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 ·我们的十年
我是宋又有。
明天我就要三十岁了。
太快了。
明明十八岁还像是昨天的事，然而一转眼我已经是一个五岁小孩的母亲。现在是晚上十点，小朋友刚刚睡下，躺在我身后发出均匀的呼声。
这十年发生太多事了。
让我想想，要从那一件事开始说起呢。
那说说顾逢和我爸吧。
2012年，我刚刚结束中海关缉私局的公安联考，我爸一听我不回锦城，在家哭了一晚上。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我爸那么能哭的男人。
得知未来我可能要去海城的时候，更是收拾行李，准备跟我一起奔赴海城，被我厉声呵斥以后，把对我的怒气转移到了顾爸身上。
其原因就是嫉妒。
嫉妒同在海城的顾爸随时都能见到我。
顾爸百口莫辩。
而我爸更离谱的是，他知道顾逢毕业之后要回海城，让顾逢多监督我，不要拿给男人骗。
顾逢沉默良久：“爸，我跟你说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省略姓氏，直接叫了一声爸，而我爸浑然不知，将顾逢视为他的同盟般亲昵：“怎么了？儿子。”
顾逢拿起他面前的白酒，跟自己满上一杯后，一饮而尽。
仿若宣誓般站在饭桌前：“爸，我不会让她被别人骗的。”
此时我爸看着他的目光还透着一丝欣赏。
但是下一秒就变了。
顾逢说：“我也不会骗她，我会一直一直对她好，等到八十岁了，我还是会对她好，会觉得她任何时候都是最美的，最好的，永远不会改变。”
“爸，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我妈低着头，假装找东西走开了。
我爸眉头紧皱，以为顾逢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理解叉劈了，又解释了一遍：“我只是让你盯着她，没说要把她交给你。”
顾逢意味深长垂下眼眸，跟我爸对视。
“爸，你可以把她交给我。”
最后顾逢是被我爸打出去的。
大概是遭到“同盟”的背叛，那天晚上，他哭得更伤心了。
后来我和顾逢结婚，我爸抹着眼泪对我说：“要是哪天顾逢对你不好了，你就回来。爸爸永远是你的依靠。”
我也难得跟着他红了眼眶。
顾逢镇定自若，半蹲在我爸面前：“爸，永远不会那一天的。”
而在我和顾逢结婚的十年里，我从来没有因为受委屈找他诉过苦，我爸也渐渐对顾逢放下成见，尤其是在我有了孩子以后，我爸的注意力成功从我身上转移，更重要的是，顾逢说得每件事，他都做到了。
而我的朋友里，最离谱的就是魏欢和林丽娟。
他俩又吵架了。
一气之下放弃北区的实习名额，深入西北修补壁画，整天与黄沙为伴，脸都给吹破了皮。
大家都以为魏欢吃不了这个苦，没多久就得嚷着回来，然而待了大半年，他不仅没有叫苦，还准备考取当地的编制。
我最初以为他是闹脾气，可是我在电话里和他聊了一次，我感觉他是顿悟了。
对世间的情爱都看淡了。
整整五年，两个人谁也没联系过谁。
而后林丽娟研究生毕业，从省医院被派到西北支援，到骨科的第一天，就碰到从梯子上摔下来的魏欢。原本哀嚎连天的魏欢一见她就安静下来，旁边的学生急得不行：“姐姐，你可得好好治我老师这手，他可是我们研究院的骨干，没他不行。”
林丽娟穿着白大褂，一脸的冷酷无情，开了单子，让他去照片，全程一句废话都没有。
魏欢的学生颇为不满：“什么态度啊。”
魏欢疼得满头大汗，但还是不忘维护林丽娟，“行了，你少说几句吧！要不是你，我能从上面摔下来？”
学生乖乖闭上了嘴。
魏欢照了片子回来，林丽娟面无表情审视报告结果，“骨折错位，需要正骨。”
她上前掰住他错位的手臂，“有点儿痛，忍一下。”
魏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手臂被用力一扯，发出一声尖叫。
正骨结束，魏欢疼得趴在办公桌半天没缓过神，她已经跟没事人似的，让他的学生交钱，并嘱咐进修生给他固定，自己走到一旁洗手。
不见她还好，一见她就心软。
他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欲望，又开始蓬勃生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就剩下一件事，想跟她结婚，要和她走完余生。
可是他也知道，他和林丽娟不合适。
两个人观点不合，又不肯低头，就算在一起，未来还是要分开。
他将这份心动生生按耐下来。
忍着不去见她。
可是有时候缘分太奇怪了，你不强求，但是命运要给你，哪怕是一段孽缘。
林丽娟在科室聚餐被灌了酒，用最后一丝理智从包厢里逃出来，然后撞进刚从男厕所洗手出来的魏欢怀里。
她一见是他，立马松懈下来。
用林丽娟的话说，就是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来到了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全世界都可能伤害她，但是这个男人不会。
他就算被她伤害得千疮百孔，但还是舍不得对她说一句狠话。
她醒来的时候，在酒店的客房里，他躺在对面的沙发上睡觉，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有点儿心疼他。
他俩吵架的原因也特别离谱，他说你知道顾逢向宋又有领证了吗？要不我俩也去吧？我跟你说，我都计划好了，你在留在哪个城市，我就去哪儿城市工作。
我这做项目赚了不少钱，给房子首付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贷款我还，房子写你一个人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要，我有你就行了。
他已经展现出他最大的诚意。
而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明明就跟他解释一句“我准备考研，结婚的事再缓缓”就行了，偏偏她还加了一句“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最后扯过来扯过去了，变成魏欢嘴里那句“她哪是不想结婚啊，是不想跟我结婚！得，不结就不结！”
林丽娟后来也在我面前检讨过自己，她说就见不得魏欢那么得瑟，他一来劲，她就想抬杠。
这一杠就杠了七年。
她想喝水，一坐起身，魏欢就醒了，吊着一只手给她端茶倒水。
她捧着水，舔着嘴唇：“魏欢，我们和好吧。”
一句话，魏欢眼泪就下来了，半天才缓过劲，“好。”
他俩最神奇在于，明明在生对方的气，可是分开的七年里，又都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
想想魏欢曾经多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只能天道轮回，一报还一报。
时间还有点早。
我再讲讲小佳的故事吧。
她在我的朋友中，算是半个传奇啦。
高中毕业后，她考了一所传媒学校，学习编导。后来，也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无数不多留在北区的人。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李塘大三的时候参加选秀节目出道了，但一直不温不火，在娱乐圈快十年了，还是查无此人。
在他计划着退圈的时候，突然收到一个综艺固定嘉宾邀约，搭档的都是当红小生，而搭乘这班顺风车，他可算有点儿名字，逐渐有了一些影视邀约，虽然都是男三男四，但也比之前强太多了。
后来，李塘在一次活动中碰到那个综艺的总导演，他十分感谢导演的知遇之恩，却意外得知，选择他的不是导演，而是他们这个项目的策划人，力排众议，替他争取的机会。
现在那个策划人已经独立开了一档综艺，担任总导演。
而他不久之后，也接到这个综艺的飞行邀请，在拍摄现场，他见到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牛仔外套，坐在人群中间的孙小佳。
她看见他的时候，灿烂一笑，连带着其他人的态度都好了起来。
记忆中有些婴儿肥的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女性。他反而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她高中毕业后，就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十年没见，连对往日的寒暄也变得不合时宜。
她落落大方，他局促不安。
拍摄结束，他请她吃了一顿饭，在北区流光溢彩的餐厅，他却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小吃店，她望着他一脸憨态。
他举起酒杯敬她。
她端起酒杯回敬。
两个酒杯碰在一起，像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晚上，她老公来接她回家。
他在寒风中目送着她远去，其实有句话他一直没说，在十八岁那个冬天，他穿遍了大半个锦城，其实真的就是想见他一面。
他从来没有觉得她不好看，只是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她很好，但这种好，不是谈恋爱的好。
她是在他看过这个世界上，最终想回去的地方。
她对来说，是像家一样温暖的地方。
而孙小佳告诉我，她再次见到李塘，最大的感觉是陌生。
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人，他依旧俊朗，随和，能讨身边人的欢心，尤其是女孩的。
可是他不再让她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不再年少，不再斗志昂然，变成一个普通不过的成年人。
我问她遗憾吗？
她愣了两秒钟，“该遗憾的是他，而不是我。”
的确如此。
俊哥大学毕业，放弃考研，而是去了上海。
顾逢说，他一个学法律的，不留在北区，跑上海做什么。
赵俊说，当初去北京是为了她，现在离开也是因为她。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不回再去北区，当然，出差除外。
谁也没有再去问过关于姐姐的事。
只是偶尔赵俊看到某个东西，会主动提起，曾经也跟一个人经历过。
我不明白，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感情，至于那么难忘吗？
但是所幸，他如今已经走出来了。
只是他的感情并不顺，谈了几个女朋友都分了，至今还是单身一人。
对了，宁初结婚了。
他结婚当天，杨茶不请自来，在宾客席哭了好久，大家都以为那是他的前女友，宁初特别尴尬。
不知情的人都在笑。
而我们则是对他面带同情，他的妻子也对此不满，让他把前女友的处理好再来找他，宁初百口莫辩。
魏欢说：“那个女的真的不用去检查脑子吗？”
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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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写什么？”顾逢从浴室出来，看着宋又有趴在桌上写东西，凑近一看，还没看清楚，她已经用手挡住了。
“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三十岁的顾逢还是亦如少年般清瘦，气场也越发强大，开会的时候，只要他不笑，周围的人都得吊着一口气。
但是在家，他笑还是不笑，根本没有人关心。
一如既往的食物链最底端。
他单手撑着身后的椅子，揉着她的头发，“睡觉了。”
宋又有张开双臂。
“抱抱。”
“多大的人了？”他语气嫌弃，但还是俯身将她横包在怀中，轻轻放在床榻。
他看着床尾熟睡的儿子，眉头微皱：“他今天怎么又在这儿？”
宋又有不以为然：“你五岁的时候不想挨着妈妈睡吗？”
顾逢避而不答，轻轻将她放下，单手抱起儿子，上楼敲响庄妈和顾爸的门。
庄妈连忙从他手下接过，小心翼翼把他当到床上。
顾逢每次看到他妈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来气，为了他这个儿子，他妈连打了几十年的麻将都戒了，虽然家里请了阿姨，但很多事还是亲力亲为，专心致志陪着小朋友长大。
要是他小时候，他妈有一半上心，他那会儿也不至于那么担惊受怕。
他回到卧室，宋又有已经睡了，他轻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晚安。”
她睁开眼睛：“我很多同事到这个年纪都不接吻了。”
“那就补一个，”他又深吻她一番，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才心满意足闭上眼睛：“你刚才在写什么？”
宋又有哼哼两声，“秘密。”
“那我也跟你说一个秘密。”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礼盒，里面是一个金色的苹果吊坠项链，“这和那个胸针是一对。”
“那不是拿错了，是一开始就送给你的。”
“生日快乐，宝贝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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