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带着她的生命一起活着

溶月站在府门外看着宁王的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消失在眼前才转身进了大门，依旧是不理会跟在身后的冬儿，待走到大厅中，看到站在大厅之中的沈涛，才站住了脚步。溶月看着他满脸慈祥的笑容，伸手拿掉了脸上的面纱，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一双眼睛，蕴含着泪水，满是期望的看着他。

片刻之后，才欠身福了福，道：“溶月见过沈大人。”

“这里没有旁人，姑娘何须这样多礼，快快请起，老臣可受不起呀。”说着便快步上前，双手扶住了溶月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溶月眼眸中泪光闪现，双手一下子反握住了他的手臂，尽量让自己镇定一些，说道：“沈大人，有些问题在溶月心里已经埋藏了好些日子，望沈大人可以如实相告！”语落，便又想福下身去，却被沈涛挡住。

他点了点头，道：“姑娘问便是了，若是老臣知道，便一定知无不言。”

溶月看着他真诚的脸庞，唇角微微的往上扬了扬，自她醒过来到现在她都没有对谁问过一句话，所有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像是一团浆糊一般，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冷宫之中出来，又怎么从青菀变成了这沈涛的远亲沈溶月？冬儿闻声，便想着出声告退，却被溶月拦了下来，只冷眼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有很多事情，你比沈大人清楚，今天就当着沈大人的面，把一切都给我说清楚！”她严肃的声音，让冬儿顿了顿，面色不佳，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了一侧。

沈涛将溶月引到了大厅正前方的一把太师椅上，然而溶月却拒绝了，只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双目炯炯的看向了沈涛，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波澜，她一字一句的问道：“我现在就想知道我的贴身婢女玉瑶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跟我一块出来？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成了沈大人的远房亲戚沈溶月？”

其实这三个问题字字句句都是在问冬儿，与沈涛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沈涛在这一事件中充当的不过是一颗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给了沈溶月一个身份的棋子。他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抬眸看向了冬儿，道：“事已至此，冬儿姑娘便不必再隐瞒下去。”

“可是……”冬儿面露难色，这没有皇帝的授意，她可是不敢随意相告的，她抬眸看向了沈涛，眼眸中满是求救之意。

然而还未等到沈涛出言，溶月便挥手用力的拍在了手边的桌几上，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冬儿的面前，瞪着眼睛，道：“我知道你是他的人，若这件事你不愿告诉我，那么……那么我便死在这里，我倒是要看看若是我死了，你们怎么向他交代！”是的，她现在可不再是之前受制于人的青菀，贤妃说的很好，有了朱玄铭的兴趣，她什么都不怕，她这条命，在此刻太好用了。

冬儿心中一惊，双腿猛地屈膝跪在了地上，面皮紧紧的贴着地面，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慌张道：“姑娘，您就扰了奴婢吧，皇……不不不，没有主子的吩咐，奴婢，奴婢万万不能说啊。”

“你万万不能说是吗？那好，那你就藏着这些话，到阴曹地府再来跟我说吧！”语落，她便伸手拿起了桌几上还未被下人收拾走的茶盏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并迅速的捡起了破碎的陶瓷，正要往手腕上割的时候，冬儿猛地扑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瓷片不偏不倚重重的割在了她手背上，瞬间便起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旧阻止不了溶月寻死的心，冬儿最终只能妥协，用力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道：“奴婢说，奴婢说就是了！”

冬儿原是在朱玄铭身侧奉茶水的宫女，算是个机警的，朱玄铭就是见着她机警聪明，才托了她办这一件事情，让她在暗中通知玉瑶冷宫将要起火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件便是让她代替溶月去死。初见到玉瑶的时候，冬儿心中便不由的升起了一丝怜悯，其实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宫女太监，或者是娘娘妃嫔，这怜悯之心是万万不该有的。但是当她看到夜半还在外面洗衣服，并彻夜为主子燃炭盆的玉瑶时，那怜悯之意竟像是藤蔓一般，遍布了她整颗心房。

她虽说年纪尚小，但是在这后宫的年份并不短，过去一直被人事局里的嬷嬷养在身边，总是听嬷嬷说一些宫女和主子的事情，当然还是嬷嬷自己为宫女的时候，如何与主子相处的经验，半点不漏统统都传授给了她。这后宫之中，衷心的仆人是不算少数，可是像玉瑶那样，把主子完完全全当做是自己家人般疼爱是少之又少的。玉瑶的年纪明明与青菀相仿，可是她的眼眸中却全是对主子的疼惜，关爱，倒像是个母亲一般。

那晚，她拉着玉瑶到了离小轩大约几步开外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一本正经，面上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她说道：“我是皇上身边奉茶宫女冬儿，这次来是向你传皇上的话。”说着还从身上拿出了一包东西，塞在了她的手心之中，继续道：“这是蒙汗药，两天之后冷宫会起一场大火，到时候你用这药将你家姑娘弄晕过去，然后把她带到冷宫西面的角门处……”她又顿了顿，这一刻她的视线竟不敢望向玉瑶的那认真聆听的模样，片刻之后，才慢慢的说道：“到时候你再换上你家小姐的衣服，躺在床上就可以了。”

其实那一日冬儿早就准备好了，如果玉瑶质问她的话，她该如何说，可是玉瑶却没有问半个字，只是紧紧捏着那蒙汗药，轻轻点了点头、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待我家公主，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虽说了一句狠话，可是冬儿却没有半分恼怒，只是站在黑暗中，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走进那小轩之中。

“大火之后，这个世界上便永远都没有亡国公主孟青菀和其贴身婢女玉瑶了。”冬儿哭着说完了这一番话，溶月听完之后整个脸色都变得苍白，并且没有半分血色。

她咬着唇，胸口起伏的越来越快，语气里满是怨恨的问道：“他既然可以将我救出来，为何玉瑶不能！他是在折磨我，他要一生一世的折磨死我，是吗！我恨他，我恨死他了！仁君？就他也配吗！”

她的话让沈涛的脸色一变，原本坐在一旁只是静观的他，在听到她出言不逊的时候，起身满脸严肃的说道：“姑娘，这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即便你心中有恨，那也放在心中便好，你的命来之不易，可要好好珍惜，万万不可辜负了玉瑶姑娘的一片心。”

“玉瑶！玉瑶！”她整个五官都开始痛苦的扭曲了起来，这个事实，简直让她痛不欲生，原本捏在她指尖的陶瓷碎片，被她紧紧的捏在了手心之中。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一点点的渗透出来，冬儿看着滴落在地上的鲜血，甚至都不忍心看一眼她的手心，感觉那瓷片是割在自己的手心一般，让她不忍直视。

溶月惨烈的吼叫在沈府的大厅盘旋，最终消失，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剩下溶月微微啜泣的声音。

沈涛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恨意的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溶月，你以后便是性格单纯，温文尔雅，家庭平凡的沈溶月，不再是那个亡国公主孟青菀了，你明白吗？既然老天爷给你了重新再来的机会，便不要白白将自己的性命送出去，整个皇宫之中，朝堂之上，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多了去了。想死容易，想要活下去，便要靠你自己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活着，你是带着玉瑶姑娘一起活着，你懂吗？”

溶月的乌黑的眸子微微的颤动着，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眶，一滴一滴的滑落脸庞，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牢牢的记住了这一刻带给她的疼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紧捏着瓷片的手，啪嗒一声，那个染满了鲜血的瓷片落在了地上，她微微抬眸看向沈涛，止住了哽咽，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眼眸中没有半点笑意，道：“谢谢沈大人的提醒，溶月先告退了。”说完，她便像是游魂一般，转过身子，一步步的走向了别院。

沈涛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在官场上如此小心翼翼的存活到现在，自是不愿意趟这么一趟浑水，可是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他还是明白，既然当朝为官，皇上让他办这事，便也是信任他，于是就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本以为是一件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可却不想竟是一件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苦差。他深深的叹着气，心想着等到这沈溶月进了宫，若是可以，他还是告老还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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