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以少胜多 只是偶尔为之
第七百八十五章 以少胜多 只是偶尔为之
一间昏暗潮湿的牢房内，南侧的拐角处被摆放了大堆干草，一个消瘦扭曲的身影正躺在其中。由于牢房内太过安静，匆忙一听甚至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让人不由得以为躺在那干草堆内的，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只有偶尔从牢房之中路过的老鼠会短暂停下脚步，并且用它那乌黑的小眼睛和灵敏的鼻子对准干草堆咕哝一番，然后察觉到一股活人的味道。常年生活在这监狱内的老鼠，由于生长环境的缘故，对于活人和死人的气息有着惊人的分辨能力，如果躺在干草堆中的是一具尸体，早就不知道被多少只老鼠啃食过了。
而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那个活人身穿着白色的牢犯服饰，长时间没有修理的长发随意散落在干草上，更有丝丝干涸的血迹伴随其中。由此可见，哪怕这个人还活着，恐怕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是，当听到外面的走廊内响起久违又熟悉的脚步声之时，干草堆中的犯人突然睁开了双眼，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浑然不见刚才衰弱的模样，惊得牢房内其他的小生命发出一阵阵怪叫后撒腿就跑。
犯人顾不得这些，赶紧再次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铁栏前，眼睛死死地朝一侧望去。沉默了一会，才在那道身影没到跟前时说道：“唉！你到底还是来了！刚才我就听到这监狱内响起了枪声，既然你能来到这里，那就说明负责驻守这处监狱的第二十六军的人马，应该已经全部都死绝了。”
脚步声不断地由远及近，终于现出了那道年轻俊秀的身影，“这是当然的，老师，如此大事，哪怕我想，又岂能留他们活路？”
谭教员看着身穿夜行衣的林阳，幽幽地说道：“你上次到监狱里来，看到我的时候，虽然当时的情况不适宜动手，我因而就暗中制止了你，但我就知道你之后肯定会找准时机，想办法救我出去。其实，你大可不必轻易犯险，组织上也已经特别安排了人手，估计过两日就会有所动作救我们出去。这监狱里，有咱们的人。”
听闻此言，林阳不由得一愣，但旋即一想，觉得这其实也是正常之事，毕竟现在党内的很多人都去了武汉，但对于还活着，只是身陷各地牢狱的党员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想办法组织营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听到监狱里有自己这边的同志以后，林阳的脸色突地又变，要知道自己可是下令杀光了这监狱内的所有不相干人士，那岂不是说………..........
似乎猜到林阳心中所想，谭教员赶紧解释道：“放心吧，那人并不是第二十六军的官兵，此刻并不在监狱内，所以不会被殃及到，他平日在监狱里也就是想办法与我取得沟通，谋划一些事情，顺便告诉我一些外面的情报。让我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不至于一无所知。”
在沪上第一监狱关押的红党党员之中，谭教员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是最高的了，因此组织上的人进入监狱后，第一时间就是先想办法与谭教员取得了联系。
这下，林阳才算是放下了心来，并且赶紧拿出一串钥匙，轻松打开了牢房的大门，双手扶住了站立不稳的谭教员。
“不过，你提前动手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组织上派来的那些人和你不同，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力量又相对薄弱，出手未必就一定能成功。能把这里的同志们都就出去，子华，大功一件啊！”谭教员欣慰地说道。
林阳看着谭教员的状态，不由得脸色难看地说道：“老师，这些都是我应该来做的，要不是为了等待时机，我早就动手了。不过，您这身上………....”
谭教员无所谓地说道：“之前你也看到了，受了点刑。后来眼看拷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就不了了之了，给我随便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了一间牢房，总之也没受太大的罪。我个人无论怎么样都行，能留的一条命在，就已经是万幸。但革命事业这次却真的是遭了大难了，只不过朝夕之间，过往美梦就全部烟消云散，世间种种物是人非！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林阳宽慰道：“老师，出现这种情况，是谁也想不到的。但正所谓邪不胜正，我相信历史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得赶紧离开这里，以防夜长梦多！”
但谁成想，林阳刚想动身，却发现拉不动谭教员，转头望去，却发现谭教员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这里的确是险地不假，但咱们先不急着走，有些话，我必须要先与你说说清楚。”
林阳心中一动，本不愿在此多说，想强行把谭教员拉走，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无奈地说道：“也罢，那咱们就说完再走。”
林阳也不嫌这牢房里阴暗潮湿，到处都充斥着一股怪味，和谭教员一起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席地而坐，静待谭教员的下文。
“其实，自打沪上这边的事情发生，尤其是那日你从监狱里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谭教员看着林阳的眼睛说道。
林阳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问题？”
谭教员：“当然是在思考我的好学生，和组织断了联系以后，独自一人在外面会想些什么，又在谋划些什么。作为师生，咱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老师我自认对你还算是有一定的了解，背离党这种事情，你肯定是不会做的。说实话，放眼整个党内，像你这般在沪上的反目行动爆发以后，还能留在原职位，尤其是师一级长官位置上的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林阳：“这一切，还要多亏老师当年在军校时，替我紧密地暗中遮掩。”
谭教员：“身处高位而没被察觉，再结合你的性子，这段时间外面局势突变，以及现在这个动手的时机。我想，把我们救出去，不过只是你计划的第一步，之后定还有其他打算！”
林阳看着谭教员的表情，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准确的猜测，索性也就不再做隐瞒，开诚布公地说道：“老师到底还是老师！没错，救出老师还有党内的其他同志确是我计划的第一步。关于我的这个计划，我已经苦思许久，直至彻底完善，并且也为之等待了许久。沪上反目行动爆发虽然爆发没多长时间，但现如今国内的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奉军在北方的动作，已经把武**金陵方面的目光给牢牢吸引住了，他们绝对都不会想到，这个时候的沪上会突然发生兵变！我已经打算好了，把您和党内的其他同志救出去以后，后天就立刻动手。目前，沪上驻扎的部队除了我的第31师以外，还有第一师、第二师、第二十军，我准备先集中兵力，打相对最弱的第二十六军一个猝不及防，争取一口气彻底吃掉他们，最不济也要将其重创，然后再行转变进攻方向，打出沪上，往福建方向突围！”
直至此时，林阳才算是把心中计划已久的事情，彻底说了出来，眼看谭教员沉默不语，林阳就再次自顾自地说道：“老师，放心吧，为了这次的计划，我已经提前采购了大批重要的物资，这次开战前，司令部给各部队发放枪支弹药、粮食药品时，我又特地多要了几分，就是担心一旦开战之后，物资供应不上。而且，我师不仅仅是战斗力强，还有一个炮兵团，强行打出沪上去完全不是问题。路上或许多有受阻，但等到了福建后，一切就会好起来了，那里没什么成建制的部队，而且福建地形复杂，有利于防守。至于能不能掌控住部队，这点您也完全可以放心。”
其实，按道理来说，林阳就算要发起兵变，也应该是往武汉方向突围，但因为林阳知道，武汉方面的合作只是暂时的，早晚会再生变故，绝不是一个好去处，所以才会选择各方面更为合适的福建。对此，谭教员并未太过在意，而是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道：“你计划的第一步很好，但这第二步，却绝对不能成行。”
林阳大感疑惑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谭教员解释道：“因为它根本就不可能成功！首先，我对你能掌控部队并不感到奇怪，而且你为了兵变做了充足的准备，考虑了很多，这一点做的也是很不错。但是，以你一个师的兵力不仅要全歼或重创第二十六军，而且还得冲破第一师、第二师两个师的包围，就实在是太过困难了。没错，你的第31师是战斗力是很强，可薛伯陵和刘经扶二人就是吃干饭的吗？依我看，和第一师、第二师对战，一对一都尚且不好说，更何况是要以一敌二了，至于你的那个炮兵团，究竟能不能派上大用场，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要知道，这里是沪上，有那么多的民众在呢！而且，就算你能突破包围圈，之后呢？这里是沪上，周围的地区都集结着重兵，到时候金陵方面肯定会调兵遣将，对你进行围追堵截。在那种情况下，就算你和你的第31师再能打，又能如何呢？以少胜多只是偶尔为之，兵强马壮才是取胜之道啊！”
听完这些话以后，林阳顿时涨红了脸，愤然反驳道：“那又如何，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凭我第31师的战斗力，定能突破重围！”
谭教员同样燃起了火，怒道：“你啊，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了！眼下的局势看似是成事之良机，但那仅仅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其中暗藏着森罗绝境！这些我能看得到，你又岂会不知？不过是在那里自欺欺人，想要拼死一搏罢了。”
被点醒的林阳，眼前不由得出现那日沪上街头，学生市民惨遭屠杀的那一幕。其实，从那一刻起，一股汹涌的怒火就已经浮现在林阳的心头，慢慢地，慢慢地越烧越旺，到最后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个干净。这也是为什么，林阳要大费周章，打算在突围之前全歼第二十六军的原因，因为它正是那罪魁祸首。
对于自己计划第二步的凶险，以及其能够成功的小到不能再小的可能性，正如谭教员所说，他都能看得到，林阳又岂会不知？而且，林阳看到的，还要比谭教员更多一些，因为即将和北边开战的缘故，原本驻守在浙江、江西等地的部队，都开始往北移动，一些部队更是已经距离沪上很近，一旦林阳动手，它们都将成为突围路上的拦路虎。但就算这些都知道，都看在眼里，林阳却仍旧忍不住想要去拼死一试，最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林阳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林阳脸色变幻了许久，知道自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而且也想起了，此时的沪上，绝不是彼时的南昌，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最后只能是语气慰然地说道：“老师，就算是飞蛾扑火，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吧。”谭教员脸色稍微平复了一些，回道：“你不是，已经把我们这些身陷牢狱的同志们给救出来了吗？关于你的未来，我这段时间已经考虑很久了，但好在，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此时，林阳想到了一种可能。
“从党内来说，我是你的上级，所以这次对你未来的安排，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对你的要求，是我代表组织，要求你这么做的。所以，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好了，并且要老老实实地去做！刚才我也说了，你的情况非常特殊，像你这样经历了沪上的反目行动，却依然能够这般身处高位，安然无事的党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实在是难得，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条件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打算，让你就这样继续潜伏下去，潜伏在敌人之中，利用漫长的时间，不断壮大自己，走上更高的位置，直到有一天，当组织需要你的时候，再挺身而出，发挥出无可比拟的作用来。说实话，我总觉得武汉方面并不值得信任，以后两党之间的恩怨绝不会轻易结束，不知还要绵延多久，这也是我这么做的原因。今天我烧了你这门冷灶，也算是为将来做一次重大的伏笔吧！”谭教员徐徐说道。
果然如此，林阳如是想着。的确，如谭教员所说，林阳利用自身现有的条件，继续潜伏下去，绝对会在国府内平步青云，日后会发挥出远超今日的难以想象的作用。这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而且，对于谭教员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与武汉方面合作的未来，林阳感到很是震惊，毕竟现在红党内很多人，都对武汉方面抱有着很大的幻想，以此足可见谭教员之冷静，没被一时好处所蒙蔽。
林阳：“可是，我也不是非要走这条路不可，我完全可以………....”
谭教员：“不要再继续说了，我刚才讲过，这是命令，你要时刻牢记，组织纪律！明天，你就想办法，把我和被关押的同志们送出城去，我打算暂时先带领他们去武汉。不久之后，我会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系，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单线联系人了，你的事情，将会是绝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谭教员知道，林阳并不太接受这样的安排。
“潜伏在敌人的阵营中，绝不是那么安逸的，随时都会发生危险情况，那将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而且，你不能露出半点马脚，要和以前一样，在战场上也必须是奋力拼杀，你要让敌人相信你，重用你，半点都不会怀疑你！”谭教员语气莫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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