不知为何,听见师傅的一句夸赞,便是欢欣鼓舞的不行。
那眼睛里噙着的泪,多半还是喜极而泣。
门主一瞥眼,看见了,叹了一声,握起了她的手:“琴羽啊,你是为师最小的一个徒弟,为师对你的器重,又何止是器重?
你可知为何天者总是无比宠爱祁月?
明明天资不如你,阅历和为人都不如你更加适合。
那只是因为,祁月是天者的亲生女儿,是他最对不起的女人的孩子。”
当这番话从门主师傅的口中听见时,怀琴羽倏忽间便是一惊。难怪,这么多年,唯有祁月做错任何事,都不会受到很大的惩罚。
难怪,每次都觉得天者对她格外的照顾。
“师傅,那如果琴羽以死谢罪,是不是天者就不会计较到师傅身上?”作为门主的徒弟,她自然清楚门中的形势,若是天者有反心,这兰相门必然分崩离析。
怀琴羽此刻没有丝毫的畏惧,没有试探,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起了,那日拜师行礼的场景。
“若是为师狠得下心,还亲自过来作甚?”门主忽而发怒一般,语气也加重了不少。
可是,并没有对着怀琴羽发火,反而十分的疼惜,另一手抚着她的头:“琴羽,为师来见你最后一面。从此以后,你随他归隐山林,不要再出来了。”
怀琴羽怔怔的抬眸看去,她不仅是没有料到师傅能放过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师傅竟……竟在意她的死活。
“师傅……”怀琴羽握住了师傅的手,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该怎么回答。
这门主很快便敛了情绪,放了手,背过身去:“琴羽,走吧。”
望着这个已经看了无数遍的背影,唯独这一刻,真的觉得再也没有下一次重逢的机会。
若是今日走了,那么天者追究起来,师傅该如何面对?
那若只是天者的宠徒也就罢了,如今可好,居然是他的女儿。
“不行,我走了,天者岂不是刚好有理由和借口,反对师傅?
他睚眦必报,怎么会容得下?”怀琴羽拽住了师傅的袖口,万分悲痛。
她从来都不觉得师傅看重过她,原以为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却不料师傅竟如此在意。
“怀琴羽,为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门主始终没有回头,狠心的留下那个背影,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滚!从此以后,吾兰相门中再没有怀琴羽这号人!”
这,也许就是最大的恩赐,最大的荣幸。
怀琴羽离开兰相门几乎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比任何一个中途想要离开兰相门的人都要幸运。
“师傅!”怀琴羽朝着师傅离开的方向,猛地跪下,“师傅,琴羽不会忘记的,不会忘记师傅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就像当年入门时,师傅从那么多人里,独独挑出了一个她,手拉着她的小手,缓缓的走向了人群的最前面,向着每一个人宣布:“从今往后,这就是吾最后一个弟子。”
往后,再有资质的人,师傅果真没有再收过。
细细想来,师傅似乎只是不苟言笑,却总能记得她刚入门的日子,还以那一日做为她的生辰。
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甚至偷偷的跟着出去瞧了瞧。
“阿汐?”再抬首时,师傅早就离开了此地。
而站在面前的人,是柳安贤。
柳安贤向她伸了手,似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师傅,放了我一条生路,却不知是将他自己逼到了什么地步。
若是我当年没有被掳走,若是我及时阻止了别人的暗箭,也许,师傅就不会这么难做。”怀琴羽握着那手,缓缓起身之际,更加的坚强。
她深知,是爹娘给了她第一次的生命,得以来到这个世间。
可是,却是师傅给了她第二次重生般的生命,赖以生存的活了下来。
“阿汐,不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不离不弃,常伴你侧。”
柳安贤明白,怀琴羽不是一个会理所应当接受别人好意的姑娘,也看得出她此刻的眼中,大多是对师傅的不舍。
而另一边,转身离去的兰相门主,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地方,静静的站在那,若有所思。
星空渐显,月色已浓。
“琴羽,为师能为你做的,做了。
不能为你做的,也做了。
若是你这大劫还是避免不了,为师也是真的没辙了。”感叹时,他伸手,拿下了那面上的面具,望着那夜幕中的一轮明月,黯然神伤。
“从今以后,你的身世也会随着上一代的离世,相继掩埋在有限的岁月里。
为师不求你名扬四海,但求你平安无虞即可。”
二十多年前。
那时的他还不是兰相门的门主,那时的兰相门也不似如今的盛名。
“怀兄,你明明知道我不胜酒力,何必邀我喝酒?”那兰台城的归来客栈里,为了给他践行,怀姓公子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贤弟此话何意,虽不胜酒力,但是一二杯总是可以的。
大哥今日不是非要灌醉你,但是实在是惋惜的很。你我投缘……”从他们相识的那一日开始,便是他最开心、却又最难过的日子。
因为那时,怀公子还有一个未婚妻,一个十分明媚动人的佳人。
为她心动的,何止怀公子一人。
但是为了怀公子的兄弟之谊,他毅然辞别。
再见之际,却是千里加急书信一封,恳求他前来搭救。
那一年,乐仙二十五年,五月。
那之后的几年内,许多坐拥大势的官员,无故出事,相继被拉下马,甚至连累家族。
怀公子也是当地新晋的知府,莫名其妙就被弹劾构陷,圣上一怒,便下旨株连九族。
其实,若以现在的结果看过去,自然也就懂了。
当年那一阵子,只是如今的皇上为了铲除异己,清除异党罢了。
可怀公子新娶佳人,不忍佳人以及腹中即将临盆的孩儿也被连累,才找来挚友,恳求其带走妻儿。
他来时,怀家的人皆已入狱。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出了怀公子的妻儿,却救不出怀公子。
后来佳人因此打击难产,生下女儿就香消玉殒了。
他又何尝受得了这般打击,便找了怀家从前的至交俞家,将女儿交给了他们。
原以为,这不甘心的情感,无疾而终。
却又在多年后,从手下捡回来的诸多孩子里,见到了这一个,一个眉眼和那人一模一样的女孩。
澄澈的一双眸子了,似乎也在问着,自己从何而来,要如何好好的活下去。
他从众多的孩子里,牵了她,并收了做徒弟。
她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几乎找不出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就连那性子,都是几乎一致。
“怀琴羽”这个名字,是佳人临终前说的。
“琴思所往,情之所牵。
若如鸿雁,羽翼翩翩。
声声切切,切切痴痴。
枉做痴人,唯有心故。”
佳人喜欢的,始终都是她的夫君。佳人也始终不知道,他存着这样的一片心思。
佳人更不知道,面对她的难产,他是如何的无能为力,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也大概是爱屋及乌,遂对怀琴羽始终也是狠不下那个心肠。
每次听见天者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女儿祁月是如何如何的时候,他总是不屑一顾,因为他的眼里,怀琴羽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的。
“怀琴羽,但愿为师这么做也对得起你爹娘,能让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复戴上面具的那一刻,所有的冷漠和无情,却又统统回到了脸上。
他明白,对于怀琴羽而言,最好的归宿,不是兰相门,而是外面无拘无束的日子。
逍遥自在的是她,幸福一世的是她,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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