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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浮生之劫 (段二)


话说完,我就有些后悔。

这委实不该是一个有教养的姑娘会挂在嘴边的话,正常的男人听了,说不定还会为这姑娘的轻浮受到些惊吓。虽说宋诀这个人的思想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但难保他不会因这句话将我看轻了。

被旁人看轻也便罢了,若是被宋诀看轻了,我这一世英名还是别要了。

正在心里骂,岫岫啊岫岫,你真是脑子抽了啊,就觉得身子一轻,人已被打横抱起,直朝着墙角的床铺就过去了。

在男子将我放倒在床上时,我望着锦帐恍惚地想,同样是蹲大牢,宋诀的待遇真是出奇的好啊,不愧是十六卫的大将军。这般想着,又见他顺手取下挂锦帐的银钩子。我还望着他的动作恍惚,他早已欺身上来,眸子幽幽沉沉,脸上有些朦胧的醉态。如墨长发顺着他的脊梁滑落,与我散在被单上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微乱的呼吸,亦同我的纠缠在一起。

望着面前这一张美如画的脸,我默了。

大沧帝国的宋大将军,当真如整个帝京所盛传的那般,倾城复倾国,秀色掩古今,尤其那双眼睛生得好看,睫毛浓密而纤长,眼皮一抬一敛,都撩人心怀。

我的衣服方才被他撕扯一番,因紧张而有些起伏不定,他目光在上面流连了片刻,突然呼吸一重。

他凑过来,声音如同炉底刚刚烧起来的香屑,很轻,温度却炽热:“方才说要陪着我?”

我望着他突然间艳若霞映澄塘的脸,不由自主地吞口口水,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他眸色一深:“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我再一次点了点头,听那个低低哑哑的嗓子又道:“今晚不走了?”

我还想继续点头,但这个姿势点起头来很不舒服,便开口道:“不走……唔。”

唇被他急不可耐地封上,将我的脑子搅得更辨不清南北,辨不清日夜,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脑子里唯一的一丝清明还是在竭力蛊惑我——什么东西南北,什么白天黑夜,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古人有云:春宵一刻值千金。

却在这个当口,冷不防想起一件极煞风景的事,脸上一烧,止住他的动作,有些羞赧地问他:“我来时换了件宦官的衣服,你,不觉得挺别扭的吗?”

宋诀听后漫不经心应了一下,咬着我的下唇,模糊道:“是有点。”我正为他的话黯然,他已将手探向我的腰间,边解我的腰带,边幽声道,“将衣服脱了,便不别扭了。”

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钦佩地看他一眼:“有道理。”说着就从床上坐起来,想帮他一起将外袍脱了。

他却止住我的手,低低道:“我来。”

宋诀亲力亲为,将我的衣服一件件褪去,我老老实实地配合他,搭在锦衾上的手却忍不住有些颤抖。他将我脱得只剩一层藕荷色的薄纱单衣,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就那样将我看着,目光渐渐由炽热转为温凉。我撞到他的目光,突然觉得喉头一紧,也不知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下,颤抖着手就去解他的衣服。

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我不理会他的僵硬,匆匆将他的袍子解开,中途不经意抬头,却看到他不知何时已挂上招牌浅笑,眉梢眼角俱是风流,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不知为何,方才还极大的胆子,看到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就忽然有些泄气,强装淡定地往床边爬,道:“我去倒杯茶润喉。”

没爬出两步,身子就被他重新勾回去,伴随着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跌坐在他怀中。

紧贴着他微敞的胸口,感受着他胸前的起伏,心脏仿佛要从心口处跳出来。

他于背后将我的长发撩到一边,吻至我的耳下,声音似被晨雾沾湿:“这个时候去倒茶喝,不觉得有些煞风景吗。”我自然害羞,半拒半迎的,终是没能从他怀里挣出去,反而陷得更深一些。又突觉肩膀处一凉,后背也感到了些寒意,我忍不住抽一口气。唔,这证明他的牙口当真是好。

他温热的大手扣在我的腰间,从背后问我:“岫岫,怕不怕?”

我强撑着面子,语声却有些颤抖:“不过是周公之礼,有什么好怕的。”

他轻笑一声,咬住我的耳垂:“原来岫岫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

我刚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戏弄了,正要骂他,忽就被他一个翻身,紧紧地扣住了手腕。此时只一件内衫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透过白色内衫,隐约可以看到他上半身的线条。黑色的发,衬着黑漆漆的一双眼,别提多动人心弦。

我本想骂他,可是看到这张脸,忽然想不起来我刚才到底想骂他什么,难免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有些忧愁。

自古以来便有许多的文人墨客,闲着没事想出许多精妙的诗词以形容美人,譬如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譬如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譬如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这些句子,皆是形容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男儿,然而,形容眼前的男子却不必这样弯弯绕绕,只五个字足矣——

美人者,宋诀。

宋美人望着我,问我:“岫岫可还有什么话说?”

我茫然道:“为什么这么问我?”

他轻描淡写道:“因为,过一会儿你就说不出话了。”又添道,“嗯,可能也骂不出来了。”

我发现宋诀这个人有一个很可贵的品质,那就是说话算话,果然,过了一会儿我便只顾着嚎叫,哪还有力气说话,更别提骂他。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虽说他提前知会了我,却知会的不够到位。

我心情复杂地想,这下可算知道,什么叫芙蓉帐里奈君何了。

折腾到精疲力竭,我几乎是含着眼泪在他怀中睡去,睡之前还听他在我耳边讲风凉话:“岫岫是不是后悔方才没有骂我,嗯?”

我翻了个身不理他,他搂住我,在我的头发上亲一亲,轻道:“睡吧。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

我困得很,没有将他的话听完,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昨日之事恍如一个梦,看到身畔躺着的男子时,略缓片刻,又确认了昨日那件事并非一个梦。

宋诀竟也醒着,将我往怀中揽了揽,低声道:“时间尚早,再睡一会儿。”

我没有动,放任他搂着我,嗯一声,道:“让苏越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他的头埋在我的肩窝处,呼吸沉重,声音也有些闷:“本以为可以将你明媒正娶,没想到最重要的一夜,竟是在这天牢。”又问我,“岫岫,你可觉得委屈?”

我将他的手捞入手中,安抚他:“虽然没有红烛鸾帐,但我很满足。”

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他的回应:“你不该这样便满足,你应当有更好的。”

我没有回答,在他怀中眯了一会儿。待鸡鸣之声第三次入耳,我才披衣下床。走到桌子边上倒了杯茶自己喝了,又倒一杯拿给宋诀,他坐在床边将杯子接过来,牵动嘴角对我笑一下,就望着茶杯发起怔:“日后,若是每日醒来都能喝到你倒的茶……”

我听后沉默片刻,拢了拢袖子,勉强笑道:“日后,会有别的姑娘帮你倒茶。”

说完,逃一般地行到牢门边,也不敢回头,只扶着牢门道:“待你娶妻之后,若能记得我自然很好,若是想将我忘了……”沉吟道,“还是忘了好。”

一双手扶住我的双肩,有个嗓子沙哑道:“岫岫,我怎会忘了你。”隔了会儿又道,“我此生,除了你谁也不会娶。”

我的眼眶酸了酸,终于挣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牢。

苏越已衣冠端正地在门外守候,见到我出来,垂眉敛目唤了声:“殿下。”

我抬头望着远方天空,良久。

远天白云茫茫,一片素色。

苏越的声音近了些,说的是:“殿下想哭就哭出来,这般仰着脸,眼泪又不会流回肚子里。”

我往脸上抹一把,疑惑地道了声:“哎?”又下了结论,“年纪大了,果然容易伤春悲秋,怎么看见朵浮云就伤感起来了,奇怪真奇怪。”说着摇了摇头,抬脚往前走了过去。

苏越很有些困惑地往天上看了一眼。

远天孤零零一朵白云,被风一吹就散了。

大约由于我被选为和亲的公主,太后意识到不宜再将我在佛堂关着,没有几日,便允我回流梨宫。又大约她老人家怕我出什么差错,所以无论行到哪里,都派四名以上的宫人跟着。后来见我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才稍稍放宽了对我的政策,只留婳婳和她宫里的老人松月姑姑在我身边伺候。

三月中旬,和亲的喜服便送到了燕禧殿。

昔微带了一大帮姐妹过来参观,婳婳十分想将她们给赶出去,被我堪堪地制止住。待我送走这帮唯恐我有一日好心情的姐妹,已精疲力竭。正想吩咐婳婳服侍我睡个午觉,便听宫人通报:“殿下,礼部尚书沈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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