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温情
胡仁并不生气,反而揉着脑袋嘿嘿笑:“娘说的是,是我莽撞了,这事儿得慢慢来,慢慢来。”
高氏鄙薄地扫了胡仁一眼,心里暗骂不已:杀千刀的讨好卖乖狗,就会瞎咋呼哄死老太婆!
胡老太太哼了一声,缓缓地吐出一口烟:“这三个孩子肯定是要回咱们家的,至于什么时候回,怎么回,我自有主意,你们少给我坏事儿!今天咱们在家里说的都不许拿到外头说去,不然我有你们好看的,知道吗?”
说罢,胡老太太额外注意地瞟了刘氏一眼,刘氏被那阴毒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慌忙点头答应了。
晚间,赛金花和胡莱胡硕把邓老三送来的钱箱子一个个地搬回了正房,箱子非常沉重,几个人却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喜上眉梢。
“真奇怪,往常搬这么些箱子早就累坏了,今儿还好。”所有的箱子都搬进了胡莱和胡桃住着的那间房里后,胡硕笑着一边抹汗一边说。
赛金花哈哈地笑了:“这里头装的可都是钱,只有嫌不够搬的,哪有嫌搬太多的呢?”
胡硕也哈哈地笑了:“说来也奇怪,往常比这更多的钱也不是没见过,偏偏这次心里头特别熨帖,舒服!”
胡莱说:“咱们都是铜子儿命,手里花用的,眼里经过的,都是这些铜子儿。多少年鲜见银子,更别提银票了,那在咱们眼里就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所以看着铜子儿心里才热乎,觉得是响当当的现钱。”
胡硕噗地笑出声来:“别,大姐你这话我可不同意!银票,银子,金子,但凡这些也给我来这么沉沉的十几个箱子,我也爱得头眼发花!”
胡莱大笑着戳了胡硕一指头:“原来你不爱小的铜的,只爱重的!”
看着他们这样灿烂的笑脸,胡桃也开心地笑了。
她的感觉和胡莱差不多,虽然她也爱那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可是今天看到这么多铜钱时心里的感觉的确和看到黄白之物时的不一样。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秋收时满满的收获,逛市集时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而这一切自己都即将拥有的满足感。
黄金白银让胡桃联想到的是富贵荣华,奢侈享受;而铜钱则给胡桃一种很接地气的市井生活气息,是挂在墙上的咸鱼,泡在缸里的萝卜,以及挂在屋檐下的辣椒串,生动深刻,烙印在骨子里。
赛金花回房里去拿穿钱的红绳,胡莱和胡硕把沉沉的箱子里的钱全部倒在地上铺着的大毯子上,哗啦啦地直堆起了一堆小山!
看着地上这座小山,姐弟仨人都有些恍惚,房里忽然安静了一小会儿。
胡硕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堆叠的铜钱,忽然思绪飘到了几年前那个冬夜。
那时候小妹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身边,他手里则紧紧抓着沈天霸给的那几个大通宝,彻夜难眠。那几个通宝是他们身上唯一的财富,也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使这个钱花在刀刃上。
如今不但小妹坚强茁壮地长大了,他们也渐渐有了房屋骡马,有了田地作坊,还有了铺子,如今面前还随随便便地堆着这么多钱,人生真是恍然如梦啊。
赛金花拿着一大包红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姐弟仨怔怔地站在钱堆前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哎唷,这都是怎么了!你们也是家底殷实的小主人家了,怎么看着铜钱还发起痴来!”
胡莱三人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赛金花的指导下,胡莱和胡硕开始捻线串钱,一百个小钱做一串,十串捆一吊,绑得结结实实,整整齐齐。有些混在里面的碎银或者足铜大通宝则单独被挑出来放在一边,大通宝留着收进小箱子里,碎银则包起来,到时候凑满一堆送去融成锭子。
经过清点,不算碎银大通宝,这些统共有六万三千七百五十多钱,扣去酒水卤料和作坊的工钱,等于三天纯赚六十多两银子!
这回轮到赛金花也有些意想不到了:“老天,怎么这样赚?”
她不知道的是,除了她卤的鸭子特别好,大酒缸的酒水也很受欢迎,就连那些不怎么爱喝酒的人家闻了酒香气后,也愿意打一些回家吃。铺子里外坐满了人,站满了人,大部分时候还排着队。便宜又不辣口的劲道酒,谁不爱喝呢?更何况是眼下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节!
大酒缸铺子的后房里装了至少十几大缸酒,原本预备着卖他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快售罄,有提成的掌柜乐得几乎要合不拢嘴,慌忙打发人去葫芦庄取酒。他干大酒缸这么多年,鸭子不怎么擅长也就罢了,酒的好坏还是品得出的。为了弄清东家的秘密,掌柜暗自里也琢磨了许久酒的成分,可惜一无所获,只好认命地干羡慕。
“多亏了大娘卤出来的好鸭子,咱们的大酒缸才这么赚。”胡莱拿起一个箱子,在里头装了十吊钱对赛金花道:“这些都是大娘该拿的,以后咱们就按照这样分。你老人家提不动,我替你拿屋里去。”
赛金花吓了一跳:“这怎么成?我不过是一开始做了一回鸭子,然后动动嘴皮子,什么都没干,怎么好拿这么多钱?”
胡硕笑嘻嘻地说:“大娘,你就别客气了,鸭子的方子不是您老人家的压箱底绝活吗?咱们能赚这么多,这方子功不可没,一文钱都不该少你的。”
赛金花生了气:“你们和我这样细算,我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平常口口声声把我当嫡亲的奶奶看,怎么银钱上的事情就分得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呢?好,好,既然你们要算的这样清楚,明儿起我舀水拿炭也都划个道道,省得占了你们便宜!”说罢甩手就走。
胡莱和胡硕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的做法会让赛金花伤了心,慌忙赶着跟了过去,就连小小的胡桃也使出了苦肉计,一边追还一边跌倒在了地上,哎唷一声。
赛金花向来宠疼胡桃,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赶紧转回身一把抱起胡桃:“我的小心肝,你没事跟着凑什么热闹,跑得这样快,小心跌掉你的大门牙!”
胡桃抱住赛金花的脖子,充分利用自己萌萌的萝莉外表大施撒娇终极技:“大娘,你别气,大姐他们是怕你没钱给我买糖块儿吃,不是把你当外人!”
赛金花没掌住笑破了功,重重亲了胡桃一口:“你这小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胡硕赶紧趁热打铁:“大娘,您真是屈了咱们的心了,这不是你死活不肯拿钱,我们怕将来你有个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不好意思找咱们要,才故意说得这么清楚吗?你说你平常要是硬派点儿,动不动指使咱们买个这买个那的,咱们也不必担这个心,是不?”
赛金花瞪了胡硕一眼:“怎么着,你这话说的,好像还得怪我了?”
胡莱笑了:“他说的不错,可不是得怪大娘你太省心了?真要说生分,还是大娘你太客气了,没把咱们当嫡亲的孙子孙女看,平常有个什么事儿也不直接对我们说,生怕给我们添了麻烦。实话对大娘你说,老人都是老小孩儿,没事和咱们撒个娇别个扭什么的,嫌茶冷了汤烫了,发几顿脾气,摔几个碗盘,那才透着亲和劲儿呐。”
赛金花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连连摇手:“我说不过你们,这一套歪理邪说的!好好好,今儿是我错了,我和你们赔个不是!从明儿起,我可得摆起老太太的谱儿来了,你们可别后悔!”
“不后悔!”姐弟仨松了口气,齐刷刷道。
“这可是你们说的!”
赛金花笑着刚要走,胡硕赶紧跟上:“大娘,我给你把箱子抬到屋子里去?”
赛金花想了想,点点头:“抬吧,不过说好了,只准这一回!以后等我缺钱了,直喇喇找你们要去。”
“好嘞!”
周秀才夫妇早就听到动静,在窗后悄悄儿地从头到尾观赏完了这场闹剧,结束时不由得相视一笑,松了口气。
“这三个孩子没的说,心眼儿好着呢。”周秀才感慨道。
周师娘点点头,不禁红了眼圈:“他们也是看出来赛大姐心细,想的多,才知道该捂热哪儿。”
“唉,我见惯了嫡亲血缘的老太太和孙儿们争东争西置气的,利字面前无亲戚,哪曾想还能见到这么一遭。”周秀才摇头晃脑:“看来生养有恩,又未必都是恩啊!”
“你又开始发疯了!早些睡吧。”
……
安抚好赛金花后,姐弟仨回到正房里继续欣赏捆好的铜钱,商量着这钱的用处。
“拿一吊钱放在床头箱子底,邓三爷说这是首财,压着能走好运,铺子也能财源广进。”胡莱说。
“好,那其他的呢?”胡硕问:“全都送到大娘那儿锁着,打发作坊里的钱?”
“我要我要!”胡桃慌忙举手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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