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她偏偏要逆了这世道
人人都说,昌平来了个女菩萨。
将那些抢东西的小混混打得哭爹喊娘,还每日在府门口分发米粮。
“将临街几个店铺买了。”昭华坐在软椅上,她脸圆了一大圈,此时缩在狐狸毛的大氅中,神色都带着几分柔光。
“主子,这是最后一张了,您要不要留着点?”碧螺看着昭华掏出银票,有些心疼。
侍卫手一缩,点头如捣蒜。
他们是不用花银子的,但殿下肚中还揣着崽儿呢。
等孩子生出来,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当街杂耍赚钱吧?
“无妨,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不用心疼。”昭华笑着,弯了弯唇角,“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没想到谢北修这么豪爽,当初在裴府,她以为只是几千两银子,没想到是几万两。
见人要走,她想了想,唤着他吩咐:“记得,店门口挂上玄铁军的军旗。”
“主子,昌平的百姓最恨的就是玄铁军。这旗一挂,恐怕……”侍卫面露惑色。
“无妨,这层纸迟早都要戳破的。”昭华挥了挥手,侍卫应声去了。
过了半日,果然回禀,有人在米铺闹事。
“走!去看看热闹!”昭华跳起身,“终于等到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慢点,小心摔着了。”崔氏忙命人跟着,这才刚满三个月啊。
只不过,日日安胎药用着,昭华的身子倒是一日日好起来。
昭华到了米铺门口,果见一个汉子,瞧着有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的破破烂烂的。
他睁着一只独眼,一斧头劈在门口,凶神恶煞的开口:“谁挂的?我说是谁挂的这军旗!”
想买米的百姓纷纷后退。
“是我挂的。”昭华从人群中走出,“有意见?”
“摘了。”那独眼汉子满脸凶悍,“我让你摘了,听到没有?”
“如果我不呢?”侍卫护在昭华身前,满眼警惕。
范大人传信过来了,说裴大人已知殿下有了身孕,如果殿下少根毫毛,他们回去都要受军法处置。
“那我就砸了你的铺子。”
“好啊,你砸一间,我开十间。你砸十间,我开一百间。”昭华嗤笑一声,坐在米铺正中,纤指一扬,“等昌平所有的铺子都是我的,我看你到哪里去买东西。”
那汉子一噎,见她穿的锦绣华贵,想到她平日做派,顿时瘪了。
过了半晌,他终是软了语气:“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何必非要帮这些逆贼?”
“逆贼?”昭华沉下了脸,“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玄铁军谋逆了?”
“朝廷下的旨意,难道还有错?”独眼的汉子落在昭华肚子上,“你好好在家生孩子就是,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孩子要生,玄铁军我也要管。”昭华站起身,目光环视众人,气势凌厉而逼人,“有些所谓的真相,只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让人看到的。”
“你们身在昌平,玄铁军驻扎了这么多年,他们是什么样的军队,你们难道不知道?”
说着说着,昭华就有些生气。
“玄铁军都是好人啊,当初老婆子的小儿子被山贼抓走了,是玄铁军将我儿子救出来的啊。”一个老婆子在人群中哭了起来,她头发已是花白,可一双眼睛却哭瞎了。
“可你儿子还是死了!当年要不是玄铁军投降东辽,昌平怎么会被攻破!”那独眼汉子扯着破锣鼓的嗓子嚷道,“这些东辽畜生,杀了我的阿母阿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场的人,都有亲眷死在昌平之战中。
听到这话,全都面露愤恨。
“那玄铁军后来去了哪里?”昭华冷哼。
“被东辽军杀了。为了诛灭诛灭这群乱臣贼子,太子殿下还命人将玄云骥的家眷全部都杀了,真是为我们昌平出了一口恶气。”独眼汉子朝东边看去,“太子殿下可真是英明神武,是天大的好人。”
昭华眸色沉了沉。
这么多年了,慕容煊还来这一套,到处宣扬自己的英明。
“如果玄铁军真的投降了东辽,那东辽为何还要动手?”
“养不熟的白眼狼,养着也没用,东辽人也不傻。”独眼汉子冷哼,“也是太子殿下太仁慈,只杀了玄云骥的家眷,真是便宜了他们。”
“仁慈?”昭华嗤笑,“当初慕容煊带着十万精兵对抗东辽,打得只剩一千多人讨回来。要不是有人保着,他这储君之位都保不住!你说他仁慈,我却说他是无能!”
百姓都面面相觑。
这女娘这般胆大,竟敢当众骂慕容煊。
“那是……那是……”那独眼汉子还要争辩,昭华也没了耐心,指着他身上衣衫,“前几日我还见你一身绫罗绸缎,怎么今日换行头了?”
她微微笑了笑,可眼中半分都没有笑意,“出来唱戏时,特意穿的戏服?”
那独眼汉子被气红了脸,拿起斧子就砸下来:“哪里来的小娘皮,皮……”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对上一黑魆魆的箭头,不偏不倚的对着他的眼睛。
“皮什么?”昭华扬了扬袖箭,瞄好准头。
那汉子被吓得一哆嗦。
随随便便的那么一站,可一双漂亮的凤眼中却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如果真惹恼了她,这箭可真的就射出来了。
不是闹着玩的。
“你给我……等着……”那汉子连跌带撞的跑了。
“没意思,不经吓。”昭华收了袖箭,扁了扁嘴。
侍卫松了神色,悄悄看了她一眼。
您倒是想有意思啊,那也得有人敢啊!
百姓渐渐散去,要买米的百姓进了米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昭华转身要走,就听到有个微弱的嗓音,带着太多的试探:“施主,人人都说玄铁军罪不容诛,你真觉得他们是无辜的?”
“我问忠臣为何死,元是汉家不降士。”昭华转身,看向那人。
他一身袈裟,宽大的道袍晃着,似架在他身上,消瘦的厉害。
可一双眸子黑亮,隐约可见当年的神采。
“忠臣?”那僧人呢喃着,嘴角都是苦,“好久都没听到了。”
“那既然如此,我就命人天天说。因为,”昭华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信玄云骥,更相信他带的兵。”
目光在空中相撞。
倏然之间,那僧人的眼眶红了。
寒风中,军旗猎猎作响。
那军旗上的猛虎双目圆睁,利齿毕露,似欲破旗而出,震慑敌胆。
那僧人“扑通”一声,朝军旗跪了下来:“将军!”
他的声音单薄,在这寒风中,格外凄冷。
一阵寒风吹过,吹拂起他的衣袖,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深可见骨。
他喉咙哽咽,想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昭华心口憋闷的难受,嗓子肿似堵着棉花,不知如何开口。
她仰起头,只看到满目的苍凉。
青山忠骨,人间一两风,她偏偏要逆了这世道。
“抬起头来!”搀扶着那僧人,“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
她倏然扬眉,转眸看他,“忘了告诉你,我叫昭华。就是慕容煊口中那个勒死生母、气病父王的昭华公主!”
“你看,他们说玄铁军是逆贼,我也是他们口中的不忠不孝的逆女,我们都是一样的!”
那僧人听到这话,不由咧开了嘴。
“既然善不能扬,那我就做这个恶人。”扬眉之间,是灿烂的光亮,她拍着他的肩膀,“走!去看看我为你们准备的军营!”
她正要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唤她:“殿下!”
她回头,看到来人,倏然笑了:“你是刚从泥地里滚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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