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尤其是那深邃的五官,那双眼睛,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内心。
凝望他的双眼,如凝望无底深渊,惊惧中带着一股想纵身一跃的毁灭感。
他在发问时,收了所有情感,那眼睛恨不得盯入黎梨内心。
她简直不能相信,这男人在前一夜自己出门时,拿出厚厚披风亲手为自己披上,甚至将风带系了个漂亮的花结。
说话的腔调虽是冷的,却直暖到心底,“风这么大,怎么连大氅都不穿,女子不比男子,受不得冷。”
他那么高大,为她系上带子垂眸的一瞬间,那黑而密的睫毛每眨动一次便叫她的心跳快了一倍。
……
她的命,从遇到金玉郎的第一次就已经注定了。
再次相遇,只是命运之神看似随意,但居心叵测的一笔。
阿梨在“欢喜楼”倒时,下决心追随玉郎而到了“玉楼”。
她只对爱人表达过一次爱意,也算仅有的一次试探。
那件她亲手做的衣服,他没收。
此后数年,她从不逾矩——他如高山,她在山脚下。
每次他来,她都俯首贴耳,乞求他多看她一眼。
她在玉楼有多高傲,在他面前就有多卑微。
她那么出色,不但收集了情报,还归纳掌握人心的经验,为日后创立幻宗门打下基础。
在生死转折的那个夜晚,她被当做弃子,被心爱之人放弃了。
她在夜色掩映中,在滔天的火焰中逃出来。
她的脚全是深深浅浅的伤,鲜血染红了石头。
然而在那熊熊火光到最后熄灭也没见到那人露过一面。
若是他下的令杀了她们,最后他都不来看一眼尸体吗?
阿梨从小时候窥探到权贵的秘密时,便不再哭泣了。
那个黎明,阳光刺破黑暗之时,她坐在远远的荒草丛中,双足尽是鲜血,心头一片灰。
那种灰,是看破世情后,熄灭了最后一点人性的光。
她起身带着众人向不知未来在何处的远方逃亡。
命运一次次将她击入深渊。
她却如一棵野草,看似已经烧光,却还能再次发芽。
她是一株内心疯癫的小草。
……
然而,然而她又见到他了。
他晕在她怀里时,那重量与温度都提醒她,曾经爱着的人此时正在面前。
死灰原来也会复燃。
她低头看着他晕过去却依然紧皱的眉头,那冰凉的、薄情的唇。
她用力碰他的伤处,他仍只是皱着眉,只在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她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震颤,斗胆在漫天水波掩映中,俯下身轻轻亲吻梦里出现无数次的人的唇。
和想的一样凉,一样软。
他身上冷透了,仿佛快要死掉。
那股独属于他的芬芳味道变得很淡,只有吻他时方能嗅到一丝丝余香。
她举起短刀,又放下,往复几次,腿上的男人无知无觉自己差点做了刀下亡魂。
在她犹豫不决时,他突然动了,一只长臂搂住她的腰。
她惊到不敢动弹,低头看时男人还在昏迷中,口里不知呢喃些什么。
只依稀听到了“对不住”“别担心”。
她在黑夜的水上,心随水波起伏,那一叶扁舟,终究没能驶向她定下的方向。
她抱紧他,像找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宝。
终没杀他。
黎梨对万承吉说东司之人只效忠玉郎,不如先留着。
到回宫时再处死带回去,一举灭了东司诸人希望,更好收服。
玉郎闯入平城之初,万承吉便没把他放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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