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华屋秋墟（一）
东邑县也在夔州府，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到了城墙外。
陆南方此次与冯三用的路引身份是应天府举人陆北方与随从冯三。
陆南方知道用的是陆北方的名字时，心里把杨金从上到下骂了一遍。
用什么不好，非要用一个死人的名。
杨金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事，正因为如此慎重才怕出了差错，毕竟用他亲哥哥的身份，简要生平他随笔应答，旁人是真假难辨。
陆南方开棺材时，才觉得杨金事情做得妙。
等着天亮进了城，陆南方依旧先找了客栈简单换洗一番。
“公子是应天府来的？”小伙计见到他们便好奇问道。
到东邑的外乡人少，更何况是南直隶的人。
陆南方颔首道：“正是。”
小伙计听他的口音便学道：“公子这两个字说的就很是气派呢。”
伙计说话带着浓厚的西南官话的腔调，听起来让人难懂，好在陆南方听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大概能猜透他的意思。
陆南方敷衍道：“哪里，哪里。”
“这里！这里！”伙计慌忙指着脚下站的地面。
陆南方活了二十年，不管是谈生意还是审问罪犯从未像此刻这样说不出话来。
冯三听的云里雾里，但听懂了伙计说的这里。
忙问道：“你是说天台寺就在这里？”
伙计心想这是哪个鬼迷鬼眼的人，不过好在天台寺的确在东邑，纵使心中不悦也答道：“庙子在这儿，出北门走十里地抵拢倒右拐就到啰。”
冯三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不过好在陆南方是听出了方向和十里。
在客栈休整了半日，直到入了夜，陆南方才和冯三翻了窗离去。
东邑县的四周都是山川，入夜后只觉得周围的山就快要压着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大人，这儿看起来真是有些阴深。”冯三身上早已起了鸡皮疙瘩。
白日里是亘古长存的美景，夜里就成了四面高耸的巨物。
陆南方冷声道：“你放心，即便有鬼魂索命，也是找我的多。”
冯三听完起了更多的鸡皮疙瘩。
夜半时，二人就到了天台寺。
寺庙建在两处高山之中，坐落在峡谷里，离寺庙不过百丈的地方就是湍流的江水。
大门已关，陆南方与冯三看了看四周，刹那间借力翻进了庙里。
一路搜到天泛起鱼肚白，二人皆一无所获。
“前后院都找了，全是年岁已久的旧坟，没有新的。”冯三道。
陆南方沉吟片刻：“供奉的排位也没有新刻的。”
“或许不是在这里？”冯三疑惑。
陆南方摇摇头，成祖当年四处都派了人去搜寻建文帝，三宝太监带了人去海外寻迹，皆是一无所获。直到永乐二十年，翰林院学士唐余致仕，成祖却让他举家迁到夔州，定然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唐余曾是建文年少时在文华殿读书的老师，靖难一事后成祖怜惜他的才华，将他放到翰林院编纂大典直到七十致仕。
若非确凿证据，成祖是不会在他年迈时为难他。
如今算下来他已七十六，锦衣卫并未接到他亡故的消息，想来是还在夔州的。
“唐余当年也是诗书冠绝之才，我一个举人到了此地要拜会他也是应当。”陆南方看了看寺庙门口的天台寺牌匾，笔锋苍劲有力，挥洒自如。
佳娘那日收到了永平侯送来的十两银子，心里有些别扭，她说了是送可人家又给了钱，倒是有一种自己是去打秋风的感觉。
虽说她如今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但到底是从没正面经过买卖，也没见过顾客，不知其中的酸楚。
不过她便短短几日就调整好了心态，士农工商，她本就是商贾身份。这几日订衣裳的人多，翻着账册，她也就想明白了。银子才是实打实的东西，讲究那些虚的做什么。
“夫人，这几日马掌柜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呢。”彩月看着马掌柜忙前忙后的吆喝，看起来着实费力辛苦。
如今马掌柜带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伙计，不过那小伙计刚来，一切还比较生疏，只能帮着搬东西收钱。
佳娘看了看库房里的布匹，棉麻丝绸，绫罗绸缎一时间倒是让人眼乱。
“平安，你过来。”佳娘对他招了招手。
小伙计忙跑了过来道：“夫人可是有吩咐？”
佳娘指了指库房的布匹道：“你如今可分清了，棉布丝绸的区别了？”
平安答道：“分清了，小的如今还知道了绢布、缎面、云罗呢。”
佳娘见他虽才来了几日，但已学得七七八八：“不错，那你这几日空了就把库房里的布按着料子分出来，分出来后再按着颜色分出来。”
平安领了事忙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准儿做好。”
“你也别急，这事考的还有你的细心。”佳娘吩咐完就让他继续去前面帮马掌柜招呼应酬了。
“我们来了一上午了，这就走了吧。”佳娘见铺子生意好，后院里的绣娘如今在陈师傅的指导下也都做的还不错，心里也放下心来。
常海帮着查了进出的账，见佳娘要走忙上前招来了马车。
彩月自那日在他面前因科举之事哭了后，就再没有与他多说过话。
他心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要问问彩月到底是怎么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日一起出来，又见她只当是没瞧见自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彩月小心些。”见她不等轿凳就跳上了马车，他忙上前扶着她。
彩月扯过自己的衣袖，客气道：“多谢。”
回去的路上，佳娘看着沉默不语的彩月，心里渐渐生了疑。
如今她知晓了自己的心思，也能看透彩月的心思。
彩月这分明是对常海有了心意。
可算着虚岁，彩月不过十岁，虽然不少女子这个年纪是要开始定亲了，不过彩月是家生子，这个年纪就说亲还是早了些。
但她毕竟不讲这些虚的规矩，若是常海有意，她相信陆南方也是能同意给彩月脱了奴籍的，毕竟李娘子在陆家是尽心尽力的，彩月有了一个好归宿也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只是见当下的情形，常海必然是无意的，甚至连彩月这般别扭的心思也未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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