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精彩总是在后头
神经过了敏
躺了三天,这三天,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然而躺着不是长久之计,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我要起来睁开眼睛面对现实了。
肺结核,是种病,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病。很小就听过,现在就在我身边,很可能已经在身上!记忆中好像是说,一个肺结核患者一口痰吐在马路上,路过的可能就会传染,然后再传染更多的人,太恐怖了!现在这么多肺结核就在我身边,吃喝拉撒在一起,如果我已经得了也就罢了,如果我得的不是肺结核,真要在这住上两个月,怕也要被他们传上了!
“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不能!我全身神经紧张,连呼吸都很注意。要是我本来没有肺结核而被他们传上,那就亏大发了。反正最多两个月,再难,也要挺!身体第一位,其他的都次要,好处也一样!”既然面临着被传染的风险,干脆下定决心做一回主。
高度戒备。一定要等到厕所没一个人了,我才肯去。睡觉要把身子侧过去,背对着身后开排头学习的人群。跟他们讲话,都要保持距离,身边的窗户,哪怕再冷,也要让它开着。身边放衣物的箱子,要铺上一层塑料纸,才把东西放进去。
我全身焦虑,口渴难耐,用刷牙杯子去炮筒那接杯水喝下,还是渴,再把箱子里唯一的梨子拿出来,一口一口吃了,感觉好了不少。吃好一扭头,有好几双眼神在看着我。
我竭尽所能,拼命地用肥皂洗手,只要碰到别人的任何东西,都要用肥皂把双手涂满泡沫,用清水冲的干干净净。早上用水,我要提前十几分钟,一个人急匆匆地抢过去刷牙洗脸,尽力不让自己的手碰到水龙头,我用草纸包着关掉它。
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恐怖,所以,必须高度戒备!我的嘴巴太干,用手一撕,竟把干皮撕下来一块,一种刺痛的感觉传来,全身麻酥,我多么担心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结核菌会钻到裸露的伤口上拼命繁殖,我多么担心!
第一天来跟我搭讪的那个身体健壮的家伙姓王,他最近混得风声水起,大有取老官司而代之的趋势。今天,因为一个新户头的事,他上去就是两个嘴巴,老官司被打的鼻孔出血,但他忍住了,没让事态扩大。
“得了这个病,有啥办法呢?病是好不了的,我已经得了快十年了,到现在还是这样。反正你注意点,不要太劳累,就没什么大问题。体力活尽量不要干,干多了要发的。一发,就讨厌了,就得跟现在一样,到医院来吃药。我以前在外面去问过医生,香烟好抽吧?老酒好吃点吧?他说香烟就不要抽了,老酒,白酒别碰,啤酒少喝,每天一瓶,一般来讲没啥大问题。这个病要靠自己保养,自己调理,调理好了,跟正常人没啥区别,但别以为看上去跟别人没啥区别就真把自己当成个正常人了!”这是姓王的在跟别人吹牛时,我听到的话。
“每个人的病情不一样,严重的要吊盐水,轻的,吃药就行了。”
护士送来糖浆,跟阮飞上次让我吃的差不多,但颜色是米黄色,入口甜,像糖水一样。药丸有些多,两颗红红的“沈阳红旗”看上去不舒服,还有白色的药片,上面写着“异烟肼”三个字。我注意到了,我吃的药,跟他们“肺结核”、“肺TB”吃的一样,我生的也是肺结核!药入口不久,恶心的感觉直往上涌,特别想吐,我遵从护士的指示,不停喝水,喝水,要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老官司喜欢跟睡我斜对面房间的另外一个老头子打牌,两个老头子都是二所来的,年纪差不多,听说都吃了一二十年官司了。
今天又去了总医院,再次B超检查。
监狱总医院现在还在奈河桥,八号监是它的传染病区。一楼为队长办公区和犯人监舍区,二楼肝炎病区,三楼肺结核病区,据说,还有爱滋病!有单独的房间关着,吃的喝的送进来,门不允许出一步,那是真正的等死了。
殷骏搭脉
星期六星期天医生休息不需要学习,七点多吃好早饭就开始活动。别人看电视,我一个人坐在远远的窗户下面,静静地想我的心事。这些笼子里的病鸟啊,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放肆地打牌,开低俗的玩笑。争吵和狞笑声钻进耳朵,此刻,他们可能忘了自己是什么人。我一个人面对窗外,微闭双眼,尽力让思绪不要停留。
眼前的现实有些残酷,让我不忍睁眼面对。“我该怎么办?准备了将近半年的考试,下个礼拜开考。如果没住院,我有信心可以过。这次要是去不了,那出狱前完成学业的梦想也就等于泡汤了。可我在这里,未经允许跨出楼面一步都会被判定为严重违纪。我还想考试,似乎不太可能了!将来?我已不敢再想将来,将来离现在还远,还是想想现在吧!
以前常听这样一句话,身体是1,别的都是0,1没了,要再多的0也没用。我还年轻,身体怎么这么不争气,说垮它就垮了!
这一垮,垮到不可承受!多年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人生模型,瞬间变成了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当然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能算差,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去做那种想不开的事,即便生活困苦如斯,我依然相信它的美好,未来,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可以改变!但是,思绪一旦回到现实,也太残酷了一点!
“88,你以前做什么的?”高个子组长殷骏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我在四号监是负责开单子的,整个耀江厂最后一道工序。”
“哦,还可以,那怎么生这么严重的毛病?”
“自己不注意吧。”“既然来了,好好养病。”
“谢谢组长,请问一下,我下个星期就要自学考试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考?”
“考试?你这个情况,能!不行,想办法也要让你去!”
殷骏转身走了,他穿件蓝色囚服外套,高高大大的身材,大侠一样消失在楼面。
这个家伙有气场,昨天有两个家伙打架,看他过来都傻了,不依不饶,左右开弓,每人两个很响亮的嘴巴子,都老实了,一个下午坐在板凳上反思。
老官司自从被王姓流氓打后,楼面上威风扫地,说话不顶用,有些人开始有意无意跟他作对,群众的眼睛果然都是雪亮的。
“草泥马管起老子来了?!再啰嗦我夯你信不信?!”流氓没敢夯老官司,但老官司在这里地位有点尴尬。
可能是他没有那个姓王的坏!我这样想。
其实他应该就睡我边上,身边那张空着的床就是他的,他喜欢睡在小房间。这里的小房间边上没有长明灯,跟四号监不一样。
“老官司!”
“啊?”
“他们为什么叫你老官司啊?你吃了多少年啦?”
“加在一起,算上这趟,二十三年。”
“那你今年几岁啊?”
“老喽,五十四喽。再过两年跑也跑不动喽。”
“你家里很穷吗?不干这个不行吗?”
“小伙子,你懂什么?我哪里有家。父母早不在了,兄弟姐妹有,关系嘛阿可以,我每次出来,他们给我个万儿八千的,你说他们条件也还可以吧?我就是习惯了,忍不住,兄弟姐妹给我钱,用着不舒服。花他们的钱,我总想这钱是他们看我可怜给的,我总归要欠他们。平时手发痒,一看到机会,忍不住就想去搞,搞到以后花起来很爽!”
老官司很怪,我亲眼看到,护士给他发药,他都放嘴里然后转个身去厕所吐出来了。
“老官司,你怎么不吃药?”
“我肺结核生了噶许多年数了,凭这两个月能治得好的?”
经人点拨才知道,原来他不想好的那么快,这样就可以在这多待一段时间。他大概是怕了看守所。
遗憾的是,没过两天,老官司出院了,闷闷不乐走的。
两相对比
今天一早,我工工整整地写满一张纸,请组长殷骏帮忙带给四大队。
昨天晚上来了个老头子,进来就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最里面一张床上,隔着一道矮矮的墙就是厕所。这老家伙不是善类,当殷骏他们给他上绑的时候,他说这是侵犯他人身自由权,要给监狱长写信。
“好!让你写。让你好好写!”高大的殷骏上去就是两个嘴巴,抽的老家伙一愣一愣。接着那个门岗黄志军,就是那个文质彬彬脾气很好的中年人,也赏了他一记拳头,老家伙被镇压的服服帖帖。
其实跟老家伙一样的想法我也有过,但环顾四周,找不到信箱的影子,这里全封闭,队长是看不到的,犯人天下第一!
“老畜声不学好,一把年纪还要偷、偷!我替人民政府来教育侬!”殷骏大手再次伸出来,这次没有真正下去,但是老家伙老实了。五花大绑的原因据说是强制戒读。
动手打人,在四大队后果是可以想象的。谁要一动手,等于送掉自己的改造前途,把减刑的机会留给别人,给自己加刑。那里到处都是眼睛,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黄袖章,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他们改造成绩的一部分。但在八号监,关押病犯的地方,打架,就像连续剧,精彩总是在后头。
打的老官司一嘴是血的那个流盲,还有另外一个金山过来的流盲,也姓王,二王现在统管楼面一切闲杂事宜。
新排头上任,很快有人做了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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