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旧部
景明七年八月末，湘州都指挥使谢大人的府邸才刚刚撤去中秋佳节的各式花灯，便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管家收了名帖，恭恭敬敬的将那位衣着并不起眼，甚至还透着几分寒酸，身份却不简单的大人迎了进去，正是先帝章化年间与谢大人一起在孝惠太子麾下当差的东宫班底，现任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赵大人。
昔年在孝惠太子麾下共事的时候，赵大人便因着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朝廷里面的要员，就连东宫班底之中，也有不少人与他藏了龃龉。
幸而孝惠太子是惜才之人，为人又宽厚，时常费心为赵大人斡旋，这才使他没有因着这过分刚直的性子而折损。
而谢大人，也是东宫班底里面少数的欣赏赵大人脾性，与他肝胆相照之人。
“贤弟是公干途径此地？怎么也不命人知会为兄一声，我也好遣人去接你一接，略尽些地主之谊嘛。”
虽则谢大人官运更为亨通，可远去京师多年，此刻见到昔日好友，自然难掩开怀，便起身亲自迎了出去，还对赵大人拱手问了好。
可是，那位赵大人面上却丝毫没有昔年旧友终得相见的喜悦，仍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谢大人好气派，我这一路走进来，观贵府雕梁画栋，还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人间仙境，险些便要退了出去，免的惊扰神仙了。”
随侍的小厮们已然知道了赵大人的御史身份，听他这样说，不由都面露忧色，小心翼翼的去看自家大人的脸色。
可谢大人却并未因此便恼了这位对上官不敬的旧友。
“你们且都退下罢，莫要打扰了我与贤弟叙旧——”谢大人朝小厮们摆了摆手，又请赵大人坐下。
这才与他笑道：“原是先前那位湘州都指挥使的宅子，他致仕回乡去了，先皇爷提我到湘州来做这个都指挥使的时候，便将这宅子御赐给了我，这八年间，我可是丁点儿都没有翻整过啊，贤弟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唤昔年建造这宅子的工匠来问，看我可有说过半句假话。”
那位赵大人却扭过头去，冷哼了一声，“唤那工匠问话有什么用，你当了这些年的湘州都台，那工匠既然是要在湘州讨生活的，自然是你怎么说，他便怎么答了。”
“这可真是冤枉啊，”谢大人仍旧未恼，只是当作哄自家孙儿似的，哄赵大人道。
“贤弟还不了解为兄吗？便说当年，我们一起在东宫当差的时候，多少人想方设法的送礼打点，就为了我们能够在殿下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连那抬进府内的食盒，夹层里面都是装着金银的，为兄可曾收过一丝半点？”
提起孝惠太子，赵大人面上的冷然之色却更甚了。
他转过头来将谢大人瞪着，“亏得谢大人还记得孝惠殿下——”
赵大人念到孝惠太子名号，满面痛惜的拱了拱手，质问谢大人道：“我且问你，你心里面究竟还有没有念着殿下，别是都台做的舒坦，已然将殿下抛去九霄云外了，你要尽地主之谊为我接风？”
赵大人登时便又是一声冷哼，“我且问你，先帝当年金口玉言，将这湘州划作了谁人属地，谢大人还记不记得；而你是缘何做了这湘州都台的，谢大人又还记不记得？”
章化末年，先皇遭贵妃陶氏迷惑，令孝惠太子无辜枉死在巫蛊祸事之中。
其后虽然真相大白，可接连失去了曾经最是看重的嫡长子，还有疼宠了十余年的陶贵妃，先皇的身子也便垮了。
最后的那几个月，大多是在缅怀逝去的太子，还有痛恨自己遭陶氏玩弄的情绪中度过的。
因而与那册封新太子的圣旨一起颁布的另一道圣旨，便是册封孝惠太子独子为湘王，将湘州这片富庶安乐之地，划给了他做封地，还将谢大人这位忠心耿耿，昔年为东宫走过诏狱的旧臣，也调至湘州，做了这个都指挥使。
赵大人此言一出，谢大人的神色不由严肃了些。
他唇角笑意微敛，蹙眉看向赵大人问：“贤弟此话何意？莫非朝中有人想要对湘王殿下不利？”
“若我说有呢？”赵大人凝眉看他，“谢大人又要不要保孝惠殿下遗孤？还是守着你的富贵荣华，坐视湘王殿下遇险？”
谢大人神色更为严肃了。
他唇角笑意尽散，坐直了身子向赵大人道：“孝惠殿下待你我皆有知遇之恩，若非殿下，断无谢某今日，谢某若是为了一己之私，便视湘王殿下的安危于无物，岂非枉为人也？还请贤弟言明，湘王殿下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
“谢大人好漂亮的话！”赵大人冷哼道，“若是我说，那预要加害湘王殿下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呢？”
谢大人未料赵大人要说的是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登时便僵直了身子。
他起身走到窗边，往外面环视一圈，这便关了窗子，走回赵大人身边，压着声音道：“贤弟休要胡言，当今天子贤明，与孝惠殿下又俱为太后娘娘所出，又如何会害湘王殿下？”
赵大人拍案冷笑，“谢大人果然是拿漂亮话诓我的，如今闻得此事与当今圣上有关，你便不敢认了？我且问你——”
“你说当今圣上是孝惠殿下胞弟，便定然不会加害于湘王殿下，那湘王殿下得了这属地已有八年，先时太后娘娘摄政，不忍湘王殿下年幼奔波，因而将湘王殿下留在了京师，这便也罢了。”
“如今当今天子乾纲独断，湘王殿下亦是日渐长大，为何朝廷却仍旧迟迟不肯放湘王殿下就藩，你敢断言，这不是当今天子忌惮湘王这位孝惠殿下遗孤？”
可这也不能证明，当今天子便有心加害于湘王殿下罢？
谢大人无声的张了张口，眼神里面明晃晃的迟疑犹豫，却令赵大人更为气急。
他索性掏出袖中的信件与金簪，拍在了谢大人面前，瞪视着他道：“此为正义之辈不愿坐视湘王殿下蒙难，冒死送出宫中予我的求救信，至于这金簪，谢大人应当还没有忘了当年亲自设计它的人罢？”
“我只问你一句话，寻常宫人尚且有这般大义，你深受孝惠殿下大恩，敢不敢用手中兵马，保殿下遗孤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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