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非晋王不可
李来亨、刘芳亮,还有吴汝义,这时候也带着各自的人马终于赶到了太后的寝宫前了。
正午,太阳勉强冲破云层,努力将雾障消解到蓝空中。行宫从东南面一直到宫门台陛前,都被包裹在灰黑色的烟雾环绕里,太阳已经爬上了人们的头顶,可却好像是一抹缺少生气的鬼魂,只让李来亨感到虚幻和荒谬。
乱兵们或跪或伏,都蜷缩着身子。在监国的面前,他们一下子丧失了那种痴狂愚昧的勇气,每个人都在见到李过的瞬间,重新拥有了对于军纪和秩序的恐惧感。
李来亨死死盯着牛铨,他的眼神锐利好像箭矢,直刺入牛铨的背上。
牛铨身为开封尹,无论如何,的确是罪责难逃。
李过叹了一口气,说:“此事本也非你所能处理。”
接着宫门终于打开,从大门的缝隙里,照旧冒出一阵接着一阵的烟气。烟气里全都充塞满了灰烬,李来亨感觉自己只要稍微用力呼吸一口,就会吸入大量的木屑、灰炭,他咳了好几声后,才从刘芳亮手中接过一块手帕捂住了嘴巴。
李来亨非常用力地将手帕压在了口鼻上,他的手背青筋暴起,额角的血管同样明显鼓起,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愤怒。
“刘师傅……如果颜清有事,你会帮我吗?”
刘芳亮沉静地看着李来亨,然后缓缓将之前在吴汝义面前掀开的铁面甲又拉了下来,说:
“颜清若有事,我必诛除元凶。”
吱……
宫门完全打开了,两队宫人,总共大概有十几人的样子,她们的衣物也都被水打湿,许多人的衣服上、手上、脸上还沾满了灰烬,显得十分狼狈。
高太后在一位宫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台陛的最高处。她穿着一件棉布做成的浅色长裙,看起来十分俭朴,让李来亨松了一口气的是,太后的脸色看起来还好,身上也很干净,看来大火并没有蔓延到行宫内部。
张鼐、党守素、刘芳亮、吴汝义等人也都纷纷下马,向高太后行礼。太后则紧皱着眉头,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张鼐,嘴巴微微轻启,但是却又没有说出话来。
刘芳亮率先大胆地问道:“太后,晋王妃怎么样了?”
李来亨接着也沉声问道:“太后,王妃受到惊扰了吗?”
空气里透出一股诡异的紧张感,吴汝义感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捏满了汗。他心里疯狂发慌,眼睛不时望向田见秀的平阳公府方向,却没看到田见秀和牛金星派人来接应的样子。
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尴尬又不能收场的局面!
太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陛,先是走到了李过的身旁,她从宫人手上接过一件披风,披在了李过的身上。接着又走到李来亨的面前,握着李来亨的手,安抚地说:
“颜清没有事,她很好,还不知道外面起了火呢。”
李来亨终于松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多亏太后照看……这段时间,暂且不要让颜清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
李来亨的话语中隐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可怕意味,高太后心里一跳,总觉得自己是否小瞧了这位武名已经震动天下的顺军名将。
那边李过则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他以相当冷淡的语气对张鼐说:
“玉峰在太原受了伤,对吗?”
“……对。”
“这几日,玉峰让你代他负责太原治安,对吗?”
张鼐被李过问得有些着急了起来,他赶紧解释说:“过、过哥,是由我负责太原治安……可是,可是,可是这些人都是闯营的老兄弟,许多人还是在太原苦战的老兵……我怎么能,怎么能处置他们呢!”
李过的副将马重禧则冷漠地说:“双喜,你不是说不认识他们吗?”
张鼐马上慌了手脚,慌乱地说:“这……这我,大部分人是我不认识的,只是,只是有些人面熟。”
党守素站在他身边,低哼了一声。那些蜷缩蹲伏在宫门前的乱兵们,也都看着张鼐,许多人都露出了感到吃惊的眼神,有个在太原负伤残疾的老兵,显然不能接受张鼐的说法,他竟然站了起来,指着张鼐想要说什么,但很快就被身旁其他闹事的士兵拉住。
李过又一次闭上了双眼,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平静下来。可是双手、臂膀却一直在微微地抖动着,监国的克制与宽容,难道还不足够吗?
马重禧算得上是和张鼐交好的故交,他的眼中充满了遗憾、失望和一种十分强烈的积郁感。
高太后紧紧地握住了李来亨的手,低声说道:“李过会调查清楚的……你义父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不要冲动。”
刘芳亮则把马鞍一侧放着的兵器取了下来,他双手握住马槊,向前走动了两步,护卫在李来亨的身前,铠甲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声,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森然恐怖的寒意。
牛铨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擦着额上的冷汗说:“微臣……微臣以为当惩处乱兵,以儆效尤……”
张鼐好像从这句话中得到灵感,也赶紧冲了过来说:“对!应该处置这些闹事的乱兵……你们……”
他哭丧着脸看向李来亨,好像欲哭无泪一样地说:“来亨,你相信我!你要相信双喜哥啊!”
李来亨轻轻地拍了拍高太后的手以后,一点点地将太后的手掰开。他从刘芳亮的身后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将身上穿戴的三重铁铠解开。
当的一声,先是最外面的扎甲被李来亨解开,衣甲摔落在灰烬里,溅起一片黑乎乎的烟尘。接着是里面的布面甲和锁子甲,李来亨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在宫门前的台陛上解除自己的全部武装。
三重铁铠之下,是顺军将士所熟悉的一件天蓝色箭衣。
哐——
李来亨把头盔摘了下来,随手丢到了乱兵们的面前。铁制的笠盔下面,压着一顶充满标志性的红缨毡帽。
“你们……”
李来亨的裙甲还未解开,便指着蜷缩在地上的乱兵们,笑了起来。
“你们,是要孤交代曹营之事吗?”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悲愤感,使人感到既诧异,又在情理之中。张鼐苦着一张脸,只能静静地看着李来亨,党守素和吴汝义则都知趣地低下了头。
“你们都觉得是孤平叛不力吗?还是认为孤和晋王妃纵容了叛贼?”
宫门前的广场上,一片寂静,乱兵们也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来亨,没有一人再敢出言顶撞了。
李来亨转过身,单膝跪在李过和高太后的面前,拱手说:
“义父,太后!是儿臣无能,关中平叛不力,以至于将士怨怼,人心愤慨。自田平阳和牛太师回汴以来,将士们对儿臣的不满和怨气,就一日赛过一日。这岂是仅仅因为平叛不力一事?实在是日积月累的敌忾之仇啊!
儿臣为速平杨吉之乱,救出陷在关中的大顺兄弟,只能以仅诛祸首一人的办法瓦解叛军人心。现在兄弟们不满儿臣的处置,日日哗变酿乱,声言要尽诛军中曹营旧人。
当日在长安,儿臣已许诺不杀反正归诚之人,岂能再失信于天下?可将士兄弟们胸中又怨气难平,竟然发展到了今日冲击太后寝宫,欲诛晋王妃的地步!”
李来亨不等其他人说话,就站了起来,他将手中的花马剑和腰间的手铳都扔在了地上,喝道:
“不若今日便请监国诛杀我一人,以我一人头颅平息众兄弟怨气如何!?”
“这、这……这万万不可啊!”
第一个反对的人竟然是牛金星的儿子牛铨,他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恳求道:“此事万万不可,晋王三思而后行啊!晋王乃是大顺功臣,数破东虏有功,岂能无罪而诛?监国、监国,杀鞑子、克燕京,非晋王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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