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意似海（一）
不过半月，佳娘已将绣馆雏形做出了一个大概，依旧是找了刘木匠帮忙做些绣架和桌椅柜子。李嬷嬷这些日子来看过两次，倒是没说什么不妥，只让佳娘自己拿主意就好。
春意渐深，南京城百花满园行走在大街小巷十步一景，自成风流。秦淮河两岸的花楼没日没夜的唱个不停，潺潺流水裹挟着昆山玉碎顺着河水一路入江入海。
陆南方昏迷了三日后才醒来，替他看病的太医在一旁愣了愣问道：“大人可还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陆南方见他身上的官袍和放在桌上的医箱有气无力道：“劳烦太医。”
人没事就好，太医把了脉沉吟片刻呼道：“大人发了几日的热，竟然还能恢复。”
所有人都是抱着他必然是废了的心，第二日起就只想着能保住他一条命就好，如今第三日锦衣卫棺材都置办好了，只等准备后事。
陆南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可太医倒是碎嘴，见他醒来就说个不停：“大人命大，受了几处伤连药也不上，还一路颠簸到京城，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见他闭上了眼，又道：“大人别睡过去，这一睡怕是醒不来了。”
陆南方：“……”
“哎哟，大人怕是要吃些流食吧，我去给大人端些粥来。”
总算是说到正题了……
直到今日，陆南方已全须全尾的站在镇安府与邱明道别，冯三已恢复的差不多，只是心脏到底是受了难，三人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路缓缓朝南京城驶去。
“大人，云南的事妥了？”冯三躺在马车上问道。
陆南方与李清风坐在车把式上，听了冯三的话本来是不想说话，可念及他到底是身上有伤还是回了句：“嗯，皇上下旨让按察使司与锦衣卫合办。”
“大人的伤养好了？”
陆南方醒来的第二日就与曹平告辞了，太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急的团团转，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病患。
陆南方靠在车头上闭目养神冷冷说道：“你管好自己。”
他摩挲这衣袖里的荷包，上面的祥云纹的痕迹让他心里一暖，可惜了还有几身衣裳落在云南，万幸的是银两他都贴身带在了身上。
待他回到了南京才看到这些日子京城的邸报，一月前废后殁，皇上下旨将她葬在厚葬帝陵，仍是以皇后身份长眠在自己的陵寝身旁。而就在他离京的第五日，皇上册封了孙贵妃为后，又给自己加封了“长宁真人”的尊号以思念先皇后。同时下了旨意，不准江南贵族豢养瘦马，不准朝廷官员以任何名义狎妓，如此“瘦马之风”倒是歇了几年。
云南的事情还没有了解的消息，不过想来王永与他的十族亲眷是没有好下场的。
换了身干净衣裳，陆南方才去了上元县衙，苏用连见他来心里有些慌乱，毕竟前些日子自己女儿还想找人当街调戏佳娘。
陆南方刚回衙司就听杨金说了，此事既然佳娘自己办妥了他就没必要再找苏用连的麻烦，毕竟他教女无方，但算得上是好官。
见陆南方客客气气说着佳娘户籍的事，苏用连才心里送了一口气，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此事就翻篇了。
“大人放心，我亲自去办。”苏用连忙道：“只是这身份是落在……”
“我的妻房。”陆南方眼里含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恭喜大人和夫人。”
下晌站在卢妃巷外他忽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错觉，到底是无端有近乡情怯之感。
李叔扫着门口的落花，远远看着一人站着巷口，那身形倒是和陆南方像极了，他扫帚也来不及放下忙跑上前喜道：“二爷回来了！怎么站在路上！”
路两旁落英缤纷芳菲将歇，他原本冷冽的双眸也换成了往日那般温暖的笑意，李叔帮他掸了掸的落花道：“二爷这一路辛苦了。”
“回去吧。”陆南方温声道。
正是厨房炊烟袅袅的时候，陆南方进门见同福还未回来就知道佳娘也不在，青竹停了王婆子的话忙跑到院里一望，忙笑道：“二爷真回来了！奴婢这就让李娘子加菜。”
佳娘回到家时就听了众人的回禀，一路小跑了回到屋里就见里屋的桌上放了一张户籍单子，上面自己的名字落到了陆南方妻房的位置。
“娘子可算是回来了。”
回过身就见陆南方的头发还带了几分水汽，正帮着道袍上的衣带对着她笑。
佳娘眼里噙着泪道：“倒是你，可算是回来了。”
陆南方将她抱在怀里，鼻息间又闻道了让他心安的茉莉香：“我听说了苏清雪的事，你可受惊了？”
佳娘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她又不笨知道了不对劲就去求助了：“倒是不曾想她竟然是个遇事想不开的性子。”
“不说她了，让我好好抱抱你。”
若非是李娘子送了晚饭来，他真是一刻也等不急了。
夜色朦胧，风里花香袭人，屋里红烛鸳鸯被，鱼儿得春水。
佳娘心疼的摸了摸陆南方身上的伤口，哪里不知道有几道是新添上的：“可还疼？”
“不疼。”
陆南方并未告诉她这次行程的凶险和自己差点丧命的事，随意编了两句刀光剑影已惹得她心惊胆战。他忙换了话题问了她绣楼的事，佳娘自然就讲到了敬慈的事情。
“也不知那位夫人如何了。”佳娘只知道她身份定是贵重，但不知她就是先皇后敬慈。
“不过她定会再来绣馆看看的。”她以为不久之后仍是向原先那般与她不期而遇。
陆南方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佳娘实情：“那你可要把她交代的事情做好。”
“那是自然。”
当下就连朝廷也出面制止了私自贩卖女童的勾当，暗中做着那些缺德生意的人已少了许多，绣楼如今又添了不少女儿家，每日虽热闹却有些紧凑。
如今就等着绣馆早日布置好，就将她们迁过去呢。
“不过永平侯夫人倒是说了想将自己的另外几处私宅都用作绣馆，还说要请先生来教女子习字看书呢。”平日里最是淡泊怕麻烦的林氏，如今不知怎的倒是真的对这事上了心。
“那今后南直隶倒是会多许多女子的学堂了。”陆南方虽说是正统学着儒家之道出身的，但却并非那些迂腐酸儒的文人，男女本就是一样的，若是这学堂是正经读书那般，女子与男子一样读书济世，或许会有另一番景象。
不过他这想法太过骇人听闻，只是一瞬的心思就被自己压在了心底。
毕竟当下那些流离失所的女童能有一个容身之处已是极为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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