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已是心魔
从朝安寺到京城,这一段路途虽称不上远,但也绝对不近,再加上大雪封山,路不好走,马车到京城的时候已是黄昏。
淡金色的阳光下,那座华丽的宫殿已在眼前。
萧希微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婴儿,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和心疼。
她原本应该给一个安稳温馨的环境,让他可以无忧的长大,可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步入险境。
马车辗过青石铺就的路发出轱辘的声音,这声音仿若不断提醒着她,那短暂的平静已然被渐渐的抛在了身后,而前面无数的腥风血雨在等着她。
这一瞬间,她看着怀里的睡熟的孩子,眼眶莫名的有些湿润,她忽然开始疯狂的想念惜之。
若是惜之在的话就好了。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王妃,到了。”马车外面,太监略显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萧希微还没有动作,便听到外面一连串的声音响了起来。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马车里数道目光一下朝萧希微看了过去,萧希微抬起头,将怀里的婴儿往怀里抱了抱,刚刚眸子里的柔软和迷茫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雾气退后的眸子如同冬日的湖面,虽然澄净但却透着一股森寒。
若素看了一眼萧希微,最后率先下了马车,随即掀开帘子,而马车里的红雨,碧云,紫烟相继下了马车,最后才是萧希微。
只瞧她披了一件淡紫色绣梅的狐裘披风,这颜色让她冰冷的眉眼间隐隐流出一丝妩媚,仿若风雪中绽放的梅花,虽然冰冷却自有暗香袭人,教人半点移不开视线。
“见过太子殿下。”萧希微垂眸,抱着孩子盈盈一福身。
不同于其她女子锦软细语或是清脆悦耳的声音,萧希微的声音永远维持在一个度,既然不会高也不会太低,平稳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也无法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她是高兴,还是难过,或者是憎恨?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在楚惜之面前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楚砚之的眉心微微皱了皱,但随即便展开来,“你瘦了……”
萧希微修剪得精致的柳叶眉轻轻的挑了挑,唇角忽地漾起一丝淡淡的浅笑,“殿下说笑了。”
楚砚之眉心一动,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莫不是花了眼,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从未如此温言软语的朝她笑过。
忽地,那浅淡的笑容骤然消失了,萧希微整个人轻轻晃了一下。
“王妃。”紫烟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将她扶住,而红雨则利落的将萧希微手中的孩子抱了过去。
楚砚之忽地出了一声冷汗,忙在步朝萧希微跨了过去,“怎么了?”
“殿下,您没什么吩咐不如让王妃先回去休息吧。王妃才刚出月子,身体虚弱,见不得风的。”若素朝楚砚之福了福身道。
楚砚之一怔,看着萧希微苍白有些虚弱的脸,忽地觉得心里一紧,“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王妃上轿。”
若素福了福身,随即转身吩咐碧云道,“你去一趟太医院,请吴太医立刻来永春宫。”
碧云点了点头,然后一溜小跑的朝太医院奔了过去。
永春宫。
吴太医把完脉恭恭敬敬的立在楚砚之面前,“殿下,燕王妃这是产后血亏之症,一定要好好将养,万不能见风了,否则……”
后面的话,吴太医没有说下去,可是看他的表情也能知那个否则的结果有多严重。
其实,萧希微这一胎虽然难产伤了身体,但是前有渡厄不顾生死替她进山寻来稀世良药,后有严贵妃为她准备的各种补血益气的人参燕粥,还有陈家花重金购买的药材。所以,她虽然是有些血亏之症,但却不至于有吴太医说的这么严重。只是,皇帝要大肆替燕王世子举办满月酒,而且又命内务府拟旨封楚天烨为亲王,而眼下,太子楚砚之又要燕王妃的病情如此关心,种种迹象都让吴太医觉得,这话还是让斟酌小心着的说为好。
“否则如何?”萧希微靠在暖榻上,侧眸看向吴太医,精致的柳叶眉轻轻一挑,随即一笑,“会死么?”
宫里的贵人们向来忌讳‘死’这个字,轻易从不说出口。吴太医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从贵人嘴里明明白白的说出这个字,一时间,他脸上既是诧异又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有些无所适从。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尴尬的垂下头。
“胡说什么。”吴太医不答,一旁的楚砚之却是拧了眉有些不悦的朝萧希微看了过去。
萧希微勾了勾唇角,抬眸朝楚砚之看了过去,“人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况且……”说到这里,她唇角的笑容又多了几分,“这里面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
这些话可不是他一个太医能听的。
吴太医的脸色越发有些白了,况且,萧希微的眼神太明显,他忽然有些担心他旁的太子会是什么反应。
“你又知道。”
不想,太子楚砚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堪或者是发怒,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幽深,只是这幽深的底下隐隐的浮动着一股他看不懂的东西。
萧希微迎着楚砚之深遂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变,只是,眸间却隐隐多了一丝讥讽,“还是要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至于我能活多久,那便无须太子殿下费心了。”
知道她今日会回宫,他便一早便命人留意动静,在知道她回宫的时辰,便立刻丢下手里一堆要事跑来接她,结果,却等来她这样连讥带讽的话。按说,他应该愤怒的,可是,他看着她苍白面上隐约浮起的倔强,却只觉得心疼。
想到这里,楚砚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萧希微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执念,而是他的心魔。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也或许,真如萧希微自己说的那样,因为得不到,所以心心念念总是挂怀。可是,在被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甚至冷言冷语的讥讽下,他还是放不下,还是记挂,除了心魔还能是什么。
“希微,你说我是不是前世欠了你什么?”楚砚之看着萧希微,唇角忽地勾起一丝笑意,漆墨的眸子里也漾起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宠溺。
萧希微一怔,清澈的眸底划过一丝复杂。
只是,楚砚之却已转过头去吩咐吴太医,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萧希微眼中的这一抹异样,“下去开药方吧。”
“是。”
吴太医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因为这位太子对燕王妃的态度实在是太暧昧了。看来,宫里关于太子和燕王妃的传闻果真不是空穴来风呀。不过,这些传闻听听也就罢了,若一个小心心卷过去,那等待他的是什么,他还真有点不敢想。
所以,楚砚之一开口,吴太医垂首应了一声,几步并作一步匆匆便走了出去。
楚砚之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萧希微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了,甚至,她的唇角已掀起一丝冷笑,“太子殿下真会开玩笑。”
楚砚之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萧希微的冷言冷语,“对旁人或许是玩笑,但对你,本宫从来不会开玩笑。”
他的话音一落,萧希微嘴角冷笑渐渐淡去,她眉心微蹙,淡漠的眸底浮起一丝复杂,“楚砚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只是一句质问的话,可听多了她对他的冷言讥讽,或者虚假应对,这样的质问对楚砚之来说忽然显得弥足珍贵起,就仿佛,在无止的碰壁打击之下,终于看到了前面一丝微弱的曙光。
这是第一次,她终于正视了自己。
虽然,只是一句质问的话却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希微,我要什么,你一直都懂……”楚砚之看着萧希微,眸底的欣喜毫不掩饰。
四目交错。
良久,都没人移开视线。
终于,萧希微垂眸笑了笑,这一次,那笑里没有讥讽,只是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以前,我全心全意的相信过一个人,他说什么我都信,他要我做什么我也都做,可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看着萧希微脸上那丝苦涩还有自嘲,楚砚之只觉得胸口莫名的一滞,他下意识的开口,“他,做了什么……”
萧希微勾了勾唇角,眸底的冰冷和怨毒一点一滴的渗了出来,“他放了一把火……”
那眸底的怨毒仿若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的将他缠了起来,那一瞬间,楚砚之忽然觉得自己动不了。他想说,不管那人对她做过什么,但是他不会,他一定会保护她的。可是,当他触到她眸光的那一刹那,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此时,萧希微却已经站起身来,她一步一步走到楚砚之面前站定,然后踮起脚尖,将唇凑到楚砚之的耳边,轻轻张开了口。
温热的气鼻喷到楚砚之的耳畔,可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面红心跳,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拽着用力的扯着,而脚底也跟着窜起一股森寒的冷意。
因为,她说的话是——然后,他站在外面无情的看着大火烧掉了一切,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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