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先嫁
快要入冬了，这样的天气催的人身上懒洋洋的，躲在暖和的屋内不愿意动弹。
王氏陪着虞翎在闺阁秀塌上说体己话，手边放了一篮子的绢布针线。
虞翎不会手工，以前为了练武功，寒冬腊月的天气也要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院子里扎马步，冻得浑身僵硬也不许动一下。
母亲心疼她，私底下抹了好多眼泪，每次练完都早早备好了姜汤热水给她暖身子。
此时的王氏像所有的母亲一般，自己的女儿即将嫁人，她欢喜，欢喜的准备着出嫁的东西，也惆怅，女儿马上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心绪复杂。
可虞翎现在脑海里却回荡着天瑜跟自己说的话。
“南宫天娇不足为患，你要注意的是她姐姐，南宫天媚，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天瑜提醒她之前，虞翎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南宫家的大小姐。
天瑜提出了一个问题“皇后为什么要让南宫大小姐嫁给太子而不是郑家的二小姐？”
的确，按照常理来说，郑家是皇后的母家，从母家选一个知根知底的姑娘嫁给太子是最为妥当的联姻之选，为什么会选了南宫大小姐？
天瑜对此做了一个假设。
皇后是宫里深谙帝王权术的人，她会花时间赏花看戏，也会花时间看书写字，就是不会大费周章的做无用功。
那么既然她这样做了，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能够带给她最大的利益。
南宫家对于太子的支持是一回事，恐怕皇后真正看中的，是这位南宫大小姐能够帮衬太子的心智才对。
而郑灵儿和南宫天娇，作为政治权利圈子的牺牲品，一个被安插为郑家的眼线监视裕亲王，一个被安插为南宫家的眼线监视衡亲王以及虞家。
现在的南宫家和郑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除了扶持太子和皇后以外，短时间内很难找到第二条更好的路来走。
一场联姻，直接拉拢了两个国公府到自己的阵营，皇后果然好筹谋。
天瑜的话四两拨千斤，短短几句就挑开了虞翎眼前的疑云，这场局错综复杂，谁又敢说自己是执棋子的人而非别人手中的棋子呢？
王氏见虞翎心不在焉的，颇有些责备的把手中的女工一搁：“怎么？娘的话你现如今也听不进去了？”
虞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的确没有听到王氏跟自己说什么，连忙拉住了王氏的手，讨好的笑道：“娘，我刚刚想事情呢，你再说一次呗，这次我肯定好好听。”
王氏瞧她一眼，埋怨一句：“真是女儿大了心思多，留不住的了，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虞翎笑道：“娘……你就别问了，你刚刚跟我说什么呢？”
王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没有再问，拿起桌上的那方绢帕：“娘是在问你，结婚用的喜帕上，你想绣个什么图案？鸳鸯？大雁？还是别的什么？”
虞翎瞧了一眼，不怎么感兴趣，若不是无路可选，她才不想要嫁人，她对沈君离没有半分的爱慕，绣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她根本不在意。
“娘，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就别让我选了吧。”虞翎语气淡淡的。
王氏却还是性质很高涨的样子：“是，你是不擅长这些，你不爱学也就罢了，我觉得还是要好好选个好寓头才行，老是鸳鸯鸳鸯的，难免有些俗了。”
老是反复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王氏也晓得虞翎不关心这些，便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脸蛋：“行了，不罗嗦了，我去帮你操操心，你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太后皇上那边把日子定下来就可以了。”
虞翎应声称是，一直把王氏送到院门口，王氏连声叫她别送了，才作罢。
回到屋里，虞翎还想再好好的理一理天瑜的话，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怎么走，她还没有想清楚。
刚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下了头上珠玉，就见婧怡一脸委屈的进来了：“小姐。”
虞翎纳闷的看着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姐，老爷让你去大堂里呢。”
虞翎更纳闷了：“怎么了么？出事了？”
婧怡瘪着嘴狠狠的憋出一句话来：“刚刚老爷才从外边回来，气鼓鼓的，我问跟着老爷的阿顺哥，阿顺哥说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像是南宫大人同皇上说了些什么，小姐你快去大堂吧。”
虞翎的眉头皱起来，又是南宫家，诚心要来添点乱子！
她看了一眼已经取下的珠玉，没有心思再慢慢地插回去，起身便带着婧怡去了大堂。
刚到了门口，就和匆匆得到消息的赶来的王氏碰到了一起，两人正要进去，里头突兀的摔出来一只杯子，跟着杯子应声而碎的还有虞南晟遏制不住的怒火：“混账！简直混账！”
看来的确是气得不轻。
里头伺候的人都被赶了出来，王氏捂着心口有些惊着了：“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样大的脾气。”
虞翎知道，这事肯定和南宫家的脱不了干系，便叮嘱婧怡，都在门口候着，拉着王氏的手走进内堂，门被婧怡拉过去关上，内堂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虞南晟在堂中来回踱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连声呵斥：“混账！成何体统？！究竟成何体统？！”
王氏惊得直抹泪，上去攀附住虞南晟的胳膊泣声道：“老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动那么大火气？你可别吓我啊。”
王氏一脸的泪花，虞南晟不忍心，这才长出一口气，柔声安慰一句：“不是骂你，你怎么还哭了，行了行了，先坐下。”
说罢示意虞翎也坐，低声的劝慰着直到王氏心情平复了，虞南晟才沉着脸开口：“南宫谷这个老东西还学会跟老子玩这一手了，简直就是不把我虞南晟放在眼里边！得寸进尺，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来日里，他便要蹬鼻子上脸的踩到老子头上去了！”
虞南晟狠狠的骂一句，这才算把胸口里的火气压了下来。
虞翎大概能知道南宫可能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提了什么要求出来，她没有开口询问，默默地坐着。
虞南晟喘了两口气，语调稍微平和了一些：“南宫谷这个老狐狸，倒是好打算，到皇上跟前说，他的女儿做了侧妃，已经是低人一等了，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要求皇上，让他的女儿提前嫁进衡王府去！”
虞翎这下子是惊着了，脱口而出：“哪有这样的规矩？”
虞南晟冷笑一声：“自然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规矩都是皇上定的，皇上要是松口，那不就有这样的规矩了么？！”
虞翎的脸色亦是冷了下来：“天大的委屈？哭着闹着要嫁给衡亲王的是她，现如今受了委屈了也是她，横竖倒全是他们南宫家的道理了？”
虞南晟沉吟片刻，一拍桌子：“这件事，我决不答应！我现在就进宫去面见皇上！告诉皇上，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侧妃比正妃先嫁的例子，同时嫁已经是给足了他们南宫家的面子！如今实在欺人太甚！虞家的女儿不受这样的屈辱，虞家也不受这样的屈辱！”
虞南晟大半辈子都是直肠子，这样子闹到皇上跟前去，拿话把皇上一堵，皇上痛不痛快？这天下是你虞南晟来做主还是我这个皇帝来做主？！
虞翎连忙拦住了冲动的要朝外走到虞南晟：“爹，你先别急，听女儿一言。”
虞南晟脾气上来了，哪里肯听？
还是虞翎扑通一下跪在他的脚下，虞南晟才停下了脚步：“你干嘛？！给我起开！”
“爹！还望爹听虞翎说一句！”虞翎趁着这个空隙，没有给虞南晟再拒绝的机会，一股脑的喊了出来，“爹，你这样火气冲天的到宫里去见皇上，质问皇上，皇上最忌讳的便是权臣插手过多的皇家之事，到时皇上若是恼了虞家，虞家该如何自处？！”
虞南晟倔强道：“我虞南晟是开国将军！虞家如何自处？！自然是应承皇上的登基圣旨，与弥夏，同繁荣共衰亡！”
对，要的就是这句话。
虞翎抬起头来，冷声质问道：“爹你没明白过来吗？有皇上这卷圣旨的，不止虞家啊！”
“你这样去逼皇上，去对着皇上撒气，皇上能忍吗？南宫家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皇上若是真的恼了虞家，那只怕侧妃先嫁就真的要变成现实了！”虞翎看着逐渐动摇的虞南晟，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明白了这层利害关系，他总是有开国之功，却也只是君下之臣，他若是真的去要求皇上做什么，对着皇上指指点点，那边是僭越！
被有心之人逮住，那就是一个谋逆的罪名！
虞翎说的对，他不能去。
虞南晟有些挫败的坐回椅子上，难道连自己女儿的婚事，自己家门里的尊荣他都保不住了吗？！
虞翎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她对着上座的虞南晟和王氏磕头道：“女儿请求，让南宫天娇以侧妃的身份，先行嫁入衡亲王府！”
虞南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听到了什么，震惊的看向跪在地上的虞翎：“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样的委屈你也肯受？！我不肯！虞家也不肯！”
虞翎再次磕头道：“虞翎是为了虞家，为了自己，虞家在这件事上肯退让，才会让皇上觉得虞家体察圣意，为君分忧，才会让太后觉得，虞家识大体，知分寸，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一局里扳回一成。”
“南宫家等着看虞家的笑话，虞家偏不给他看这个笑话，虞家将门风姿，何须在意这些片刻名利？”
“虞翎不在乎这样的朝夕荣辱，他日入府，南宫天娇依旧要给女儿磕头行礼。”
“这是目前对虞家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
虞南晟神色复杂的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虞翎说的没有错，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可是打仗也不是靠一股子满力气就能打好的，这个女儿越发懂事得让他心疼。
最终，他看着跪在地上倔强隐忍的虞翎，只能松了口：“好，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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