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粮收几石（一）
佳娘心里也记挂着句容，按说这水从太平府来，句容又比上元地势高些，应该是无碍的。
听王婆子说门外都是没了家的流民，佳娘心中一阵凄切。
“官府可有出来赈灾？”佳娘问道。
毕竟陆家也住在太平巷，和县衙隔得近，若是周围都是流民难免滋生其他事情。
王婆摇摇头：“还未听说，不过二爷让同福出去打听了，想来一会儿该有消息。”
不过一刻钟，青竹就来请佳娘到账房议事，彩月去厨房帮忙，佳娘便独自前往。
陆南方与常海正在收拾昨日放好的账册，见佳娘来常海忙作揖道：“大夫人。”
陆南方见她进来，视线一息不过交汇，他笑了笑为她添了盏茶。
“你家里如何？”佳娘关切问道。
常海回道：“多谢大夫人关心，家里收拾差不多了，只是这雨一时也停不了，漏雨的地方仍旧用木桶先接着。”
他面色如常并未因家中清苦而自卑，也不曾觉得这是什么难言之隐。
“今日之后，你就先在家中帮衬，待雨停了再来。”陆南方道。
常海神色一紧：“二爷这是……”
“没有不让你做账房，你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如今这雨一直下，不知哪日又发大水，你在家里也好安你娘的心。天气好了再回来就是，我这些账本可离不了你。”陆南方解释道。
常海吃了定心丸这才踏实：“今日二爷请大夫人来，是有事商议。同福回来说外面的流民是高淳、溧水那边过来的，整个县淹了大半，能逃的都逃出来了。族长那边接了县衙的令，意思是县衙存的物资不多，大户要站出来捐粮捐物。”
陆南方这才道：“请你过来便是相商我们家出多少合适？”
佳娘沉吟片刻：“外面现在是什么光景，衙门可搭设粥棚了？”
她记得儿时那次大水，衙门过了三日才设粥棚，水多米少，后来又出了时疫，死了不少人。
“如今还没设，族长说或是下午就开始了。”常海回道。
陆南方这才开口道：“知道你心中担心句容那边的情况，你放心，句容离得远这次受灾的人中还没问到有句容来的人。不过估计也要捐粮出来给受灾的县。”
佳娘一直挂在心里的担忧此刻稍缓了些，忙感激道：“多谢。”
陆南方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常海并未想得复杂，只是佳娘知道陆南方的说的是另一层意思。
“既然让我们捐粮，那便捐吧，前些日子买了三石米，不如这次捐一石不如何？”佳娘道。
陆南方眼神清冷：“不可。”
见二人皆是不解的模样，陆南方解释道：“并非不答应捐粮，只是如今其他人家还不知道捐多少，若是我们贸然捐这个数怕是不妥。更何况一石也不是小数目，若是第一次就捐了这么多，再有大水来，又要捐多少，到那时家里怎么办？”
佳娘一听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自己想的有些片面，倒不如陆南方想的深远。
“我已让同福去族长那里守着，一旦有人捐了就回来通报。”陆南方道。
佳娘见他心里已有乾坤，却还是让她来商议事情，知道他这是尊重自己掌着家。大多数人家里就算是夫妻之间，遇到大事也是男子决定了，再知会妻子一声，哪里还会有商议的过程。
“不知你那几家铺子怎么样了？”佳娘问道。
她心里惦记着成衣铺，毕竟库房子堆了不少布匹，后院里还做了如今预定的衣裳。
“放心吧，早上常海过来时已经沿着都看了一遍，马掌柜和林掌柜做事老道，这些日子本就潮，货物都抬了起来。”陆南方道。
只是城外的田庄怕是今年收成不会好了。
常海这才将扬州的账册拿出来道：“说到生意，前些日子二爷不在扬州的账送过来了。”
常海将柜子里的账本放到桌上，又从中抽了一张信纸道：“这上面记了一些有疏漏的地方，还请二爷看看。”
陆南方翻看了基本账册，拿出两本扬州绸缎铺子的账册给佳娘道：“不如你看看这两家铺子。”
佳娘稳了稳心神接过账册一看，她在秦淮河的钟记买过最的提花缎是十七两，估计掌柜的进价差不多就是十五六两左右。可扬州东市的陆记绸缎店竟然进了杭州府谭记十匹价值一百五十两的提花缎，她再去翻却见这提花缎是过了四个月才低价以十三两卖出，也就是说这十匹提花缎亏了二十两，可五月十五的记录又进了三匹提花缎花了四十八两，既然折本为何又买，这定然是有问题的。
这只是她发现的其中一项，她见常海的单子上是算了一些开销总额与账册的细项对不上的事。
常海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但陆南方不会不清楚。
“这间铺子有问题。”佳娘面色凝重。
陆南方看她也不着急问，指了指下面的账本道：“你再看看西市这间绸缎铺子的。”
佳娘在翻看一时看不出什么问题，西市并未购进昂贵的布匹，只是棉布居多，但正因如此，虽不少人买但收益却不太好，只能将将抹本。但按照南京城棉布的卖价是一两银子一匹布，差一点的是七钱一匹，而进价极少高出八钱。可扬州这家店基本进的都是八九钱一匹的布，卖出去的都是多一钱银子一匹，因此才挣不到钱。再看常海算的账里，并没有这间铺子的问题，看来账是平的。
“这家店的问题其实不好说是不是问题，棉布的进价有些高，虽然挣了些钱却将将维持掌柜和伙计的开支。”佳娘道。
陆南方眼里露出赞许道：“去年的账是东市平且将将抹平成本，西市不平，亏了不少钱。”
“为何如此？”佳娘不解道。
“二爷冬天去扬州的时候，把两边的掌柜对调了。”常海解释道。
佳娘看着陆南方带着笑意的眉眼，原来他一早就知道，那为何......
陆南方见她看着自己不自然地咳了咳：“这两家铺子前些年还好，有一些小动作可不止于像如今这样。前年起就开始渐渐亏损，去年查账时我便想了将他们对调的办法，没想到这半年过去，竟是如此答案。”
佳娘点点头，时下做生意雇掌柜都会在衙门备案，若是掌柜贪墨自然由主家提供证据，衙门审了之后便让掌柜悉数将钱财吐出：“儿时总是唱的一句童谣，小蚂蚁，搬金子，搬到洞穴放不下，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两家掌柜吃了我们多少银子，必定要让他们吐出来才是。”
陆南方看着佳娘愤恨不平，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动了动，他很想捏捏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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