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年初（一）
自从彩云身子好转后，又陪在了佳娘身边伺候。她倒不怕彩月有那个本事顶了她的位置，只是唯有出来当差，活动才便利。
她一门心思着急找机会会情郎，哪里知道彩月早就得了李娘子吩咐日日紧盯着她。
趁着陆北方魂归的日子，家中人忙了一整天，各屋都早早的熄了灯。彩云又算着与余账房约定的时辰，悄悄出了房门。
说来也巧，彩月本以为她熄灯就睡下了，没想到正准备关了窗户缝，就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出了门。
彩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心中有预感。她娘嘱咐事情，兴许她今夜就能探到。
一路尾随在彩云身后，因着人小身短，又特意的藏在暗处，一点没让彩云发觉。
见彩云去往厨房方向，彩月一个晃身就躲进了暗夜里。再没有比她知道这厨房附近能藏起来不被人发觉的地方了。
自从她爹死后，李娘子偷偷的将她从庄子上带进陆家，一开始就藏在了厨房。天知道她如今话多好动是因为曾经躲在三尺不足的角落的日子有多久。
李娘子事后搂着彩月直后怕，也多亏了过去的经历让彩月藏了起来且看到了彩云私会的男人余账房。这要是彩月当场被发现，不死也要被脱层皮。
“娘，我还要盯着彩云姐吗？”彩月懵懂问道。
李娘子忙摇头道：“好孩子，不盯了。这件事情是娘不好，你年纪小不经事，娘不该让你犯险。”
见女儿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李娘子无奈道：“你今后待彩云仍旧是过去那样，这件事谁也不准说。”
李娘子心中暗想：老夫人眼看着就没几日了，便是要管也无能无力。大夫人又是性子软的，平日里器重彩云怕是不会信她母女的话。如今看起来只有二爷能主持大局，毕竟余账房和大爷房里的人私通，要是今后东窗事发他的面上也无光。
心里想着得找机会快些告诉陆南方。
小年那日淮安漕运提举吴峰被北镇抚司从衙门连夜快马加鞭送进了昭狱，吴峰一案就像是煽动漕运官场的一场暴风，一时间人人自危。
而此刻在陆家心急如焚的李娘子可不关心那些大人物的事，她可算等来了检举揭发的机会。
陆家因陆北方是新丧，只是简单的吃了饭，院子里没挂灯笼，房门也没贴红。
陆南方和佳娘在正屋里陪着老夫人吃饭，老夫人哪里能吃得进饭，只躺在床上闭着眼。
李娘子在外屋为陆南方和佳娘摆了桌饭，又让彩月拉了翠巧去后面碧纱橱吃，自己一人在外屋伺候。
众人都以为她是爱女心切，陆家规矩不算大，佳娘也从不为难下人，毕竟是过小年，这便让她们自己吃去。
待人走后，佳娘这才注意到李娘子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便出言道：“李娘子可是有事？”
李娘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只一味的看看陆南方又看看佳娘。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若是合情合理，我和大夫人定会为你做主。”陆南方道。
李娘子扑腾跪在了地上：“此事都怪奴婢。”
佳娘笑意淡了淡，只听她继续说道：“这事要从那日大夫人与二爷说彩云发热说起，以前奴婢在厨房值夜时曾见过彩云夜里去后门，只是奴婢向来不管闲事，便没存好奇心，只装做没看见。那日见夫人带了彩月，想着若是彩云真有什么事，那彩月成了夫人的贴心人，奴婢娘俩的日子也更体面，便留了心眼让彩月多注意些彩云。”
说罢见陆南方与佳娘并未怪罪的模样便大着胆子继续说：“直到大爷魂归那日夜里，彩月见到彩云夜里又出门，便依着奴婢的话前去打探，谁曾想竟见到了彩云私会男人。”
佳娘虽早就知道，但还是佯装惊讶道：“什么？”
陆南方见她这般，忍住微抽的嘴角，轻咳一声掩饰道：“可看清那男子是谁？”
李娘子就等着这句，心里对陆南方又竖起了大拇指：“看清了，就是家里的人。”
见陆南方瞳孔微张，李娘子也不存心卖弄，忙接着说道：“就是外院的余账房。”
陆南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是吓得佳娘心一紧，心道这人倒是装的像。
“你说的可句句属实！”陆南方神色凝重。
李娘子赌咒发誓道：“奴婢绝无半点谎言，奴婢就彩月一个孩子，岂敢骗二爷和大夫人。奴婢是怕彩月这丫头万一哪日藏不住事，给自己惹了祸，这才说出来的。”
佳娘见陆南方又缓缓地坐下，举手投足皆比戏园子的人还像那么回事，轻咬着唇角，终是忍住了。
“地上凉，李娘子快起来吧。”佳娘沉了口气，缓缓说道：“可怜你慈母心，今日这事你既在我和二爷面前说了，牵扯两房，我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也给你一个准话，事情没查出来前，彩月这丫头我定好好护着她。”
“不过在这些前，还需二弟配合。”佳娘看着他道。
陆南方点头道：“大嫂请讲。”
“眼下正是年关，余账房手上未结算的账务还请二弟尽快交接处理。彩云曾经毕竟是大爷的通房，此事若是传出去终究不雅，余账房若是真的怜惜她，定不会与她做出这等浑事。
不过此时还要让彩月再盯一次，毕竟捉奸捉双。按大明律与人妻妾通奸可由丈夫打杀，有这头压着余账房不敢闹出什么花样。趁着夜里不惊动让人悄悄处置才好，毕竟二弟今后要娶妻生子，万万不可因他二人毁了陆家名声。”佳娘自那日彩云发热起，就在心中思量此事，如今一口气说完，心中倒是松快不少。
李娘子直到这时才隐隐觉得佳娘竟掌家主母的气势，倒是今非昔比了：“大夫人……奴婢……奴婢娘俩今后生是大夫人的人，死是大夫人的鬼。”李娘子如今除了五体投地和顶礼膜拜什么也说不出了。
南京历来富庶，死了丈夫的女人相对好过一些，大多都是守寡半生死后换一个贞节牌坊，若是娘家强势，也能回家或是去尼姑庵里修行。
托太祖的福，如今和尚尼姑倒是受世人礼遇，不少守寡的女人在夫家过得不如意都想着去修行。
可若是在一些穷困地方，不管是原配还是填房，丈夫死了是要即刻殉葬的。毕竟殉葬就能立刻为家里换一个牌坊，减轻税赋。
李娘子是寡妇，自是明白其中的艰难。正是如此，才将陆家当作自己的庇护，往日不敢惹事，今日为自己和女儿挣一份安稳。
佳娘知道李娘子的不易，也可怜她的慈母心，更多的也是知道她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三点原因让她不能视而不见。
“但凭大嫂安排，到时彩月只管带你去，我自行过去。”陆南方看着眼前的佳娘，他以为她只当这场戏的看客，会推脱说先听听他的意见。可她竟然是干脆利落的回应，甚至做了万全打算。
“不过我还想再麻烦二弟一件事。”佳娘道。
陆南方猜想必定是如何安置彩云，果然便听佳娘接着说道：“彩云是万万不能留家里了，我听闻二弟先前在扬州买了庄子，不如安排彩云去庄子做事如何？”
陆南方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大嫂安排的甚为妥当。”
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滋味，这种异样无关乎男女情爱，他甚至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对她的觊觎，似乎是种亵渎。
他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这一瞬的异样是对佳娘的欣赏，是慢慢会变成一生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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