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之所起 (段五)
我道:“我没兴致陪你喝汤,你自己去吧。阿福,我们走。”
手却被他给拉住了,听他淡声吩咐阿福:“去忙你的吧。”也不理会我的反应,就拉着我往前去,“你竟还会下厨,只是不知手艺怎么样。”
我甩了一下,没能将他甩开,蹙眉看向他,却见他脸上一派闲适。左右看了看,小声提醒他:“你这样拉着我多不好,传到临川姐姐的耳朵里又多不好,你不知道姑娘家最容易吃醋的么。”
他看我一眼:“你考虑得倒是周全。”
我道:“那是。我这个人向来善解人意。”
他却评价我道:“自作聪明。”
我不满道:“你什么意思啊?”
他不置可否,在亭内坐了,和蔼道:“坐下。”
我无奈地在他对面坐好,帮着他把食盒中的汤盅端出来,又听他淡淡吩咐凉亭侍奉的丫头,让厨房做些解暑的小菜送来,瞧他架势,是要在这里把午膳解决的意思。
我环视四下,凉亭临水而建,一侧有座嶙峋的假山,还种了一棵紫藤,正是繁盛的花季,偶有凉风习习,吹动对面男子的长发,无论是风景,还是风景里的人,都让人如临画中。
不多久便是午膳的时辰,我对他在此用膳的安排,倒也没什么意见。
他将汤盅的盖子移开,垂眸望了一眼我熬的汤。
我心里虽然仍在同他闹别扭,却忍不住道:“我虽然常下厨,可是因为我师父戒荤腥,我家便也没开过荤,本想着给临川姐姐补身子,没想到她也跟我师父一样是个素食者,这汤还是我按照许久之前看过的食谱试做的,也不晓得算不算成功。”抠了抠脸,“所以,若是不够好喝,你也不要怨我。”
他淡淡道:“我还未试,你便极力为自己找借口,看来你的厨艺也不怎么样。”不等我辩驳,他已执起汤匙,浅尝了一口,喝完也不评价,脸上神色略显高深,我憋不住问他:“怎么样?”
他没回答我,只气定神闲地又舀起一匙,连喝三口后,才淡淡道:“还不错。”
我刚骄傲地挺起胸膛,就听他又道:“下次少放盐。”
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睨了他一眼:“你便不能说些好听的夸夸我?”
他我也不看我:“夸你,你确定不会得意忘形吗?”
我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为了你的肯定得意忘形。”
我抬头,恰在此时掀起一阵风,便看到男子身后落花如雨,纷纷扬扬的落花中,我突然有些移不开目光。
不得不承认,面前男子的这张脸,极易蛊惑人心。
念过的那些佛法,读过的那些经书,突然就化作他身后的落花,在风中零落成泥。
回过神来,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看我,神色立刻一窘,忙捞起桌上的茶壶,装作要喝水的样子,谁料倒茶的时候,手却不小心抖了一下,连茶待盏都给打翻了。
手忙脚乱去扶杯子时,却听他淡淡提醒我:“我觉得,你还是先把口水擦一擦。”我的手又抖了一下。
忙放下茶杯去擦嘴,下一刻便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忍不住道:“无颜,你!”
他的眼里仍然风平浪静:“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这样紧张做什么。难不成……”眼里多了些笑意,“你真怕自己会对着我流口水么?”
我正要发作,便被上菜的丫头给打断了,几样小菜虽然简单,却都是我喜欢吃的,于是堪堪忍住离席的冲动,捞起筷子去夹菜了。
正埋首吃饭,突听他悠悠道:“过两日在凌波河畔和南禅寺都会有灯会。”
我一听他提灯会,不由得放缓呼吸,耳朵也支了起来,听他接着道:“帝京最大的灯会除上元节以外便是七夕佳令,千家万户倾城而出,这一夜其实很有看头。”
我不禁抬头看着他:“你突然对我说这个干什么?”猜测道,定是阿福同他说了我想去看灯会一事,否则他也不会突然提起来,可是他一定不会放我去看灯,更不可能陪我去看灯,揣测了一下他的想法,额角跳了跳,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说,这一夜很有看头,可惜我看不到了。”胡乱扒拉了一下米饭,闷声道,“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打击我,不看就不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完却有些不平衡,问他,“那你是不是要跟临川姐姐出去看灯啊?”又自问自答,“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自然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脸上滑过极浅的情绪,眉头也动了动,却语调如常地问我:“若我果真要同临川出去,你独守空闺,岂不寂寞?”
我挺了挺胸:“你不要将我说的像个怨妇似的,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大度。”为了表示我的大度,又道,“要不要我提前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他将我看了会儿,重新恢复吃饭的动作,淡淡道:“本想着带你去看看晋都灯会的风貌,既然你这么大度,那便算了。”
我唔了一声,道:“算了。”反应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带我去?”
他淡定的喝汤:“你若不愿意,那便……”
我忙提高一个声调:“谁说我不愿意,我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因为过于激动,立刻有些坐不住,在果盘里挑了个李子咬在口中,起身道,“我吃好了,回去把昨日买的灯修一修!”
他眼皮都不抬,命令我:“坐下。”
我重新坐回去,听他道:“为夫尚未离席,你倒是有胆量先行回去。”淡淡道,“乖乖吃饭。”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我异常兴奋,前两日还打算给师父写封信报个平安,结果一激动,便将此事忘了个干净,每日尽是想着灯会的热闹。
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还要再向无颜确认一遍,听到肯定的回答,才能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七夕那日,他一大早去赴前几日的论琴之约,我便一个人在府中喜滋滋地张罗,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饰,要带的下人……无颜答应我下午先去南禅寺看庙会,然后一路沿着南禅寺走回凌波河,听说他已在凌波河畔的明月楼提前订好了雅间,是临河观灯的绝佳之处,还听说明月楼今年请了晋国最好的烟火师,在灯会开始前会在楼前点烟火庆贺佳节。
绿蓉一开始虽有些瞧不起我,近来对我的态度却有所好转,还特意按照我的要求帮我改了衣服。白底的对襟长褂,绘水墨梨花,白色的内衫,配上绿色的长裙,虽然简单,却好在清爽,长发半绾一个髻,简单插一支黑檀木簪,又破天荒在脸上扑了些脂粉,这般妆扮完毕,我便只等着无颜赶快回来。
可是,我坐在房间里,手捧昨日才糊好的花灯,一直等到天色擦黑都没等来他,就连绿蓉也隐隐替我着急,忍不住差阿福去问,阿福问完回来,说是对方留客,无颜一时脱不开身,却让阿福传话给我,说晚上一定陪我去看灯,让我耐心再等等。
我觉得他既然答应了我,便没有不守约的道理,心里虽稍稍有些埋怨,却还是原谅了他。
他回来的时候,我正撑在桌子上打瞌睡,突然听到骚乱声,便听阿福“咚咚咚”跑过来通传:“夫人,公子回来了。”却显得有些为难,“听说是表小姐旧疾发作,差人去请的公子,公子一回来,就去看表小姐了。”
我听后眼皮一跳,忙道:“随我去看看。”
急匆匆赶去侧院,却正巧遇上他抱着临川出门的情景,我朝他怀中望去,见他怀中昏睡的姑娘脸色苍白,的确是一副大病的模样。他瞧见我,蓦地顿住脚,但是,却只朝我看了一眼,便与我错身而过。
我看着他将临川抱入马车,随后沉声吩咐车夫:“去城东徐郎中的医馆,要快。”
我手中还提着昨日补好的花灯,在那里立了良久,良久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都微微颤抖。
阿福不知是第几次唤我:“夫人,夜深了,回去歇了吧。”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灯,小心安慰我,“夫人,没关系,来年的元宵还有花灯可以看,元宵不成,后面还有下一个七夕。”
我颓然地一笑,一不留神,手中的花灯便砸在了青石板上,才修好的灯,便又添了新的伤痕。
我茫然地望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灯,又茫然地望着阿福:“他答应我今日陪我看灯,不是来年元宵,也不是来年七夕。”抽了抽鼻子,又道,“可是,临川姐姐生病,他自然该陪她去看病,而不该陪我去看灯。”抬脚朝前走,对弯下腰捡灯的阿福道,“阿福,帮我把灯扔了吧,我不想要了。”
我回房后,和衣躺到床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他抱着临川匆匆离去的样子。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正好听到窗外的更鼓声。房间里亮着朦胧的一盏灯,有个影子正坐在桌案旁,好像正借着那朦胧的灯光,在修补什么东西。
我怔怔望了他一会儿,才看清他手中是那盏被我失手砸坏的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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