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黄雀风（一）
初四那日，陆家厨房的炊烟早早的就升了起来，陆南方醒来梳洗罢就穿上了佳娘亲自做的衣衫。
玄青色的素面锦缎直裰配着沉香色的宝相花卷草纹，衬得他通身的儒雅俊秀，眉眼如星。
王娘子提着食盒笑着进来道：“恭贺二爷生辰，这是给您做的长寿面”
陆南方尝了一口点点头道：“果然是好味道。”
王娘子笑道：“二爷喜欢就好，中午李娘子说是要用二爷带回来的番椒做菜呢，这几日可苦了彩月每天试菜，上了火说话声音都哑了呢！”
青竹在一旁也哑着嗓子道：“还有我，彩月还给我吃了。”
王娘子笑道：“看给你得意的！”
陆南方低头慢条斯理吃着面，因为有伤在身，虽然好了大半但还是劳烦了杨金再劳累一个月。
杨金倒是没什么不肯的，若是让他闲着反倒会生出事端，当下便保证会管理好卫所和茶社，让他只管养伤，不用操心。
“二爷，还有一事。”王娘子又道。
“大夫人家里虽带着孝，但二爷出门一趟遇险，如今回来必有后福，又恰逢生辰必是要热闹热闹，索性中午就在正房那边摆上两桌，一来慰藉老夫人和大爷在天之灵，二来大家伙也跟着沾沾二爷的喜庆。”王娘子脑子灵光，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
陆南方倒是没有意见，他早就猜到佳娘会如此安排，当下便点了头道：“多谢大嫂安排，也多谢你们替我费心，中午咱们就不拘什么主仆规矩，把外院的人一起请进来。”
王娘子一听倒是和大夫人想到一块去了，忙答道：“大夫人也是这样说，只是毕竟是外院还得二爷发话呢。”
陆南方首肯道：“都叫进来吧。”
辰时刚过，陆家的后院便热闹了起来，常海带着外院的小厮帮着收拾桌子，整理老夫人的旧物。如今陆老夫人离世半年，家中的旧物由陆南方发了话才好搬地方。
佳娘再到正房时，屋子早已是焕然一新的模样。老夫人卧室里的拔步床和罗汉榻放到了碧纱橱，箱笼等物搬进了库房，一时之间正房倒是宽敞了不少。洒扫的婆子将窗棂擦得干干净净，正屋见客的一应桌椅倒还是原来的样子，耳房原有的八仙桌依旧摆在屋里，旁边又放了两张小方桌上面放着瓜果点心，靠窗的百宝柜也放了两个盆景，一盆文竹，一盆蕙兰，屋子里如今又有了生气。
彩月请了陆南方来时，桌上早已摆上了珍馐佳肴。李娘子和王娘子的手艺自来是不错的，陆南方还未到正房便已问到了味道。
众人见他来忙笑着贺道：“恭贺二爷生辰。”
往年的生日都是他一人过的，或者在茶社，或者在账房，或者在路上。自从母亲去世后，没有人记得他便无所谓了。
看着佳娘眉眼浅笑，陆南方心里一阵温热。
“二弟快上座吧。”佳娘笑道。
陆南方作揖道：“多谢大嫂费心了。”
佳娘与他坐在一张桌上又叫了彩月和青竹陪着，常海带着外院的人一张桌子，王娘子等一干内院的婆子在一张桌子。
李娘子从酒楼学做了迎霜麻辣兔，又顺带学了暴腌鸡，荔枝肉，满桌十多道菜皆是用了心。王娘子又配了去岁冬存的雪水做的果酒，凡是敬酒的陆南方都笑着一干二净，陆家上下，主仆尽兴。
果酒并不醉人，佳娘犹豫之间陆南方已为她倒了一杯。
“大嫂想喝就试试，王娘子酿的酒从来是不醉人的。”陆南方笑道。
果酒香甜，彩月和青竹早已喝完了一杯，忙笑道：“大夫人，奴婢们也喝了。”
佳娘这才笑了笑道：“那我也试试，这杯敬二弟。”
陆南方眼里并无醉意，却笑眼朦胧：“多谢大嫂，我以为没人知道我的生辰。”
佳娘觉得自己脸上微热，双眸微醺，眼前少年的模样白玉般的指尖握着酒杯，那双清冷的眼眸似乎蒙上了曾水雾，惺忪的看着她，平添几分多情。
她对上那双的眼眸，却见他薄唇勾起了笑意。果酒香甜，带着几分迤逦缠绵，心头忽得炽热，如春夜森林里燃起的篝火。
佳娘不敢再看他一眼，慌忙得低下头。陆南方借着酒意让自己看她的眼神里少了清白与克制，而她的眼神闪躲，令他欣喜。
屋里人声鼎沸，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大夫人与二爷那片刻的失神。院里的风轻柔吹过，她看着他身上的直裰与她的月华裙被风吹在了一起，交叠在地上。
一时之间原本已慢慢褪去的红晕又瞬间回到了脸颊，连耳尖也染上了烫意。
陆南方随着她的眼神看到了地上的衣摆，他任由自己的衣衫与她的衣裙重叠在一起，直到离去时才分开。
佳娘或许真的醉了，离去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软绵，陆南方与旁人笑着说话但目光却似有若无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紧紧扶着彩月的手才站稳了回来。彩月替她将外衣褪去，服侍她躺在床上，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佳娘闭上了眼睛却满脑子都是陆南方那双多情的双眸和地上交缠的衣摆，她悄悄将手放在心上试图让自己不安的内心平静下来，怎奈心如平湖，蜻蜓却来点水，惊起一圈圈的荡漾。
陆南方放了青竹的假，独自回到西厢，靠在窗前的罗汉榻上看着游廊花窗外佳娘房间的窗棂。他反复摩挲着衣摆上的宝相花，温柔的就像是抚摸女子的脸颊。
彩月关了门才跑到厨房让李娘子煮一碗醒酒汤。
“夫人醉了？”王娘子心中忐忑道。
她酿的酒从没醉过人，而且如今陆家带着孝怎敢惹出喝醉酒的事。可满院子的人都没醉，偏偏醉的是大夫人。
彩月也纳闷道：“我也不知大夫人是不是醉了，现下已经歇着了。”
李娘子一听忙宽慰王娘子道：“你放心，大夫人与二爷都是心慈的，没人会责怪你。”
王娘子心里也知道，只是到底有些难安，当下便烧了水煮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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