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纤毫毕现(二)
不过三日县衙就派人来说苏清雪送回了老家婚嫁,再也不回南京城了,此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佳娘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那幅归鹤图收针,她才不会去可怜苏清雪,毕竟她就算回老家婚配嫁的人也还是耕读世家或大户,已经比太多女子过的舒服了。而她做的事情那般恶毒,可想而知心里到底有多阴暗扭曲,倒是比不上这世间许多女子,能有这样的结果不得不说一句是她的命好了。
到南直隶赈灾的户部侍郎于海回京述职,宣德听罢沉吟片刻还是问道:“冰天雪地的她在外面施粥身子可还吃得消?”
“微臣远远瞧着倒是无碍的,只是朝廷的粮食到后,皇后娘娘就没有再来了。”于海依旧称的是皇后,宣德听罢也没说什么。
她终究是贤惠的人,只是可惜入了帝王家。若他是闲散王爷有她这个贤妻操持自然是兴旺家业,可惜他们之间到底是隔着千山万水和至亲血脉。
“你下去吧。”
于海离去时看着上首坐着的天子那一瞬的失神,中宫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不是传言那般轻描淡写。
“你在南京多日,可去过宣武大街?”宣德忽而开口问道。
于海忙的脚不沾地哪里知道去的是哪条街:“皇上恕罪,微臣去了好些地方,倒是没注意哪条街是宣武大街了。”
“罢了。”
养心殿传来一声空空落落的声音,带着几分自责与悔恨。
佳娘今日在绣楼又见到了那位妇人,穿着一身暗绿色的素花罗长衫,衣领上是千金难求的白狐毛,站在那幅簪花仕女图前仔细看着。
“夫人。”佳娘上前行礼道:“那些孩子在楼上学刺绣,你可要去看看?”
这话说的心照不宣,虽没有点明,但佳娘已将她当作这店的东家。她那日听了林氏说胡木匠的事情,今日来就看了绣楼的匾额,恍惚之间仿若看到了曾经那间“宁顺书画斋”。
宁顺,是她的小名。
敬慈笑了笑道:“我就不上去了。”
见她虽说得柔和,但也是不容拒绝的神色,佳娘便不再多说。
“这些都是你绣的?”
“是,多宝格上的一些绣品是旁人绣的,这些画都是我绣的。”佳娘解释道。
那人爱画,与他七年夫妻到底是看了许多古迹,如今看到这些绣出来的画倒是想到了他。
“你绣得好。”敬慈取下那张新挂上的归鹤图道:“这幅画是东晋阮岳的所作,鹤归青山倦鸟还林,你虽是绣但绣出了这画的洒脱意境,倒是比许多的人画的还好。”
“夫人过誉了。”佳娘谦虚道,她其实也只是想着身临其境感受画中山水罢了。
“不知这画几何?”
佳娘见她要买忙道:“夫人喜欢拿去便好,岂能再收钱。”
身后的侍女忙道:“娘子还是说价吧。”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气,佳娘将二人送到门外看着背影渐渐隐蔽在人海中这才回了绣楼。
陆南方这几日过得险象环生,一路翻着山到了广西镇安府在郊外找了一个破庙才算歇了一口气。
冯三已经接连昏迷了三日,陆南方给了李清风牙牌就让他去府城找北镇抚司的衙司。
李清风再回来时就见他带了一行二三十人骑着马地动山摇般的架势回了破庙。
“陆大人!下官镇安府北镇抚司卫所千户邱明。”邱明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肃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倒是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陆南方颔首道:“南直隶陆南方。”
李清风忙帮着将冯三扶了起来就听陆南方道:“还请邱千户帮着照料我手下二人,我最多一月便回来接他们。”
邱明见他身上还带着伤,一身直裰磨得发灰忙道:“大人不如到我们卫所歇息一日,好歹把伤口包扎了。”
陆南方摇了摇头,他还急着去京城,这次死里逃生查出了王永屯兵的地方,看样子不久后就要谋逆,如今为了逃出云南已然耽搁了时日,万万拖不得了。
“还请邱千户给个牙牌方便我一路通行。”陆南方道。
邱明见他们这般狼狈就知道怕是从云南过来的,只是他端着广西的碗自然不会去吃云南饭,如此只当不知随意撤下身旁一名校尉的牙牌就给了陆南方。
“冯三,好生养伤,我办了事就尽快来接你们回去。”
说罢骑了一匹快马一路向北驰骋。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南京城最舒适的时节,樱花如雪月如潮。
绣楼的生意如今还算不错,毕竟背后是侯府,开了春后就有不少人家来问是否要收学生学女红,佳娘将事情回禀了李嬷嬷,没过两日就听了回信。
只收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儿,其余官宦大户家的就婉拒了,如此三楼正好用作新来的学生刺绣练习的地方。
“你办一个绣楼还不够?还想再办一个学馆?”林氏看着敬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这心思要是用在……”
她们是闺中密友,虽说如今身份上天差地别,可这情谊自然是与旁人不能比的,也因此林氏才敢说这话,若是她嫁的人不是天家,她早就带着人去闹一场了。
敬慈反倒是给她拍了拍背顺口气道:“前尘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如今想着泰安巷那个宅子倒是能拿出来办个绣馆做学堂,这些年天灾倒是不少女儿家流离失所。若是被歹人养在家里今后是什么光景你也知道。”
林氏看着她这般,想到在闺阁之中时她就是最贤良的,济宁府受过胡家恩惠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如此贤名又有母仪天下的富贵命格,这才被请进了宫选为太孙妃。当年太孙被成祖丢到南京来静思己过时,就只有她陪着来,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没有,就过着平常市井夫妻的日子,什么苦她都忍了,竟然还要被那人以无子多病的理由废掉。
为何会无子多病,孩子怎么没得这一身的病怎么来的,他难道不知?
“琬宜,我的事已成定局,朝堂上他也难,如今这样是我求来的结果,你莫要再为我伤神了。”敬慈看着佛堂外的玉兰花,风一吹来花瓣就凋零到地上,好似心里的愁苦都随着碾入泞泥般。
林氏见她又咳了起来,忙给她倒了盏清水道:“快喝口水缓缓。”
“是我不好,我今后再不提这些激你了。”林氏眼里含着泪,宁顺不过三十,比自己还要小五岁,可身子却日渐虚弱起来。
“没事,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罢了。”敬慈缓了一口气才道,她如今只想着趁自己还有时间能多做些事庇佑那些可怜的女儿家。
“你歇着,我这就去跟陆夫人说,她和你是一样的想法,一定会尽全力做这事的。”
林氏哪里不知道敬慈为何有这样的想法,江南无家可归的女儿大多都被人卖去当瘦马,还有些卖去为奴为婢,生生世世再难出来看看头顶的这片天。她想让她们在这天地立身,不至于仰仗男子鼻息活着。
她在这个世上最尊贵的男子身旁活了七年,最后才想明白母仪天下做女子表率就是让她们学会自立,靠自己也为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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