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美男子兼死刑犯
休息,无疑是看书的大好时节。下半年考试的教材两千页厚,我养成了规律,半天看书,半天睡觉。
《中国古代文学史二》第一节感觉生涩,到后面就顺风顺水了。前面教材里凸显的规律,这里再次到处撒种发芽。封建社会,自李唐后,总给人一种江河日下的感觉,一代不如一代。社会风气,有宋以后,也愈发倒退。文字狱,多么伟大的发明,一句话,可以掉脑袋!可以满门抄斩,诛九族!
思想文化是社会前进的根基,文学只是它的一片羽毛。原来每一种文学体裁都有它萌芽的土壤,也都有它消失的根基。繁文缛丽,雕凿终非长久计;清水芙蓉,自然才是永恒美。文学,也许只有植根于时代的土壤之中,契合它的脉搏,才有了生命的力量。永明体、八股文,代表了历史的一段羞涩记忆。
“我们必须要为工场间里的所有犯人负责”
交上去的思想汇报很快有了回音。老湖坐在岗亭中间的椅子上,严肃地等着我的到来,身旁坐着胖胖的小袁。
“坐!”他指了指门边上的小凳子。
“你的那个思想汇报,我们看到了。嗯!想出工,好!但是我们政府做事情,要考虑很多方面,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你生的是什么毛病?”
“胸膜炎。”
“我们所了解下来的情况,是肺结核,开放性肺结核!我们必须要为工场间里所有的犯人负责,当然也要为你负责。你不能出工,休息!一直休息!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听你的,要医务犯说了算,什么时候医务犯说好了,可以出工了,到时候大家再来谈这个问题,你看这样好不好?小袁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哪个大学毕业的?”
“报告袁队长,南京**大学。”
小袁不再说话,坐在老湖旁边看。“你先安心休息,有什么问题可以写思想汇报给我们主管队长。”
就这样出工没戏了,我心里还是矛盾。休息自然好,问题是已经休息这么长时间了,我担心好处真的让自己给休息没了。出工呢?出工想想怕,再说做什么还不知道,但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小子,两个家伙又找你麻烦啊?”塔力班看我回来,又来搭讪。
“休息!继续休息!”
“又要让你休息啊?”塔力班的眼神散发着光亮,“休息还不好啊?那么多人想休息还休息不到呢?”
“我看得懂你的意思,这里面只有我最懂你!你其实就是不想出工,跟他们老公里面稿脑子,我晓得!他们老公里还真是这样,哎?你想休息,他们就偏偏不让你休息!你跟他们讲你不要休息,他们就偏偏让你休息!哎?打不死你累死你!累不死你饿死你!饿不死你气死你!”
“是啊,没办法了,只有向跟我一起休息的庞一民学习了,跟他们合法斗争!”
“好你小子,说实话了。我看你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说隔壁头的庞一民也在休息啊?我跟你讲,人家才叫老卵呢!这个家伙一个礼拜三封信,到后头也是有点结果的!老早打他的承办,后来检查院过来找他,把处分决定给他看,他还是不肯结束!”
“去休息啊?”早上在楼梯口被等着出工的两中队队伍挡住,跟我说话的是个新户头,一起大合唱的。
“你是去五中队吧?帮我问问那个郎达飞,半只童子鸡怎么还不发啊?到底还有没有啦?”
“问过了,说快了!”“快了快了!吃到嘴里才是真的。”
他这样说了,我就留了点神,下午,果断叫住闻声走来的郎达飞。
“你觉得我们那天唱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
“兄弟们都等着那半只童子鸡呢!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发?”
郎达飞把手一摆,摇了摇他那肥硕的脑袋,走了。
听基投讲故事
怕什么来什么,外睡以后,基投先生不但被剥夺了外睡的资格,而且跟我重新回到一个房间。面对安排,基投虽然一肚子不满,却不敢再像去年一样去吵去闹。他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好搬了进来。
“基投,听说你以前在两中队待过”
“呆了七天,就调下来了,实在吃不消。”
“有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给了我两个耳光。当时的中队长,就是经常来看康定雄的那个,现在已经调走了。他对江海人蛮好的。他一气之下打了我耳光,对我讲这个事情他要到礼拜一的中队长办公会上讨论。后来没过几天就把我调下来了。现在想想,这两个耳光值的,再打两个都可以,两中队多少忙啊!我之前还在五中队待过,负责带新收,常友来啊,黄品和啊,都是我带过的。”
“哇!噶老卵啊?带新收?”
“那时我也刚来,就是为他们打打饭,搞搞卫生之类的,服务!”
我曾经问过谭有青:“请问你改造十年最大的感受是什么?”谭有青的小眼睛努力地闭上又睁开,“抹抹黒!”对于同样的问题,睡在三号位的基投,忘记了曾经对我的不安,跟我讲起了遥远的故事。酷暑难当,基投把三号位的床板掀起来,用毛巾把地板擦个干干净净,席子也不铺,直接躺在上面,枕头旁边放一瓶已经在小劳动的冰水桶里冰过的雪菲力盐汽水。
“吃官司,老早比现在要适意。奈河桥在99年的221事件以后,加强了人帐管理。以前事务犯和调度的房间,晚上都不收封的。后来草鞋泾发生了逃跑事件,整个监狱开始便服大搜查,犯人管得越来越紧了。以前我们四大队混得好的犯人,可以用电炉吃火锅,里头炖着西洋参,后来有次监狱领导过来看到了,说你们四大队的犯人还像犯人吗?你讲讲当时多少适意!现在你讲东方芮混得噶好这些可能吧?不大可能了!”
“死刑犯我见的多了,有什么稀奇?以前在一所的时候,每个房间里面总归有几位这样的兄弟。刚开始进去讲句实在话我也挺怕的,后来大家熟悉了嘛就没啥感觉了!我刚进去的时候,有个山东人,非常热情地教给我打内务包,还给我做了一个小枕头,后来我进去没一个礼拜他跟他的同案犯就判下来了,三个人全部死刑,枪毙!”
“他们干了什么事啊?要全部枪毙?”
“人很复杂的,这个人相处下来蛮好的,后来知道他们干的事情之后我也吓死了!他们三个人抢劼出租车,女司机!三个人拦了一辆女司机开的出租车,开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地点就讲要下车,然后三个人拿出刀子就去捅这个女司机,后来法医鉴定下来捅了三十几刀!你讲这几个人狠吧?所以法院判下来全部枪毙,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奇怪的是他心态很好,临走的那天是微笑着走出去的。大概他心里也有足够的准备了。”
“你见过的死刑犯心态都这么好吗?”
“怎么可能呢?有个家伙,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抢劼出租车,杀人!这个人个子小小的,跟我差不多,但是人看上去比我结实。这个人跟我关系好的不得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呆了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平时该看电视的看电视,该下棋的下棋,该吹牛币的吹牛币,大家说说笑笑,也看不出有啥不大正常,但是一旦他睡着了,就不大正常了,我看到他印堂会发黑的,你讲奇怪吧?那个表情讲不出来的难过!他进来比我早,后来一个月呆下来,他也要开宣判厅了。大概人真的会有感觉,临开庭的前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礼拜天,我们整个监房打扫卫生,他负责刷洗厕所,后来大家都弄的差不多了,我就看到他一个人蹲在厕所上,身子背对着我们,手里面拿条毛巾,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当天晚上他跟我讲是他想他家里人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该死了,他非常想念他老娘。他这个人长得非常帅气,真的,嘴巴又能讲,看上去文质彬彬,非常的适意,我敢讲这句话,他要是能活到现在,走在大街上,肯定会有有钱的女人想包痒他!后来我听说判好之后,在一中院,他跟他老娘见了一面。他家里是福建的,他老娘特地带了点自己做的东西来想给他吃吃,后来就没吃到!当然不可能给他吃到!他跟我讲他一共做了五起案子,杀掉了六个人!当然老公里面没有全部查出来,他们查出来的有三起。他也不是不肯讲,反正都是一个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就是嫌麻烦!多讲了他们又要去调查,当时的时候办案没现在这么快,不知道他们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就想让他们快一点。对于死刑犯来讲,早点判下来早点执行就是早点解脱!否则拖拖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掉!吃苦头吃死掉了!他讲他被抓到的那一天,是在福建,他到银行去取钱,进去之前他就看好了环境,那里面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后来一进去,就感觉有些不对,那时候感觉天一下子塌了下来,四面八方的人扑了过来,根本来不及反抗,也不知道该对哪个人反抗,人狠狠地被按在地上,铐子铐得紧紧的。他就知道这辈子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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