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暖意（三）

　　佳娘将五十两通共都给了马掌柜，连算着暗花罗在内，又挑了十套提花天丝的短衫、十套丝绢长衫，十件比甲、小袖，十条缎面月华裙。

　　马掌柜结账时才注意到大夫人东指一件，西指一件的衣服，放在一起这些颜色既或是混着也看着舒服。

　　还剩了四两六钱，佳娘便让陈师傅再找一个绣活好的绣娘来帮着一起做。

　　如今陈师傅已经明白佳娘的意思，当下便举荐了自己乡下的妹妹来一起做，佳娘问了她妹妹情况也就同意了。

　　陆南方听到佳娘已安排好了一应事物，这才下了楼。

　　巳时刚到，车夫就赶了，今日得了一百文，差不多赶上两三日的工钱了，怕耽误了陆南方索性就在南门大街四处逛逛。

　　往日里赶车来还未看得仔细，今日细瞧才发现原来这街上繁华，店铺林立，满街的食肆酒坊，珠宝香料，市招旗幡好不热闹。

　　车夫想了想家中的妻儿，咬咬牙给妻子买了一支素银簪，又给儿子买了一盒麻糖酥。看着手里剩的八十文钱心里有些肉痛，每日都能遇到这样的主顾就好了。

　　见陆南方二人要走，忙抬了轿凳招呼道：“两位这是要走了？”

　　这一吆喝在街边小摊四处晃悠的彩月忙跑了回来，扶着佳娘龇牙咧嘴笑道：“大夫人请上车。”

　　佳娘今日花干了积蓄，心情倒是松快了些，见她这副模样笑问道：“你这么喜欢出来，下午再请你替我把花样给陈师傅送来如何？”

　　“好呀！不过我不太认得路。”彩月着急道。

　　陆南方见二人坐定依旧和车夫坐在车把式上，吩咐回太平巷。他掐准了时间，福运酒楼在上元县衙门外，隔着太平巷走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在帘外道：“下午让常海带你过来。中午不如就去福运酒楼吃，大嫂以为如何？”

　　佳娘知道福运酒楼就在太平巷附近，看着彩月两眼发亮的看着她，她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思。

　　“就依二弟的意思。”佳娘道。

　　车夫见二人举止谈吐又是端方守礼，又忍不住好奇，难道是他先前想错了？

　　上元县虽不是应天府最繁琐的地方，但毕竟挨着南京城，此起有些偏远的句容、六合等县却也能称得上富庶。

　　福运酒楼的位置选的好，就在县衙外不到五十丈的中正街上，左边是县衙，右边半里地就是中城兵马司，做起生意既稳当又不缺人流。

　　酒楼门口立着望竿，上面挂着酒幌，写着“福运酒楼”四个大字。酒楼三层相高，彩灯自上而下，上下相照，不难看出入夜掌灯时的晃耀。

　　正是生意好的时辰，掌柜忙前忙后都没注意陆南方三人的到来。

　　还是店小二偷偷瞧了是东家的模样，忙迎上去安排了雅间，端茶倒水好一阵忙活，这才跑去请了掌柜来。

　　“东家来了，可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立刻做来。”掌柜圆滚滚的身材，笑起来眼睛也眯成一条缝。他不是没瞧见东家身旁的妇人打扮的小娘子，东家虽正值说亲的年岁，可这些年身边哪里见过女子跟着。如今只等东家介绍，他也不敢多问。

　　陆南方见他知情识趣心里满意：“这是我大嫂，今日特来瞧瞧你酒楼的手艺。”

　　又对佳娘介绍道：“这是酒楼的林掌柜，从酒楼开业起就一直在这里了。”

　　佳娘浅笑道：“林掌柜不如就随意上厨房两个拿手的菜，我们吃过就走了，今日也不便打扰。”

　　林掌柜这才不经意的打量一番，原来这就是东家的那位嫁过来就守寡的大嫂。

　　心里对佳娘的遭遇有些可怜，脸色的笑多了些真情：“那东家和大夫人就请先稍后，饭菜一会儿就来。”

　　毕竟是寡嫂与兄弟，林掌柜走时就将雅间的门大大敞开。

　　穿堂风阵阵吹来，混着酒香菜香，彩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

　　陆南方见佳娘只坐着喝茶，倒是对酒楼生意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就主动寻起话道：“大嫂有所不知，我十二岁那年父亲病逝，我跟着当时家里的账房到酒楼来盘账时，林掌柜还是店里的伙计。我记得当时的掌柜欺我年岁轻，只和账房交接账目，不肯与我细说。”

　　佳娘看着他，眼中有些探询。

　　陆南方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我在一旁无事可做，就想四下看看。这就碰上了林掌柜，他是个话多的，人也聪明。知道我想了解酒楼生意，就告诉我他知道的全部，我这才知道原来要经营一家酒楼生意还要如此复杂，采买食材、调制新菜、招徕食客这些种种都不是我一个十二岁的总角孩童能做的。”

　　陆南方顿了顿道：“我见林掌柜是个机灵的，也不甘这辈子只做一个店小二，就跟他保证，若是他能在一年内学好所有本事，收拢前堂后厨的人心，我就辞掉原先的掌柜换他来做。”

　　佳娘不用问就知道，后来必定是事成了。

　　“后来，就是你如今见到的光景，林掌柜做好了掌柜，我做好了东家。”陆南方说道，眼里是一片澄明，看不到一丝得意。

　　佳娘想到成衣铺子的马掌柜秀眉微蹙。

　　陆南方见她面色有异便猜出他想到了成衣铺子的事，不紧不慢说道：“成衣铺子的马掌柜是个老滑头，如今年岁大了，人也越发惫懒，眼见着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也不肯想想法子。”

　　“那你为何......？”佳娘迟疑道。

　　“你过段日子就知道了。”陆南方这才得意笑了笑。

　　心里记挂着在成衣铺子时佳娘对他的有所保留，如今他也不说下文。

　　佳娘见他不说，心里愈发好奇，可又不好多问，心中沒由来的一哽。

　　陆南方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不是大嫂、二弟那样叫着果然好听些。

　　林掌柜人虽体胖，做起事来却不含糊，正说着话就见他和小二端着承盘来上菜。

　　彩月见了忙上前帮忙布菜，主菜是五珍脍，龙井虾仁，菱白鲜，桂花蜜藕，点心是一份酥脆的蜜三刀。

　　彩月闻着菜香只觉得饥肠辘辘，又见林掌柜从食盒中取出油团饭，肚子不争气的叫唤两声。

　　佳娘低头浅笑道：“快坐下吃吧。”

　　彩月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大碗油团饭，当真是好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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