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交易

围场宫变之后，贺恂身边的亲信，再也用不着遮掩自己帝王心腹的身份了。

太后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前朝的那些大臣们，即便是这个皇宫里，那些她原本以为是忠于自己的人，也不知何时，投靠到了皇帝的那一边。

既然都是些对当日宫变心知肚明之人，太后也懒得再费心与他们粉饰太平。

“难道我这个做母后的，何时需要静养，何时需要主事，什么样的事情应当掌管，什么样的事情又应该抛在旁边，装个瞎子，也都得由皇帝说了算？”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角道：“那国朝的天子，还真是好孝道。”

那内侍的腰弯的更低了，他恭谨道：“太后娘娘说笑了，皇上对娘娘一片孝心，正是因着知道娘娘的身子，不能操劳太甚，这才替娘娘将清嘉郡主请来皇宫小住，帮着娘娘操办万寿节之事的。”

太后心里一阵好笑。

果然是她的好儿子。

她当日借他之名，颁下册封冯氏和姜氏为皇妃的圣旨，如今他大权在握，便反过头来，以自己的名义，将崔氏宣召进皇宫帮忙了。

太后掀唇凉凉道：“端妃和宁妃刚刚进宫，主不了事，难道清嘉便是久居深宫，能将皇帝的万寿节主持的得心应手了？”

“是，”那内官脸不红心不跳，腰身仍旧恭敬的弯着，语气也恭顺极了，“皇上说，太后娘娘慧眼识珠，清嘉郡主冰雪聪明，远较两位娘娘聪敏的多，定然能够辅佐太后娘娘，顺顺当当的操办好今年的万寿节，皇上还说——”

他微微一停，继而便接着道：“此次万寿节乃是皇上亲政之后的第一场盛会，皇室宗亲大多已经就藩，昭平侯又是身处与西戎的大战，脱不开身，放眼京师，除却娘娘与长公主们，竟然，便只有武定侯这一位血亲了……”

太后闻言，眉眼间讽刺的意味更甚。

她这个好儿子，眼里何曾有过什么血脉亲缘，武定侯是他仅剩的舅父又怎么样？

一朝宫变，还不是被皇帝毫不留情的下了大狱。

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平息朝堂里的那些讨伐之声，树立他自己大公无私的明君形象，再将朝廷里的裴党一网打尽，方便给他的心腹们腾位置吗？

却偏生还要扯出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雍律法，不会对皇亲国戚留情的幌子。

前后两起贪墨案，再添上那造成流民暴乱的罪名，到底与他的舅父有没有关系，太后便不信，凭皇帝的聪明，会瞧不出来。

那内侍对太后的沉默并不意外，他恭恭敬敬的道：“武定侯身处大牢受苦，皇上心里也颇是不忍，只是，六部和御史台的大人们对此三案群情激奋，皇上不得以之下，也只好暂时出此下策，不过，还请太后娘娘放心——”

“武定侯是娘娘您嫡亲的胞弟，皇上又怎么会真的放任武定侯在刑部大牢受苦？皇上为此伤神了好些日子，终于想了个妥当的法子出来……”

太后搭在凤座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倏然呵笑了一声。

“太祖皇爷和先帝爷两朝，都曾经因着万寿节而大赦天下，所以——”太后抬眼道，“皇帝的意思是，只要万寿节顺顺当当的办了，他便愿意也借此庆典，赦免了武定侯的罪名？”

“太后娘娘英明，”那内侍当即屈膝拜了下去，“这正是皇上的意思。”

那若是万寿节上出了差错，毁了这个吉日了呢？

太后临朝数载，自然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威胁之意。

曾经，先帝为了他心爱的陶贵妃，威胁过自己这个发妻，如今，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长成了，却也要反过头来，威胁自己这个母后了，却也要反过头来，威胁自己这个母后了。

可是，贺恂抓她的软肋抓的实在是太准，即便太后心里再是不快，竟然也没有办法不接下万寿节的这桩“交易”。

只是，他这个儿子，向来是不在意什么生辰的，为何今年却偏生要为了这个万寿节，不惜将他最瞧不上眼，甚至是万般鄙夷，视作朝廷蛀虫的舅父，赦免出狱呢？

“你退下吧，”太后压下心里的疑窦，摆了摆手道，“宣清嘉郡主和殿外的那些女官们进来。”

那内侍应了声“是”，哈着腰一路退到了殿门边，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崔瑜原本便惊讶于太后的那道宣她进宫小住的口谕，等她跟着宫人进了慈宁宫，又看到太后不仅没有提起准备万寿节的事情，反倒还起兴要看她与颖昌长公主放纸鸢，心里对那道所谓的太后口谕，便大致有了猜测。

这时被请入殿内，看着大殿正中候立着的六局女官们，不由便又生出了些微的诧异。

天子的万寿节庆典，自从立朝之初，便有惯例。

只是，今年是当今天子亲政之后的第一场生辰庆典，自然是要较往常盛大几分的。

六局的女官们，各自将自己所辖的事情禀了，便恭身请太后定夺。

大的事情上面，自然是用不着崔瑜这个半路册封的郡主殿下出主意的。

不过，类似于宫宴上的菜品、歌舞、摆设、焰火之类的琐碎之事，便由她先参照往年的惯例，拟出大概的章程，然后，再呈交由太后拍板。

虽然，这些事项对于代掌后宫近十年的崔皇贵妃而言，已然是闭着眼睛，都可以轻松裁夺的了。

但是，今生尚未及笄的清嘉郡主，仍旧是做出耐心至极的模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请女官们将自己可以倒背如流的往年常例讲解了一遍。

只是，贺恂既然已经对她有所了解了，那这次便不能像她刚回京之时，学习宫礼的时候，那样装傻了。

尚仪局先前被遣去靖阳侯府教导崔家四姑娘宫廷礼节的那两位女官，目瞪口呆的看着如今端坐在慈宁宫偏殿，凡事只需要听上一遍，便能够举一反三，堪称一点便通的清嘉郡主。

这哪里还有当日那副空有美貌，却资质愚钝平庸的影子。

莫非这京师的风水当真要较冬州的养人？

满殿肃立的女官里，这两个人僵直的身影，便显得愈是引人注目了。

崔瑜抬眼看过去，倒是对她们都有印象，便微微朝两人笑了笑。

这才颔首道：“你们说的事情，我大概都已经记下来了，万寿节乃是国朝的要事，不容有失，这两日我先拟个大概的草章出来，具体的菜品，还有歌舞，你们也都先准备着，我试过、看过之后，再挑选出合适的，给太后娘娘定夺，最近这几日，便辛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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