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将死之人
李立果那圆溜溜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在青菀的面上扫了好几回之后，无声的叹了口气，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转身离去了。原本守在殿门外的那些侍卫也随着他的离开一一撤离，青菀眸子中的那片深蓝渐渐的消失，双腿一软重重的跌坐在了椅子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眼中只有满满的绝望，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微微泛白的嘴唇不停的抖动着。
玉瑶依旧跪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眼眶里同样积蓄了很多眼泪，她抬眸看到青菀那净白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心疼万分。从小她便跟在青菀身边，公主对她的好，玉瑶心里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的。这十多年的相伴，青菀的性子，她清楚，所以她知道这样的打击对于原本就看淡一切，能够在这深宫之中的两年，能维持着青菀坚强活下来的，便是朱玄铭对她，对夕云国的诺言，可是现在这些都化成了泡影，这对青菀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她趴在地上，双手双脚并用爬到了青菀的脚边，伸手轻轻的捏住了她的裙摆，颤抖着声音道：“公主，为了夕云国，您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您放心，只要奴婢还在，奴婢会帮您的，一定会帮您出去的。”
青菀冷冷的哼笑了一声，微微睁开了双目，眼泪在一瞬间纷纷落了下来，哽咽着说道：“玉瑶，你给我好好说说夕云国还剩下多少人？”
这一问，玉瑶的泪便唰的一下落了下来，再也止不住，哽咽着道：“听说夕云国的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了……”她咬了咬唇，闭上眼睛，咬着牙道：“还听说，夕云国的整座宫殿被烧得一干二净，说是一个不留。”
“他骗了我，骗了父王，骗了整个夕云国的百姓！他说过只要夕云国助他登上帝位便允我们城池，他说过只要我帮他办完事情他就放我回去，可是现在他登基了，却攻打了夕云国，把我幽静在了这四方天地中，连为国殉葬的机会都不给我！玉瑶，夕云国与新王朝之间隔着崎岖的山路，这崎岖复杂的山路便是我们国家的保护屏障，也是我们能够打退他们精兵的良地，当初光武帝几次三番都攻不下我们的城池，反而落得个一败涂地。可是现在他为帝王，才几日？才几日夕云国便全军覆没了！这两年他可真是煞费苦心！他的心思藏得真深！”她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恨意，伸手一挥，将桌上所有的东西纷纷扫落在了地上，面上的悲痛无以复加。
“全军覆没，一个不留，那么他呢？他是大将之子，他那样善战，他……”她说着，心痛到再也说不下去。
玉瑶哭的身子颤动不已，紧紧的捏着她的裙摆，道：“公主，您还活着，只要您还活着……”
“现在的我跟死的有何区别？我活着，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玉瑶，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去复仇，也没那个资本，我现在不过是一颗弃子……”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公主……”
“玉瑶，当初我给你许下的诺言，怕是也要食言了。”青菀的视线涣散，一动未动，看着外面阴郁的天，嘴唇轻轻的抿着，不再发一言。
李立果进清心殿的时候，朱玄铭正坐在内殿的矮炕上与其原府上的侧妃，当朝礼部尚书孙皓之女孙莹心笑谈，她是在光武二十年间，仁武帝还是亲王的时候，第二位嫁入王府的人。也是府上与朱玄铭相处的最为融洽，和谐的女人。只要是从府上过来的奴才便都知道这位侧妃是最受王爷宠爱的，也是这次册封中，与正妃相较，最有可能封后的人选。
朱玄铭瞥见李立果上前，即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随手拿了一片糕点，轻咬了一口，面上的笑容不减，看似随意的问道：“她怎么样？”
“孟氏说谢皇上不杀之恩。”说着抬眸瞥了一眼位于矮几另一侧，身着淡粉色宫装，乌黑的青丝只用三两根缀着紫色玉石的簪子绾起一个简单地发髻，低垂着眸子，面上挂着盈盈笑意的孙氏，她美眸微抬，正巧瞥见李公公那对圆溜溜的眼睛。
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用素白的帕子擦了擦唇角，起身，对着皇帝福了福，道：“皇上既然有要事在身，那臣妾便不叨扰您了。”
“不必，你坐着便是。”朱玄铭深邃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又看了李立果一眼，冷声，道：“小李子，朕看你是愈发大胆了，磨磨蹭蹭的，赶紧说。”
李立果见状一下子屈膝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奴才不敢！孟氏面上无色，双眸无焦，整个人了无生气。”语落，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抬眸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只见孙氏冲着他抬了抬眼，他便无声的退了下出去。
“她竟那么不堪一击，朕还等着她的还击呢。”朱玄铭将只咬了一口的糕点又放回了盘子里，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莹心看着他浅浅一笑，盈盈走至他的身侧，伸出嫩白的小手，抚平了他的眉心稍稍皱起的一丝褶皱，笑道：“皇上，她不过是个女人，国破家亡，换在谁的身上都承受不住。当初皇上既选择了她，定是细细了解之后才选的，那么皇上也定知晓，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活下去，一朵那么清新美丽的鲜花，臣妾也是不忍看她早早就香消玉殒了。”
朱玄铭抬眸，轻笑了一声，伸手紧紧的捏住了她的手，笑道：“还是莹心知朕心。”
“臣妾什么都不求，只求皇上呀，在心房里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给臣妾便行了。”说着她小巧的鼻子微微皱了皱，伸手轻轻在他的胸口点了一下。
仁武元年九月十一日，举行册封大典，宫内宫外顿时热闹非凡。而怡心殿内，青菀依旧一袭素色宫装坐在正殿的椅子上，看着玉瑶忙活来忙活去的收拾东西，殿门外早就有领路的小太监候着，面上多为不耐。她慢慢的起身，走到正在收拾打点的玉瑶身侧，伸手摁住了她往出拿那些个首饰的手，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我们都不需要，冷宫里，用不着，这辈子都用不着。”
“可是……可是公主，这些可以换银子，可以让那些管事嬷嬷对咱们好些。”
“不必了，现在的日子，死了才算好。”说着，她松开了走，走向了殿门外，站在前院的中间，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无一丝丝的暖意。
那小太监在外面等了半天，这册封的日子多热闹，虽说等级不够，可那份子凑热闹的心还是有的，就更加不耐了，用拂尘用力的敲了敲大门，提高声音，道：“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谁有个闲工夫一直陪着你们！早点晚点冷宫都等着你们，给公公我抓紧着点！”
话音刚落，玉瑶便背着个大包袱匆匆的从里面出来了，走到青菀身边，扶住了她的手，面露凶相，冲着那个小太监道：“你个滚犊子，这般没个耐心，难怪一辈子就只是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原本就为着不能去看那册封大礼，又被打发到这里来干这么件不吉利的事情，心中本就郁闷，双目一瞪，视线瞥了一眼玉瑶背在身后的两个大包袱，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将拂尘插在了后腰上。一个上前，不由分说的抢过了她手里的包袱，怒道：“是谁允了你们胆子，随意拿怡心殿的东西，给我拿来！”
玉瑶怎么肯放了手中的东西，那可是日后他们能在冷宫中度日的东西，她紧紧的拽着包袱，与那小太监争夺了起来。面露愠色，道：“好歹咱们娘娘可还是娘娘，你别不识好歹了！”
“都被打入冷宫了，算哪门子的娘娘，谁的娘娘？你们连给先帝殉葬的机会都没有，我呸！你给我赶紧放手，否则别怪我动手了！”小太监见着玉瑶那么倔强，双目圆瞪，面露凶相，挽起了袖子。
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什么利器，便伸手将插在腰后的拂尘拿了出来，一只手扯着那包袱，一只手指着玉瑶的鼻尖，道：你拿不拿出来？”
玉瑶紧咬着牙就是不愿意放，眼看着那棒子就要落在手上，她紧闭了眼睛，可是半响都没有感觉到应有的疼痛，慢慢的睁眼，却看到青菀伸手挡在了她的面前，眉头只微微蹙了一下，明亮的眸子里映着那小太监恶劣的样子，淡然的说道：“玉瑶，把东西给他。”
“公主……”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小太监便用拂尘最硬的地方，卯足了劲一下子敲在玉瑶的脑瓜子上，这没来由的一下，让她条件反射的松了手，伸手摁住了额头。青菀见状，心头一时恼怒，伸手紧紧的拽住了那包袱，可是这些日子她进食不多，体力不足，那小太监只用了一成的力气便将她推到在了地上。
不过那包袱被她那么一拉扯，整个松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了地上，一支镶玉银簪子落在了她的手边，她的心一发狠，伸手紧紧的捏住了那簪子，不管不顾的奋力的、扑了过去，不由分说，抬手用足了狠劲，银簪子刺在了那小太监的脚底，直穿透了他的脚底心。
随着那小太监的一声尖叫，青菀的前胸被狠狠踹了一脚，手中依旧紧紧的捏着那银簪子，顺着鲜血从小太监的脚背上拔了出来，鲜血点点滴滴落在了她的素色裙摆上，煞是鲜艳。玉瑶见状，忙跑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青菀手中紧紧捏着簪子，喘了口气，暗淡的眸子中闪现了一丝阴狠，抬眸看着面前直抱着脚，嘴里碎碎念的小太监，道“这位公公，这包袱里值钱的东西，若是你有这个命拿，就只管拿走。若是再对我们主仆二人出言不逊，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怕多杀你一个小太监来赔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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